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忆往镇子东边走着，羽寂看了忆一眼，接着又看向前方，他知道这个方向会去到哪里。
随着开始接近目的地，本来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城镇却在这时有些吵闹，白羽和羽寂都注意到了，镇子上的大部分人其实没有休息，至于原因，两人都明白到了之后就会揭晓。
走在前头的忆开始放慢脚步，最后停在了一处非常开阔的空地面前，两人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快将近两层楼高的巨大雪人，旁边架着梯子，小孩子们在上面，大人们则是在下面拿着装着雪或者水的桶递上去。周围的人们围在一张又一张长桌边上，他们已经摘下了面具，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可是羽寂能够看出来，有些人已经交到了好朋友，也有本就亲密的关系此刻再度加深了些许。
但不管状况怎样，眼前这个巨大的雪人不管是羽寂还是白羽都看傻了，忆轻轻地笑出声。
“可真有他们的啊，做的这么大。”
白羽看了一圈周围，许多人都是她认识的，其中她的小队四个成员也在，这时他们也朝着白羽这边走了过来。
“队长，晚上好啊。”
“晚……晚上好？”
还没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白羽显得呆萌的样子，羽寂虽然心情差不多，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你们这是在干嘛？”
其中一个人听到之后疑惑了地看了白羽一眼，白羽读出了他眼神里的内容，抱歉地笑着。
“啊，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四个都很识趣，谁都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先一步离开了。羽寂懵了。
“喂？你们给我等……”
羽寂刚想上前拦住他们时，白羽抓住了他的衣袖。
“不用去问他们的，虽然我也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不过我是知情的人哦？”
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羽寂回头看着白羽，叹了口气后回到白羽身边。
“这和我今天回来后镇子上变得格外热情的大家也有关系，是吗？”
“嗯，因为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你做的事了。”
表情变得担忧的羽寂，刚开口，白羽对着他摇了摇头，羽寂沉默了。
“安啦，那些悲伤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了，羽寂你给了那些受害者很长的一段缓冲时间，这段时间绝大部分人都找到了别的依靠，就算会受伤，但不会那么痛了。”
“绝大部分吗？”
白羽轻轻地挽住羽寂的手臂，露出非常安心的笑容，羽寂虽然很在意白羽的举动，可也没有抗拒，他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察觉到自己的心情是什么了，也察觉到了白羽的。
“剩下的那一小部分，大家都很温柔地帮助了他们，就算一时崩溃过，可也在温柔的人心扶持下，慢慢走出了阴影。”
“看来我接下来有段时间是不能待在这里了。”
白羽歪着头疑惑地看着羽寂，羽寂苦涩地笑了笑。
“那些人，应该很恨我吧？”
白羽没辙地叹了口气，踮起脚抬起手，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羽寂的脸。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明明白天都被那么多人送了礼物了。”
羽寂说不出话，的确，要是他还被恨着的话就不可能得到那么多礼物，也不会大白天因为承受太多好意变得手足无措。
“虽然说确实有人讨厌你，可那最多只是埋怨，埋怨你为什么要替他们做决定。但埋怨归埋怨，最后大家都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你要做到让自己承受一切也不愿说出真相的地步，觉得你对待自己有些过分了。”
白羽低沉的样子落在羽寂眼中，羽寂第一次得知他对待自己的方式在别人看来居然是很过分。不知怎的，心情有些微妙的羽寂别过了头。
“不过今晚我倒是理解了你的生存方式一点点。”
手指弯曲成钩，白羽轻轻地划了下羽寂的脸，顿时羽寂挣脱开了白羽，站到了三米开外的距离，白羽吓了一跳，惊呆地看着羽寂。
