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自己焦躁的漫长路程结束,回到了熟悉的小镇时,已是正午时分。
刚下了火车的羽寂已经一天半没合眼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管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直接朝着医院飞奔了过去,其速度甚至把路人都吓着了。
“你好!那个有没有一位叫白羽的人在这里?”
见到急匆匆的羽寂喘着气不顾排队的人冲到了窗口前,谁都吓了一跳,当认出来是羽寂加上刚才的话,结合前些时间镇子上的事情,在场的人莫名其妙地产生了配合,对身边的人使眼色。
“跟我来。”
白羽一开始遇到的那位医生从另一边的走廊里靠近,羽寂一下子认出了他。
医生说完转头就走,羽寂紧随其后,两人一同来到了一间病房面前。
“她在里面。不过在休息,所以你安静点。”
羽寂紧张地点了点头,平日里总是没有什么大反应的羽寂此刻的样子反而有些让人心疼。表露出来的样子是他最为真实的一面,害怕失去重要之物的感情。
在一旁看着这样的羽寂的医生,心情很是复杂,同时也无声地说了句抱歉,因为他曾经是雨寂的心理医生,因此很明白现在的事对于羽寂而言无疑是很过分的。
“进去吧。”
医生开了门,羽寂无声无息的脚步都可以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幽灵了。
进入房间,明明只要是以往的冷静模式就可以识破的谎言,现在对羽寂来说,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事。
在床上闭着眼休息的白羽和一旁趴在床边睡着了的忆,反而让羽寂更加担心了。因为过去忆就因为身体异常病弱的缘故修养了很久,但白羽的情况羽寂以为不会这样,可现在他却只能被眼前的情况所揪紧着心。
来到白羽身边,羽寂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想要碰,但是又不敢,喉咙动着,明明呼唤名字的声音都快要出来了,最后还是只能看着,此刻的他将身为野兽的自己表现的淋漓尽致。
不安的感情充满在羽寂心中,因为以前有过一样的经历,尽管不是自己的,可这也足够让羽寂乱了手脚。
小心地,伸出手,盖在白羽的手背上,试探着,慢慢贴合。
终于还是忍不住,羽寂轻声地呼唤着白羽的名字,就在这时,白羽醒了。
“啊……”
羽寂愣愣地看着白羽,回过神来吓了一跳,身体站的笔直一动不动仿佛是个石像。
“干嘛这么紧张?”
“我……那个……”
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常的羽寂,挠了挠头,又坐了下来。
“身体……还好吗?”
“只是有点累而已,别太担心。”
“是这样?”
“嗯。”
白羽点了点头,脸色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碍,羽寂稍稍松了口气,目光看向忆。白羽和他一起看过去。
“相处的怎么样?”
听着羽寂的话,白羽伸手去轻轻地摸着忆的头,微笑着。
“托你的福,和小时候差不多,不过可能更好了一些。”
“那挺好。”
“你呢?”
羽寂困惑地看向白羽,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离开这么久,过得还好?有没有和大家好好相处?”
“这个……”
看羽寂一副为难的样子,白羽没辙地笑了笑,把摸着忆的头的手伸向羽寂,羽寂想都没想下意识躲开了。
“别把我当小孩子。”
有些窘迫的样子,白羽看着忍不住小声地笑了起来。
“真的是……”
看着这样的白羽,羽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明明心里面是很想接受白羽这样的行为。
再待了一会儿,羽寂确认完白羽并无大碍之后,起身准备离开,白羽见状拉住了羽寂的手。
“怎么了?”
“你又要走吗?”
“还有些事……”
没能说完,羽寂感觉到白羽的眼神中有着对自己的格外关心时,不知为何,脚步挪不动了。
“在走之前,能稍微听我说几句话吗?”
羽寂思量着几句话这部分,点了点头转身再次坐下。
“今天是个特殊日子,我想请你留下来。”
“你刚才不是说……”
“几句话,但视具体内容而定,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这种事才对啊?”
白羽笑着,羽寂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白羽见状刚想去拉住羽寂的手,羽寂的声音响起。
“收拾东西而已,要我留在这总不可能不让我把东西放好吧?”
