厌倦了,厌倦到无法再厌倦,多少次了?总是看着他一次次堕入绝望的深渊无法逃离然后走向灭亡,之后又再度重来,重来这种毫无意义的痛苦。
原本可以结束这一切的,可为什么?她一直在坚持着重复,看着他陷入那种令人恐惧的地狱很有意思吗?就算是开玩笑也要有个度吧?可是……无论是他,还是她都在重复着,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再一次……见证了他的“死亡”,那深邃的暗红,意味着死亡的暗红,染满了天空,洒满了大地,化作了无数怨恨与痛苦,充斥着整个世界,降下死亡的尘埃,如清扫垃圾一般,把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灵全部杀掉,对,字面意义上的,这个世界,被他屠杀了。
又来了,为什么?明明可以选择退出,然后结束掉他的幻想,可是,你为什么总是在做傻事,自己死了也就算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再拖着他让他再死一次?够了吧?你到底要抱着你那毫无希望的心愿死几次才能够满足?千彼月羽,一次次看着他死就那么有趣吗?也该给我适可而止了吧?任性的家伙!
世界,走向了终焉,然而在他的力量之下,再度重来,然后,我,诞生了,作为千彼月羽的负面人格,诞生了。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地重复着,即使我出现了也是一样。
想要让她彻底放弃,从他的世界之中退出,无数次逃避着他,可是,命运总是跟两人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让他们相遇,然后,让他,亲眼,见证,她的,死亡。真是可笑至极。
然而,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即使痛苦无比,承受了千世的罪孽与诅咒,依旧还是要重来?!为什么?!
羽寂,我的主人,已经蠢到无药可救,明明自己心里很清楚,这种事情无论重复多少次都是徒劳,可是却一直在坚持。让所有人都活下去,真是个愚蠢至极的想法……
“……”
葬魂之渊的某处,月羽正闭眼躺着休息,有点迷茫地睁开眼,似乎做了一个梦,一个让自己不知所措的噩梦。
好讨厌……明明不想这样的,可是,如果不这样……不这样的话,他是无法解脱的吧?一直重复着,一直承受着,本不该属于他的痛苦,本该属于随心所欲挑起战争夺走了他的一切的人的痛苦。
对不起呢,主人,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原谅我,我呢,只是个很任性的……孩子……
…………
入口之处,羽寂回头看了一眼巨大的空洞口,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看向其余的小家伙们,出声问道。
“还好吗?大家。”
白泠和白怜还有空羽保持着沉默,星幽是在观察着周围,露出了一副思考的样子,灵缘似乎在强忍着什么难受的感觉,身体轻微颤抖。
“哥哥,这里面,死亡的气息,好重……”
羽寂想起来灵缘是白鸟,白鸟一族向来对死亡的气息异常敏感,因此灵缘会觉得难受也是理所当然。
“不要去抗拒它,灵缘,试着去利用它,让它为你所用,这里面全是未知的危险,这种感觉,是必不可少的。”
因为羽寂也拥有这种感觉,所以羽寂很理解这种感觉会为自己带来多大帮助,也许在别人看来,这里面只是一片黑暗,可是,在羽寂眼里,却是异常的清楚,扭曲的痕迹,压碎的痕迹,互相挤压的痕迹以及许许多多能够让生灵致死的反应痕迹全部都被羽寂一览无余。
灵缘闭上眼,努力着去尝试让这种感觉为己所用,璀璨的金色灵力开始在灵缘身边出现,像是流水一般,围绕在灵缘身边,羽寂死死地注视着这股灵力,发现这里面的死亡气息竟然想入侵灵缘体内。灵缘咬着牙明显在抵抗着。
“灵缘,忍耐一下,可能会有点痛。”
“嗯……”
看到灵缘点头之后,羽寂的眼瞳恢复成了暗红,可是这次却与以往不同,暗红的中央处,像是缓缓旋转的漩涡,也像静止不动的黑洞。灵缘身上原本是金色的灵力现在在羽寂眼里多出了很多暗红色的裂痕,羽寂伸出手,手指并拢成刀,羽寂盯着这些裂痕,而这些裂痕开始被羽寂影响,开始集中在一个点上,最后在灵缘的胸口正中央形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圆洞,羽寂直接往圆洞一刺,圆洞遭到羽寂破坏,开始破裂,分成了好几道灵流开始从灵缘的灵力之中向四处狂涌而出,而灵缘也因痛苦脸色变得苍白,只是忍耐住了。
空羽她们看见这一场面,也是吓了一跳,发现羽寂这样做之后非但没有把手收回去,反而越加深入的样子,实在不明白羽寂在干嘛。
“好家伙,入侵的那么深吗?别让我抓到你。”
羽寂盯着圆洞里藏着的存在,要不是灵缘的反应程度不对劲,羽寂可能还发现不了。
触碰到之后,羽寂感觉手心一痛,知道是被咬住了 但羽寂却反过来利用,直接抓住然后一扯,一股黑雾被羽寂硬生生从灵缘的灵力里扯出,还没显现出原型就被羽寂唤出来的冥狱焚烧的一干二净。
入侵灵缘灵力的东西被羽寂灭掉之后,灵缘的身体也不怎么颤抖了,只是因为疼痛而变得虚弱,羽寂及时抱住了灵缘,灵缘冒着冷汗,实在不敢相信竟然有东西可以不知不觉地入侵自己的身体。
“哥哥……”
“没事了,放心吧。”
羽寂把灵缘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怀里因为害怕而在发抖紧紧抓着自己的孩子。
“主人,怎么回事?那种东西是什么?”