“居然害羞了？”
惊呆之后变得惊奇，羽寂看白羽眼神变得闪闪发亮的，转过了身。
“别闹了，快点跟我说明一下今晚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
白羽遗憾地叹了口气，走到羽寂背后，抬手轻轻地拍了拍羽寂的肩膀。
“转过来呀。”
老实听话的羽寂转回身，白羽前屈着身体，朝羽寂凑近，露出微笑。
“今天……不对，该说是昨天了吧，其实是我生日。”
“你生日……啊，这么一回事啊，那些礼物是给……”
观察着羽寂的表情，白羽的笑容变得调皮，羽寂话说到一半，看见白羽的笑容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这家伙话说一半藏一半啊。”
“在这方面你可是我的前辈啊。”
脸黑了的羽寂盯着白羽，白羽知道自己再闹下去就真的会惹到这个单纯的没救的笨蛋生气，于是全坦白了。
“其实也是你生日哦？”
羽寂得到答案之后显得一头雾水的样子，他清楚白羽的话在字面意义上是什么意思，可是在另一方面上羽寂完全不理解。
自己的生日？自从诞生之后，羽寂就没有过过一次生日，他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概念，只是单纯的听过这种字词，实际上羽寂觉得完全和自己无关。再加上白羽的话了加了个也是的字词，这让羽寂更加懵了。
“哈啊，果然以前的我一点都不懂得照顾他人。”
看到羽寂理解不能的样子，白羽埋怨了一下自己，羽寂只能呆呆地看着白羽。
“你诞生的那一天，正好也是我的生日。虽然说那时候我也没在意过自己的生日就是了。”
“我的诞生日应该不值得你们搞这么大动静。况且我也没有和你们的关系非常好。”
羽寂很是理性地否定了白羽一行人的举动，白羽苦笑着。
“那只是你自己觉得而已，对于我们来说……算了，就举例我和忆，你对我们两个已经是非常重要的人了。”
“我不觉得……”
看到还想否定的羽寂，白羽心情很差地怼了羽寂一句。
“所以你的意思是讨厌我们？”
几乎想都没想，羽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白羽刚说完他就说出了否定的话。
“我没有！讨厌你们这种事对我来说根本不可能！”
“这话，有上一个你的成分掺杂在里面吗？”
见到羽寂又着急了起来，白羽的心情立刻转换了，变成了坏孩子的模式，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白羽！”
羽寂大喊了一声之后，感觉到人们的目光全转向了自己，一时间羽寂慌了。
“你们两个，吵架是不好的事哦？”
两人都认识的店长走了过来，白羽保持着微笑，羽寂则是很慌张的样子。
“也没有在吵架了，只是这个笨蛋太容易让我产生想要使坏的心思了。”
店长看了白羽一眼，又看了羽寂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可别欺负过头了，不然惹急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可是很危险的。”
“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听到白羽这话的店长显得有些微妙的样子，看着羽寂的眼神很是复杂。
“不，我倒觉得是你把他吃了的可能性比较大。”
羽寂在一旁想反驳，可是在看到白羽变得害羞起来的样子时，羽寂说不出话了。
“说啥呢，我可没这么大胆子。”
白羽非常没底气地说着，店长笑了几声，手指朝着人群的方向指去。
“虽然说这家伙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人，但实际上他还是挺受欢迎的，我的孩子也算是他的追求者之一哦？”
“什么？！”
瞬间炸毛了的白羽把店长和羽寂都吓了一跳，前者是没想到白羽反应会这么大，后者是没想到自己的熟人孩子会是自己的追求者还有白羽的反应。
“那个，我觉得这种玩笑……”
羽寂还以为是两人合起伙来捉弄他，可店长摆出一副没辙的样子让羽寂读出了你自求多福的内容就走掉了之后，羽寂看向了白羽，白羽也正盯着羽寂。
“你是留下了多少情债没还啊？嗯？”
又一个羽寂理解不能的字词出现，羽寂顿时感觉自己睡了四个小时恢复了些许的脑袋开始疼了起来。
“真是失算了，现在我再一次感觉到了我的愚蠢。”
白羽手掌按着额头，看上去变得和羽寂一样很是头疼的样子。
“额……失算？你又计划了些什么？”
羽寂的本能在警告着他最好安抚下白羽的心情，可搞不懂白羽在想什么的羽寂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能等待着。
“你要的答案。”