悻悻地收回手,白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呆呆地看着羽寂。羽寂看了一眼白羽之后,转身刚想走却停住了脚步。
“还有就是,旁边假睡的忆可以不用装了,白羽你也是,之后我还得跟你算下账。”
白羽下意识地看向忆,忆也下意识地因为惊吓而身体抖了一下。
“真是的。”
羽寂苦笑了一声走了,忆一副尴尬地笑容抬起头,白羽也因为暴露了显得一副很尴尬的样子。
白羽一边说着,一边下了床:“瞒不过他啊,这家伙。”
“我倒是觉得我们的演技应该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也太敏锐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房间时,医生一副惨样走了进来,看样子羽寂离开前是找了一下他。
“这家伙,我手臂现在还是麻的。”
他看到羽寂离开的时候,刚想上去打招呼,结果羽寂不吭不响地笑着然后全力弹了一下他的胳膊肘,一下子让手臂如同触电一样麻痹到了现在。
“这种力气,他真的是人类吗?”
医生摸着自己的胳膊肘,抱怨地说。白羽和忆都没法说什么,只能很抱歉地看着医生。羽寂可能不会对她们两个动粗,但别的人就说不定了。
等到两人对帮助她们演戏的人道完谢,医生就开车送了两人回家,回到家里,没有见到羽寂人影,但是桌子上有张纸条。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不过看上去似乎很热闹,我去采购食材。”
两人看完纸条上的内容苦笑着,一副该说羽寂什么才好的样子。
“明明他才是主角怎么主角自己忙活去了?”
白羽吐槽了一句,她是想让羽寂好好休息而不是又跑来跑去忙这忙那。
“出去找他?”
“算了吧,还不如等他回来,我们去找他不就是又让他照顾我俩。哪怕我们两个不需要照顾。”
忆没法反驳,以她的了解羽寂确实会做出这种事。
“看来姐姐你得加把劲努力一下了啊。”
“是啊。”
很没底气的回答,白羽看了一眼厨房,忆拍了拍白羽的肩膀。
“没事的,不是有我在嘛,相信自己就好了。”
“啊哈哈。”
就算很想相信忆的话,但白羽还是觉得自己在普通的事情方面上缺少了必要的经验。不过现在也没有可以让白羽去慢慢累积的时间了,什么都好,能用的上就不会浪费,白羽拍了拍自己的脸,不再让自己胡思乱想。
另一边在镇子上采购东西的羽寂,现在一头雾水,他莫名其妙地收到了很多赠礼,食物就不说了,一些对于羽寂而言完全是多余的日用品都多了很多。
完全搞不懂现在的状况,只是时隔半年之后觉得镇子上的大多数人都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变化。羽寂想着自己做了什么事,但也想不出个大概所以然来。
不说大部分大人都对羽寂表现出友好的样子,很多小孩子一看到他,都跑过来缠着羽寂不放了,一时间羽寂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于是大大小小好多羽寂还没能理解过来的事情凑在一堆,时间就到了晚上,不过到了晚上之后,这些人都表现出羽寂理解不能的默契,一个个地都像是赶着羽寂回家一样。
想着可能是白羽也受了他们很多的照顾,现在自己回来了所以他们就想着交给他,羽寂没想太多,坐了一个大叔的顺风车把所有东西都带回了白羽家。
白羽出来一看时还被吓了一跳,羽寂很是没辙表示他也没想到会这样。
“呼哇,送了好多。”
忆从白羽后面出来一看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姐姐,这下你难办了呢。”
“确实是。”
仔细一看里面还有不少精美的东西,有手工做的,也有特别定制的,羽寂就算拒绝了也被强硬地塞到了他的手上。
“这些东西,要怎么办?”
羽寂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显得很是不知所措,白羽看了一眼忆,忆想了想。
“还有空着的多余房间所以收好吧,等今晚结束再慢慢处理。”
羽寂留意到了忆话中的今晚结束,他也注意到了镇子上似乎在搞什么活动。但就算他找人问过了,谁都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只是羽寂能明显感觉到并不是那样。
碍于大家没有对自己说明的想法,羽寂以为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也不是很在乎了,可现在在忆和白羽这里又感觉出了同样的气氛时,羽寂有些郁闷。
“你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啊,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真的感觉不舒服。”
“哥哥你调查能力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去找找看?”
忆坏心眼地说着,羽寂放弃了。因为本能感觉上不是坏事所以羽寂并没有调查的想法,倒不如说,感觉调查了之后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算了,反正你们别累着自己就是了。好了,今晚想吃什么?”