“这里面的危险之一,只想没想到在进来的时候就遇到了,灵缘遇到的是一种特别喜欢寄宿在灵者体内毫无痕迹一点点吸干灵力之后再把人从内到外整个吃掉的生物,就像是折磨一般,让人恶心的东西。”
“那我们?”
“没事,我看过了,之所以会入侵灵缘,还是因为灵缘的灵力太纯洁的原因。白鸟一族,唉……”羽寂眼神复杂地看着灵缘。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哥哥。”
“没事,接下来就小心点吧,你应该能看见了,这个地方的面貌。”
灵缘点了点头,在羽寂把入侵的东西灭掉之后,灵缘获得了一些适应力,葬魂之渊内的一切灵缘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好了,跟紧我,别到处看,也许一不留神我们可能就会分开了。”
五人点了点头,羽寂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要是可以的话,羽寂并不想带她们进来,只是脑海之中的那些杂声总是有那么一两个在干扰着自己,而羽寂自己也无法抵抗这种干扰。
羽寂看着空羽和灵缘两人,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像是处于迷雾之中已经找到出路却一直迷失方向,迷迷糊糊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办。
羽寂转身偷偷地轻叹一口气,踏出一步之后,五人跟上,开始进入葬魂之渊深处。
…………
“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而镰这边,人影一直飘忽不定地在前方带路,时而左拐时而右拐,时而快速时而慢速,镰简直看不懂人影在干嘛,可是也没办法抱怨,毕竟,要不是人影带路,镰可不知道该怎么走。
人影回过头,只是伸出模糊的手,用食指挡在嘴唇前表示安静,镰知道这也代表是秘密,所以镰才会有点烦躁。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真的挺难受的。
继续跟着人影走了一段路之后,人影突然停了下来,镰随着人影的脚步停下也停了下来,镰正好奇地想问的时候,人影一脚把一个东西往镰的方向踢去,镰本来想躲,可是发现不对劲之后又改躲为接,接住之后,镰瞪大着眼睛,惊愕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冥归!为什么你会……”
镰想到了什么,收回了想说的话,安心地松了一大口气,原本以为找不到了,可是没想到,还是找回了。
“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攥紧了手里的黑色魔方,镰对人影鞠了个躬,人影飘到镰面前,伸出手拍了拍镰,镰抬起头,人影指向一个方向,还处于激动状态没有平静下来的镰再次受到了惊吓,因为在镰的眼前,有四个个一模一样的人影。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
人影示意镰去接触,镰思考了一会之后,并没有抗拒,一步一步地小心走去,在伸出手接触到一个人影的时候,镰感觉意识一阵模糊眩晕,当恢复过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原本漆黑的葬魂之渊,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是……哪里……”
镰四周看了看,发现周围没有一个人,但是,骨骸却多到离谱,如果说之前的葬魂之渊是一片漆黑,那么现在,镰所看到的,是尸山骨海。到处都是被丢弃的尸骸,分不清是人还是动物,镰感觉到了一阵恶寒在全身蔓延。
正当觉得恶心的时候,镰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人,当下身体一颤,呆泄在了原地。
成长为大人的羽寂,正处于这个世界,怀里还抱着之前偷袭镰的人,月羽,但是,镰看的很清楚,月羽在这个世界之中,已经,死了……
“怎么会……”
之后镰所看到的,只是羽寂的堕落,然后将一切毁掉,留下了地狱,不,更准确地来说,是炼狱吧,不得安息,得不到救赎,只有痛苦,只有折磨,一切都被死亡践踏,无生者还,镰所看到的,只有一个痛苦着咆哮的人,一个只能活在绝望的深渊里,进行着无意义挣扎的人。