白羽很不开心地说了一句之后就靠近了人群，没再理会羽寂。而羽寂仍然是一副疑惑的样子，今晚的许多事情已经超过了羽寂能理解的范围，所以羽寂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傻傻地看着与自己完全不合适的人群。
在羽寂傻愣在原地时，他的前方依旧维持着热闹的样子。尽管白羽已经说了，这些活动都是因为自己的生日，可是羽寂没有任何实际感受。
如同虚幻之物，飘渺的雾中之影。羽寂眼前的状况正是他已经早已舍弃的人之情。对面就是人类所在的世界，而羽寂，连哪怕一点点的距离也无法参与缩近，更别说参与进去了。
害怕着，腿在发软，羽寂意识到自己的状况之后很没辙地叹了口气。
连死亡都没有让羽寂害怕到腿软的地步，最多是不断挣扎，可现在自己居然腿软了。
羽寂很认真地看了一眼的状况之后，他决定了一件事，于是缓慢转身，无声无息地，慢慢撤出这个区域。
当羽寂以为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时，突然间羽寂感受到一个气息出现在自己身边，吓了一跳的羽寂刚提起警惕，可出现在眼前的人是一个和白羽还有忆外貌相似，但感觉大相径庭的小女孩儿。
不用思考，羽寂知道自己认识眼前的人，因为雨寂接触过，所以只看了一眼羽寂就想起来了。
女孩儿的身边跟着一头看上去是成年状态的狼，狼走到了羽寂身边嗅了嗅后，蹭了两下就趴下在了羽寂脚边。
“你……”
羽寂刚出声，女孩儿就抢先了一步，不过因为面无表情语气也没有起伏，羽寂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都。
“绘黎……雨黎。”
白羽的第二个妹妹，在如今的现实里和白泠的地位相同。
简短地说了两个名字之后，雨黎抬头注视着羽寂，羽寂不知道该怎么和雨黎交流，因为雨黎几乎不和人类交流。
唯一有交流的只有目前照顾她的人，还有因雨寂在中间搭桥牵线之后和好的忆，现在或许还有白羽，这些合起来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
尴尬的气氛围绕着两人，羽寂在寻找着离开的机会，可雨黎一直盯着羽寂，羽寂也不知道为啥，在过了几分钟之后，羽寂打算直接离开的时候，和雨黎擦肩而过时，雨黎直接抓住了羽寂的衣袖。
“去哪里？”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我知道，也理解。”
“理解？”
羽寂突然觉得好笑，表情变得有些可怕，露出讽刺的笑容回头看着雨黎。刚想开口时雨黎又抢先了一步。
“凶手。”
雨黎的话，让羽寂感到了震惊，在雨寂已经不可能回来的时候，不管是白羽还是忆，甚至是一直教导自己的老人都没有看穿他的想法，不过可能看穿了，只是故意不说而已，可是现在，羽寂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几乎和自己一样是个异类的存在会如此了解自己。
“我的姐姐们或许对你有好感，可我不一样。”
雨黎转过身，眼神变得有些冷漠，羽寂注意到时都没发现自己松了一口气。
“你对我而言只是个陌生人。一个夺走了我曾经最重要的人的凶手。”
“是吗？那你……”
羽寂还没说完，雨黎就打断了羽寂。
“可我不恨你。”
又一次不解，羽寂已经完全搞不懂他身边的人都在想些什么东西了。
“在许多真相之中你的确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凶手，可在雨寂一事上，你成为凶手只不过是最终结果而已。是一个迫不得已只能接受的结局，因为你要活下去，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神明，他们没有任何资格否定你那时的挣扎。”
一个年幼的孩子，看穿了他的本质，羽寂觉得很是荒谬，可实际上羽寂本身就是一件荒谬至极的事，羽寂自己没有注意到罢了。
“我只是觉得你很傲慢，为什么觉得他人生命的苦难要你来挡住？就像我刚才说的话一样，他人无权否定你的挣扎权利，你也无权剥夺他人知晓真相的资格。”
不知怎的，羽寂听着雨黎的话，冷静了下来，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一个年龄只不过刚到少年期的孩子居然在对他说教。
“那你也很清楚，这世上有许多事有时候是迫不得已只能这么做。这个世界不存在绝对的平衡与公正，谁得到什么的同时，也会有人失去什么。而这两件事中两方的份量是不可能相同的。”
雨黎沉默了，她也是看过那本日志的人之一，所以她无法反驳羽寂，这些话对于羽寂来说无疑是伤害他的一把凶器，而现在使用者只不过是羽寂罢了。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本质上已经有人的温柔之情的珍贵之人，我只不过是一个窃取了他人生命，用尽了一切卑劣手段活下去的罪人。罪人本该偿还、赎罪。而你，是其中之一有权让我偿还的人，因为你最重要的人因我而死。”