“啊,这个,羽寂,今晚能让我……”
“不行。”
白羽傻了,忆在一边努力地憋着笑,肩膀都在颤抖个不停了。
“喂?!我话都没说完啊就一口否决了啊!”
“你是不记得自己差点整出个大爆炸的事情了是吧?”
羽寂板着脸,白羽眼神挪到了一边,小声地反驳。
“好歹我这半年来也努力过了啊。相信我一次不行嘛。”
看着白羽很是憋屈的样子,一时间羽寂也不好说什么于是看向了忆,忆点了点头,但还是在笑着。
“哥哥你放心吧,我会在旁边看着的。虽然说一开始确实累的不得了。”
“真是辛苦你了。”
感受着白羽那恳求的目光,羽寂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要是有危险叫我。”
“姐姐你以前到底是让哥哥见到了你多不靠谱的一面啊。”
忆都无语了,白羽着急地想说些什么,还没说出口,羽寂补了一句。
“我想大概就和忆你经历的差不多,这个笨蛋,调味乱的有多离谱先不说,不会看火候是真的能把人吓死。”
“呃……”
感受到忆那很是可怕的眼神盯着自己,白羽一时间站的笔直,非常大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哥哥你有没有说教过姐姐?”
“那时候她是我长官你说呢。”
“看来得开次家庭会议才行。”
“哇!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人啊!”
完全没想到羽寂和忆能够这么合得来的白羽都傻眼了。
“算是对姐姐你以前的任性妄为的报复?”
“我就不好说了,旧账新账,合起来这辈子都不一定算的完。”
羽寂倒了杯水之后坐在沙发上,看着水杯中自己的倒影,两人感觉羽寂有些奇怪,一时间都没说话。
“好了,不是说交给你吗?还不去啊,我可是被你整惨了,从昨天开始就没个不停地赶路,饱一顿饿一顿的现在累死了。”
“啊……这个,嗯,抱歉。”
“之后不好好给我交代一下我可不放过你。”
感觉到羽寂是真的生气了的白羽反而安心地笑了出来,看见白羽这样羽寂瞪了一眼后,白羽慌慌张张地跑掉了,忆没辙地看着自己逃走的姐姐,压着声音和羽寂再说了几句话。
“姐姐她其实只是寂寞了,想见哥哥你,倒不如说哥哥你也有错,一离开就是半年,人也不回来一次。”
虽然羽寂有一大堆能够辩解的理由,可在想着忆说的白羽想见自己的话时,眼神变得有些黯淡。
“哥哥你……”
忆很熟悉羽寂这样的眼神,因为雨寂在离开忆前的最后和她见面时的眼神就是这样。
“不,我没事,只是有些事情让我很困扰。”
“是吗?那哥哥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只要我能做得到。”
“别从姐姐身边消失了,不要让姐姐和我一样。。”
羽寂抬起头,很是疑惑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忆觉得雨寂做的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哥哥你现在,一点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还没等羽寂因为被说中心事露出惊慌的样子,忆就已经离开了,听到厨房里头白羽慌慌张张求助的声音,羽寂看过去。
“我的心意?”
呆愣着,下意识地从身上将陪伴了自己一生的短刀拿出来。
“谁的心意?”
质问着自己,刀刃上倒映着的面容。野兽的心意还是人类的心意?在此之前自己是什么?
曾经羽寂能够无比肯定地说自己是野兽,但从已经死亡的三个席位其中一位看穿了自己的本质,然后问他到底怎么看待和他们同样是人的白羽时,羽寂已经无法再这么说了。
从习得夺取人命的本领开始,不管这具身体曾以哪个身份活动,他都夺走了许多人的命。如果此刻仍能以野兽的自我活着,那么羽寂就不会动摇。
无论罪有多少,有多沉重,身为野兽的自己如果被制裁的话,羽寂毫无怨言,也不会抗拒。本是如此而诞的生命,也将如此逝去,剥夺与被剥夺,仅以生存为唯一理由的世界。
可现在,已经不能再这么认为了,野兽无法承受人心之罪,自己并不是死了也无所谓的野兽,而是人。
那么,谁来审判?
“……”
自己又是否会接受这个审判,答案毋庸置疑,绝对不会。但这样一来,又有着哪里出现了错误。这种错误,不该是身为人的自己该犯下的。
“我到底,是什么?”