镰感觉呼吸几乎停止,他从来没有去理解过羽寂的经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的好兄弟到底承受多重的压力,比起他而言,差距已经无法形容。
回到现实之后,镰发现其中一个人影已经快消散了,镰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些人影,都是曾经消逝的世界所留下来的痕迹,也就是说,这些人影,全是某人零散的记忆。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呢。”
不知是哪个人影的声音,但是镰清楚,无论是哪个人影都一样,因为她们都是月羽的碎片,是名为千彼月羽的每一世存在的痕迹。
“你们,到底想表达什么?你们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痕迹有可能消失,都要在这等待的原因,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既然残留着痕迹,那也意味着某种意义上她们还活着,是有希望再度复生的存在,可是,她们放弃这种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之中,镰不清楚那其中的过程,但镰明白最后的结果。
“请你……阻止主人……”
“什么……”
“阻止……”
镰感觉意识再度进入空白,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色再度变化,镰原本以为自己的心理准备做的足够了,可是眼前的所有一切,让镰根本无法呼吸,就像是处于冰块之中,全身无法动弹,每一处都被冻结。
在这个世界之中,羽寂发狂了,整个人变得残暴无比,比起镰之前见过的那种暗红的眼神,这次的羽寂,眼神之中只有无尽的杀戮,那种暗红异常的闪耀,连星辰的光辉在其面前,也黯然失色,根本找不到任何一点名为羽寂的原本痕迹,全身上下被鲜血浸红,根本毫无掩饰的死亡化作了实质,遍布满地,如果说之前那个世界之中的羽寂还能称为人,那么现在这个,已经只能用怪物形容。
没有目的地挥动着手中的刀刃,撕裂着眼前所见的所有生灵的存在,很讽刺的是,曾经跟羽寂作对的种族都在此刻共同阻止着羽寂,但是,在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和感情而变得残暴疯狂的羽寂面前,只有血肉横飞,鲜血如暴雨般四处飞溅,支零破碎的身体被无情的斩裂洒落,每次挥动刀刃,都足以斩断一切。最后其结果,羽寂毁了一切,最后,连同自己,也一并毁了。
第二个世界的遗留痕迹,到此结束,镰感觉自己心跳简直快到无法控制,即将陷入混乱的时候,一只手按在了镰的心口上,镰从恐惧之中脱离出来,满头大汗地大口喘着气。刚才的一切,镰都感觉身在其中,那种死亡的恐惧,恐怕镰是无法忘记了。
“看来你已经无法承受了呢,主人的痛苦。”
“不,我要继续……曾经我不明白,他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那种虚假的笑容,那种让我厌恶无比的虚假笑容,可是现在,他是最真实的,真实到让我羡慕,让我嫉妒,可是,我却无法想象也无法经历,这种往复轮回的痛苦,我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只为了自己爱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地步,一定有……”
“你错了,但你的感觉的确是对的,主人的感情,连我也觉得很羡慕,很嫉妒,但最后,你错了,主人他呢,一开始便什么都不曾拥有,所以,好不容易得到了根本无法奢望的东西,那种足以填满绝望的空洞的事物主人是无法舍弃的。”
“可是,填的满吗?这种程度……”镰不禁发出疑惑。
“镰,这个过程是需要慢慢来的,如果一下子填满 那其后果,我想,你应该也很清楚。”
满溢,镰唯独想到的,只有这个后果,而这两个世界,填满羽寂心中空洞的,只有绝望,所以,这两个世界理所当然的消逝了。
“第三个……”
两个人影已经快消散了,镰看向剩下的最后两个,再度触碰,但是第三个世界,让他很不解,荒凉的土地,没有任何存在,只有荒芜的气息弥漫着,宛如一个被丢弃的地方,四处都是废弃的痕迹,坍塌的建筑,乱七八糟的石林,昏黄的天空唯有风沙在这个地方肆虐着,荒凉的,让人不禁感到寒冷与空虚。仿佛自己也是这个世界上的废弃物一般,心生绝望。
再次回到现实,镰没有很惊讶的表情,只是很迷茫的样子,下意识地把想法说了出来。
“这是他该拥有的东西吗?”