雨黎咬着嘴唇，看上去是在想尽一切方法来反驳羽寂。
羽寂发出一声叹息，他在想眼前的孩子在得知雨寂不在了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情况？答案羽寂能够想象的出来。
“你说你不恨我，这应该是个谎言，你不可能不恨我，他是让你和自己的家人重聚的恩人，也是你的家人，而我是害死了他的凶手，你怎么可能不恨我？”
雨黎低下头不让羽寂看见自己的表情，羽寂半蹲下无视了雨黎的想法。
“托你的福，我已经记不清了的记忆，现在有些能够想起来了，一开始你可是相当抗拒与人接触，比我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伤害了所有想要接近你的人，甚至是忆。而他能让这样的你和忆重新和好，付出了无法形容的努力，虽然过程艰难还很笨拙，可你最后还是被他牵着手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雨黎慢慢地抬起头，和羽寂对视，现在的羽寂只不过是一个将真相坦白的叙述者，他只不过是在诉说着雨寂曾经做过的事以及最后令自己无法释怀的结局。
“如果是过去，我会让你决定我的结局，无论是什么我都接受，可现在很对不起，我已经答应了某个人要活下去，所以我不能死，我还得活下去。”
“那如果要你活下去的人死了呢？”
羽寂苦笑了一声，然后拍了一下雨黎的脑袋，训斥了雨黎一句。
“你可别为了报复去做傻事。”
“我可没说做什么。而且我知道要你活下去的人是谁。”
羽寂懵了，雨黎叹了口气，不过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果然你和他其实也没啥区别。”
雨黎的话让羽寂有些不悦，但看见羽寂这样的表情雨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地补多了一句。
“他是个任性妄为的家伙，你也是个任性妄为的家伙，但你比他多了一份傲慢，不管对谁都很失礼。”
羽寂眼皮跳了跳，他还觉得雨黎傲慢呢，说话一点都不客气，戳人痛处也没有一点犹豫。
“你是不会被人定罪的，就算你求着谁让你偿还，只要那个人是正常的就只会把你当傻子。”
“什么意思？”
雨黎看着表情变得越来越疑惑的羽寂，平静地用问题回答了羽寂。
“你觉得你是坏人还是好人？”
羽寂刚想回答雨黎立马扇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把羽寂打懵了。
“觉得自己是坏人的话，那现在满足了吗？你总是觉得自己罪有应得，那现在我给你的惩罚就是这样，够了吧？”
羽寂心情很是复杂，雨黎打的一巴掌没让他感觉到痛，因为雨黎的身体状况仅次于雨忆而已，所以一点力气都没。
可是现在羽寂却觉得脸很烫，复杂的心情里掺杂着委屈但是自己说不出口。
“要是想不明白就别再想着自己一个人离开，不要再往反方向走，不然你就只会离答案越来越远，直到死去时都无法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我不想再见到了……明明该得到幸福的人，却自己丢掉了资格。”
雨黎说完走了，羽寂看着离开的雨黎，站起来，摸着自己被打了的脸。想着雨黎的最后一句话，羽寂很自然地就想起了白羽过去所做的事。这也代表着雨黎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此时一个人走了过来，脸上很是惊讶的样子，不过因为羽寂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发现自己，所以等到了羽寂注意到时才有动静。
“忆？”
“哥哥你想事情想的真够久的。”
“过去多久了？”
“嗯——以我的体感的话，差不多五分钟？”
羽寂露出歉意的表情，忆微笑着摇了摇头，视线落在羽寂刚才摸着的脸上。
“被小黎打了？”
“是啊，虽然根本没感觉到痛。”
“那孩子顶多比我健康一点而已，所以打人什么的完全是扯淡。”
“我怎么记得你这家伙咬人很痛来着？”
“那现在想试试吗？”
看忆眯着眼微笑着，羽寂就知道她凭借着自己的思考得知了刚才的事了。
“你们三姐妹在不同的方面上都有着吓人的天赋啊。”
“比起黎和姐姐来说我可逊色多了。”
羽寂无语地看着忆，忆不满地怼了回去。
“干嘛？我还没把你算进去呢，你才是最变态的好不好？”
“是吗？明明我自己都没想过要这种完全跟诅咒无异的天赋。”
羽寂抬手握拳张开，重复着了几次，忆看了一眼之后叹了口气。
“哪怕这个诅咒保护了许多人，救了许多人的命？”
“我保护了多少，救了多少，就同样夺去了多少。破坏总比拯救容易。”
忆又叹了口气，拉了拉羽寂的领带，示意羽寂蹲下来。羽寂照做了之后，忆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给羽寂来了个脑瓜崩。