心烦意乱,羽寂想不明白。起身,路过厨房的时候,听到两人那令人觉得非常和睦的对话,羽寂咬紧了牙。
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屋顶,这里的视野并不怎么好,但是抬头看的话就不一样了。
已经习惯了的夜空现在布满了星星,无月之时星星便显得更加闪耀。可是羽寂想看的并不是这样的天空。
过于耀眼,过于美好,这样的天空对羽寂而言是无比沉重的事物之一。
第一件最沉重的,是自己的过去,已经记不清多少的记忆,仅有关于忆的事情非常清楚。
不管是劫难过后侥幸活下来时第一次醒来的灰和雪,还是对自己而言并没有多久的雨寂,这三者他们自身的记忆,到了如今的羽寂,已经变得非常模糊了。
明明不该忘记,明明是自己应要背负之物,如果没有为了自己的一时之私,那么被期待着醒来的人就不会离去。
可是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再探寻什么也不会得到任何东西。
羽寂已经无法再清晰地回想起过去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有名为伤痕的碎片仍残留于心中。
现在羽寂冒出了个很不现实的想法,他想和雨寂见一面,想问他为什么不愿意醒来,明明只要他想的话,就能在自己的意志变得强大前再次获得活下去的资格。
也想问清楚现在的自己为何会这样,明明不该为这种事情纠结的自己为何现在如此迷茫。
这种事已经无法实现了,羽寂自嘲地笑了笑,是他自己铸就了这一切,结果到头来,反而搞不清自己是什么。
简直就像一个不伦不类连东西都说不上的荒谬玩意儿。
什么时候,想要活下去这种事,居然也会发生变质。
活下去的沉重,换做以前,顶多就是如何在斗争中获胜,可现在,斗争结束了之后,这种沉重就变得暧昧不明。
到底该做什么才好?羽寂想不明白,作为野兽该回归荒野,可现在他留恋于白羽,那么凶残的野兽就不能留存于人世,该消失。
羽寂能够做到这种事,但是身为人的自己却犯下了许多罪孽,这些罪孽都应该得到审判。
罪诞之时,罚将随至。夺走了一个人的命的同时也在无形之中夺走了和这个人有关的另一些人的命。
不久前被自己逼死的三个人,他们都有自己的家人,那些人是无辜的,也是无知的,可如果他们得知了自己最重要的人被夺走了之后,他们憎恨自己的话,那么自己也该血债血偿。
羽寂的一生,更准确地说这条命从诞生到至今为止,已经为了避免这种事,将许多真相沉入了谎言的深海之中。这些真相如今知道的人也就只有寥寥几个人。
最可笑的是,自己拥有的这条命都是谎言。让自己诞生到这个世界的人,如果仅仅只是在羽寂幼年时期不管不问的话,那么现在羽寂也不会落的一个如此极端的样子。
他的诞生,只不过是一些人的欲望产物,有价值就毫无保留地榨取,榨取完了,就转手卖掉。如果不是自己无法接受的话,那么现在的自己会在哪里?准确地来说,组成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东西,各自分散在哪里?
憎恶、愤怒,负面的情绪再度涌上心头,羽寂一惊,立刻将这些足以吞噬自己的恶意给压了下去。
对伤害自己的人,能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复仇已经结束了!不要再纠结于过去的伤痕!那些事情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大口地喘着气,额头冒出了冷汗,死死地攥着自己胸口前的衣服,背后也被冷汗浸湿。这些过去的具体详情都已经随着雨寂逝去一同埋入了尘土之中。
所以这件事,毫无疑问最后也成为了谎言,可哪怕是谎言也无法掩埋他做的事是无比深重的罪孽的事实。
就如自己所听到的话一样,人的生命对自己而言一点价值都没有,只要会伤害到自己的话,自己就能毫不犹豫地夺走。就像曾经那些纵容着自己欲望的人伤害他一样,他也一样纵容着自己残忍的一面去夺取着生命。
这样的怪物,妄图以人的身份去留恋一个人,未免太过自大了一些吧。
然而心中的疼痛,在向自己警告着,自己不想离开在乎的人的身边。想要留下来,也想要将自己拥有的东西全部给予出去。
可身为怪物的自己,能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予?
什么都没有。一个连看待自己生命都能当做虚无之物的怪物,还有什么能给予的?
倒不如说,不要再去夺走、毁坏就已经不错了。
“我到底……是什么?”