“你错了,在那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羽寂这个人。这个是白羽的世界。所以,这就是白羽没有羽寂后的内心所现。”
这样啊,镰轻轻地笑了一声,他从来都不知道,至少以前镰不知道,白羽对羽寂而言固然很重要,可是,羽寂对白羽而言的重要程度,根本不输给羽寂珍视白羽的程度,他真的想不到,两人失去对方后,会是那种样子。只不过镰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你呢?在刚才那个世界代表什么?”
“见证与记录,然后残留至今。”
“不会难受吗?”
“会。”
“不会痛苦吗?”
“会。”
“会想过放弃吗?”
“……”
名为千彼月羽的记忆碎片的人影沉默了,她们无法回答镰的问题,因为,会与不会,都是答案,所以,她们选择了沉默。
“看来月羽你也很辛苦。也难怪,你会变成那样,见证记录了很多次吧?他们两人的重复。”
“嗯……”
真的,像个傻瓜一样。这句话,镰没有说出来,他无法体会他身边每一个人的痛苦,羽寂的,白羽的,月羽的,他不会去说自己了解,只是因为他现在身处其中不知所措,直到现在,镰都无法真正理解羽寂这个人的存在,他,只有一个问题,羽寂,到底为何而存在?
一个人应该会有自己的存在意义和价值,当这一切走到尽头之后,也会理所当然地死去,回归到虚无,可是,这个人连这种普通人的权利都无法拥有,践踏了死亡不断重复着,这个人,到底是为何而存在?没有人可以解答,甚至,本人都可能无法解答,不过,如果是他的话,估计会傻傻地、很坚决、也很普通地温柔笑着说自己只是为了白羽而活下去这种傻话吧。
真是个,幸福至极的男人。镰打从心底里的羡慕着。镰看着魔方,那里面,也有着他爱的人,可是,他却有点迷茫,如果自己也遇到这种事情,会不会跟他一样呢?不,镰想自己不会,有一点他跟羽寂很相似,却也不相似,当羽寂失去白羽的时候,他也想过复仇,并且付诸行动,可是,他没有真正的杀过任何人,因为他的内心并不想真正地杀任何人,而镰,是真的想杀了羽寂复仇。
一个是因为失去过多满溢之后无法控制为了发泄而做,一个是因为自己的意志真的想这么做而去这么做,无法控制和意志自愿根本不相同,所以,羽寂直到现在都从未真正杀过人。
真的,是个意外般幸福的男人。
思绪飞快地过去,镰想起了很多事,深深地,长呼一口气,镰想起那次杀死羽寂的时候,那个时候,羽寂已经等同于被他杀了,那个他所熟悉的羽寂,和现在这个羽寂,完全不同,那个只是个杀人魔而已,是个只懂靠杀戮解决办法的家伙罢了,是他想要猎杀的猎物罢了,而现在这个,只是个会为了自己的家人而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傻瓜而已,对,只是个傻瓜而已,只是为了寻找自己活着的实在感,不知方向却依旧在摸索的傻瓜而已。
“还要继续吗?”
“嗯,继续,我受够了,这次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全力以赴!”
镰可是记得很清楚,那次决斗时,羽寂居然在最后放水了!甚至还捉弄自己!他也记得,羽寂曾经说过,等他们什么时候都想明白了,羽寂就破例陪他喝一杯,那个家伙会自己主动喝酒可是件稀奇事。所以……
“不把那家伙灌个烂醉,我可不会放过他!”
四个人影似乎都颤抖了一下,估计被镰这句话搞懵了吧,不过,轻轻地笑声响起在镰的内心。
“你们两人,真是的不把对方往死搞就不开心呢。”
“切……”
“第四个了……”
四个人影在镰惊讶的情况下融合,最后不再模糊,清晰无比,对着镰伸出手,并且重复了一开始请求的话语。
“请你阻止主人。”
镰握住了月羽伸出的手,眼前的景色再度一变,可是这一次,镰看见的,反而平和了许多,只是,人物地点根本和羽寂没有一点关系,人物和地点,镰见过前者,但是后者,他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