又一次质问着自己,自己的生命本就是一个谎言,一个错误,一个玩笑。只不过因为一些温柔的人才得以拥有勉强存活的资格。
然而使用着这个资格作恶的自己,到底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帮助了自己的人。
“白羽……”
雨寂沉睡之后,在白羽的命名下,身为羽寂的意识漂浮了上来。他只不过是漂浮着,只要起一个小小的浪,羽寂就什么都不是。
然而,他作为第四个意识,开始了这个身体的第四次人生,经历了与过去相似,却矛盾的事情。
羽寂的这段人生,如果要分成几部分来描述的话,那么分成三份,三分之二都是白羽,仅有三分之一是他争取的。
生命垂危之时,是白羽的血救了自己。对自己的存在无法认同时,是白羽给了自己去理解的时间。本来已经因为心中的阴影无法再站起来做任何反抗,是白羽以最真实的模样让自己再次拥有了死咬着牙站起来的勇气。
在自己已经对这个世界觉得没有任何希望,只是想着结束一切,用自己的命带走尽可能多的恶意时。
再一次,被白羽拯救了。
见到白羽遇到危险时,一直以为不会再有任何感情的心,只身一人的自己也会吓得差点失去理智发狂。
活下来的理由只有一个,不需要去想那么多,自己如今的命是白羽给的,所以理所当然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
然而,背叛了,在理解了自己所做的事诞生了无数的罪之后。
“我……憎恨着……我。”
想要留在白羽身边,却因为自己的罪会伤害到白羽不能这么做。可是对羽寂而言,前者的感情已经快要压过后者的感情。
哪怕会伤害到白羽,羽寂也想要留在白羽身边。但是羽寂知道,这种伤害并不只是什么小打小闹,而是致命性的。
总有一天,白羽会被自己的罪卷进来,然后哪一天自己顾及不来时,就会被残忍地夺走。所以最好的方法是现在就离开,不要再出现在白羽面前,这样一来白羽和自己的关系就能随着时间慢慢地变淡。
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生活的白羽会找到更好的人得到更多的幸福,而他,是一副毒药,一枚炸弹。稍有不慎就会被波及。
羽寂承受不起那样的结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的话。
再次抽出短刀,羽寂回想着这把短刀在他手上第一个夺走的人的记忆。
这个人是他哪怕用尽一生都无法报答的再生父亲,也是在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时,为了让他活下去,以逼死的方式,逼迫他做出了选择,一个无比残酷的选择。
“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哪怕以后对你最重要的人背叛了你……你也要活下去!”
身为他第一个最重要的人,却让他做出了这种选择,并且以自身去付诸了行动。
可是最开始的自己并没有做到,哪怕最后迫不得已顺从了他的做法。
而现在,相似的情况再一次出现。活下去的理由是白羽。可自己会伤害到白羽,所以既能活下去又不会伤害白羽的方法,只有一个。
因为明白之后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羽寂感觉自己的心变得非常痛,这份痛甚至超过了过去所有的伤痛。
好不容易找到了归宿,可自己必须离开。就算再怎么不舍,羽寂也不想再犯下同样的过错。
这世间庞大的无法想象,天空之外的星域没有尽头。然而放眼望去,这偌大的世界,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容不下他了?
羽寂自嘲地笑了笑,或许不是这世间容不下他,而是他容不下自己。
“我……憎恨着……我。”
轻声呢喃,羽寂抬头望着满天繁星,伸手想抓住什么,可理所当然什么都抓不住,只有微冷的寒风从手中掠过,然后不知吹向了何方继续远行,当然,也有可能吹着吹着,消失不见了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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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中的羽寂所发生的改变,同样影响到了如今深陷自己的罪孽之中的羽寂。
黑羽只能伴随着羽寻留下来的指引,慢慢地向前探寻着。
在这个一片灰霾的世界,之前的异变已经停止,明明狂风呼啸,漫天黄沙什么也看不清,但是黑羽能够感觉到,羽寂的气息一直在前方没有消失过。
只是黑羽不知道,现在的羽寂到底情况如何,就算能感觉到羽寂就在自己前方,可也不清楚羽寂到底是在前进着,还是迷茫着。
仅仅只是追寻着,黑羽就理解了羽寂所背负的意志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世界,是所有轮回的尽头,也是已经失败了的轮回所留下的碎片,冥谣曾经说过,冥族是逝者的世界,一开始黑羽以为只是死亡的生命最后灵魂去往的世界。
事实上的确如此,然而黑羽现在已经知道了尘羽星就相当于羽寂本身,那么羽寂所创造的轮回失败了之后会归于此处也就说明,这里相当于羽寂的墓。
在理解了这件事之后,黑羽突然觉得很是荒谬,一个明明还活着的人,居然行走在自己的墓园中。
一个又一个轮廓无异的石像,真相已经无从寻起,他们都被深埋在此处。
有的在临终之前依旧不甘心接受想要站起来,可最后只能跪倒在地,抬头看着什么都看不清的天空。
有的哪怕倒下了,也仍然爬着前进,直至生命枯竭。
有的维持着保护着什么的姿势,直到最后也不愿退下,最后迎来自己的终结。
有的驻足在原地,如同远望着一般,可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他在看着什么。
……
…………
………………
……………………
这里的每一个石像,都是羽寂,同时也已经不是羽寂。失败了就什么都不是,没有一个石像会回首过去的自己,他们都只顾前进,然后死去。
突然黑羽在想,这会不会就是最初创造轮回的羽寂死去之后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所看着的世界。
如果是的话,至今为止羽寂到底犯下了多少过错?能审判这些过错的又会是谁?
答案很明确,只有他自己,所以羽寂才会来到此处,直面自己,否则他将什么都做不到,只不过是再一次重复以往的过错,让罪孽又累积多一点点。
然后这里的遗体,再多一具。想着如此简单,合理的不能再合理的事情,黑羽对羽寂产生了悲哀。
明明只是因为想要救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到底要对自己残忍到何种地步才会停止?
答案一样非常明确,只不过到了最后,才有人明白羽寂的生命意义。
曾经黑羽已经见过了一次创造轮回的羽寂在守着星灵遗墓时独自一人无能为力看着这些轮回失败之后的样子。
绝望无助,却只能强撑着,明明只要停下了,羽寂就能够安息了,可他连自己的安息都践踏了,从来没把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
曾经谁都无法理解羽寂,也自然无法陪伴羽寂在这条路走下去,哪怕是白羽也在无数次轮回之中阻止了羽寂的一意孤行,更不用说黑羽了。
“直到现在,主人你的痛苦才真正传达给我啊。”
黑羽看了一眼身后缓缓行使的列车,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她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小白,你可得再努力一点了,不然先一步醒来的我可要先一步过去了。”
并不知道羽寂在白羽的梦境中是什么样的,可这么久了都没见到白羽醒来黑羽就知道,白羽仍然是羽寂挂念最深的人,哪怕现在她也是羽寂的伴侣,可从始至终黑羽也没觉得自己能够在羽寂心中和白羽的地位一样。
否则白羽早该醒来了,黑羽回想起自己经历的梦境。
“平静的生活,不会再有任何苦难的世界。普普通通的幸福吗?”
幸福的世界,不管是谁都会渴望,没有人会愿意自己的前路尽是荆棘与苦难,如果可以如自己所愿那样活在一个幸福的世界,哪怕有辛苦伴随,也不会想要从这样的世界里离开。
“要是现在的这一切才是梦的话……也不行吧。”
不然现在得到的东西,也会消失了,自己的诞生,也不会被创造,尽管在第二次的人生,自己和白羽是同为一体的,但黑羽现在很庆幸自己能够单独活在在世上,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感情,回想起了属于自己的原本人生。
也正因为回想起了,黑羽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和白羽同为一体,因为白羽的愿望,也是她的愿望。
两人的愿望,是一样的,她们都对第一次人生留有遗憾。不仅仅是想要报答一个直至最后都尽心尽力守护了她们一切的人,也想要弥补她们两人先一步离开了他的遗憾。
现在,这个机会已经到了自己手中,那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了,不用犹豫,也不用去思考什么,遵循自己心中这份真挚的感情即可。
之前只会回应白羽的希冀的愿望,现在出现在黑羽手中,黑羽很温柔地微笑,希冀的愿望也第一次展露它的真面目。
闪耀着无法被昏暗世界掩盖的光芒如同星辰一般,在前路作为路标,为黑羽带来了方向。
黑羽不知道羽寂能不能看到这颗星星,但是一定能看到的,黑羽祈愿着,毕竟已经约定好了,等到一切结束,三人会一起回家,回到那个有着许多他们喜欢的,珍惜的,喜欢他们的,珍惜他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