不过结果和雨黎差不多，因为没什么力气，加上羽寂的体能异常强大的缘故，一点都不痛。
“忆？”
“我的惩罚已经结束了，这样你有满足一点点吗？”
羽寂看着忆，尽管一样心情复杂，可至少雨黎在态度上没有忆这么温和，一时间羽寂感觉有点恼火。
“别捉弄我。”
“我可没捉弄你，我是认真的。”
羽寂沉默了，忆无奈地笑了笑。
“真拿你没办法，虽然雨黎因为在乎你所以考虑了很多没有明说，我也明白这样是最好的，但我还是多管闲事一下好了。”
一样的问题，但是加上了忆自己的解答。
“哥哥你觉得你是好人还是坏人？答案肯定是坏人吧？但你是坏人的同时也是好人，可你也不是好人或者坏人。你是夹在了其中间，两边都接近却不偏向其中一边的暧昧状态。”
“夹在了中间？”
“还记得你参与进那些事情的开始吗？”
羽寂点了点头，忆调皮地笑了笑，说了句和现在看上去无关紧要可又十分紧密的话。
“店长女儿喜欢你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说喜欢的不是现在的你，而是和我一样。”
“是吗？”
“是啊，不过现在你是被她当成好朋友的，所以不用担心关系僵硬。”
“这种事……”
“哥哥。”
忆突然认真了起来，羽寂不敢说话，连羽寂自己都被惊到了，忆认真的样子居然会让自己有种心乱的感觉。
“灰和雪还有雨都是最初的你，也是如今成为了结果的现在，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你。”
忽然间，羽寂理解了自己心乱的感觉，因为察觉到了一个破天荒般的真相。
“而成为结果的哥哥你，是最终的他们，是他们的未来。
哪怕你过去放弃了，使得另一个人回归，以上的关系你也会作为其中一员在他身上生效。”
这个真相，是雨寂还活着，不是作为意志，而是作为他自己的一部分，以回忆或者是感情，又或者是思绪，不管什么样的形式，雨寂都还活着，只是不会再作为人的形式存在。
“不要否定自己本该得到的意义。”
雨寂深爱着雨忆，羽寂知晓这件事，现在这个感情影响着自己，尽管羽寂不会对雨忆示爱，可羽寂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去珍惜忆，保护忆，就像忆称呼他为哥哥一样，羽寂也将忆当做是自己的妹妹。
所以羽寂不能否定，雨寂的感情仍然存在于他心中。曾经的羽寂一直都在否定着自己不是雨寂，相信着自己就是自己，与他们无关。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既是灰，也是雪，后来是单独存在的雨，我也承认，我曾想要我爱的那个人回来，试图用自己想到的方法来让你放弃活下去。这份感情已经扎根到了我心里，我已经没法无视它了，但我也明白一件事，我没有权利否定你想要活下去的意志，我必须尊重你，因为你也是他们，就像他们也是你一样。”
羽寂心情平静了下来，看了看四周之后，语气平静温和地问着忆。
“找个地方坐吧？”
忆点了点头，羽寂找了个不会让人们的嘈杂声覆盖忆的声音的角落坐下，忆坐在羽寂身边，随后，倾诉着自己的想法。
“我曾在他沉睡的时候试图以人的力量去窥视过去，预见未来，我像着了魔一般，去描绘他醒来时我向他表达自己心意的场面，可是这些都在你醒来后，宣告了破灭。
破灭带来的绝望，无异于我曾经遭受过的家族中种种的背叛诬陷，自己的父母离世以及伪装成善意的恶意欺骗。
不过我还是撑过来了，勉强说服了自己，让自己放下，然后祝福你。”
“祝福我？”
羽寂没想到忆不仅没有恨自己居然还祝福过自己。
“是啊，祝福你能创造属于自己的人生，从自己的人生里找到意义，然后从这个意义中得到愿望，再让这个愿望成为你活下去的支柱。”
忆很温柔地笑着，羽寂不敢看忆，因为知晓了雨寂还活着的事实，尽管如今雨寂已经不可能再作为生命的形式活着了，可他还在。
“不用对我感到愧疚，这本就是你该得到的，是你自己选择的，争取到的，所以你大可替自己的坚强感到骄傲。”
这话忆是真心的，她真的已经从过去的悲伤里走了出来。虽然忆说羽寂坚强，可羽寂觉得忆才是最坚强的那个。
“爱能让人快乐，幸福的同时也会让人变得过分贪婪，从而误入歧途，让本该可以维持的关系破裂。我自己就是最经典的一个例子。
明知他保护自己和自己最重要的一切的方法是毁掉加害者。当我以为自己可以接受他时，却不知自己无意中也成为了加害者。
我以为凭借着过去和不同的他接触的经验能够应付那样的事情时，当亲身经历，亲眼目睹时，我才明白我这种想法有多自负。
你们不是活在了正常的世界，而是活在了一个将生命当作是儿戏，是欲望的牺牲物，一个血淋淋的地狱。
在这个地狱里你们是受尽了虐待，饱受了折磨后从这个地狱里存活下来的幸存者，也同时是全身上下每一处，不，应该说是每一个毛孔里都浸泡过他人血液的魔鬼。
因为你们不以伤害他人的手段作为生存方式活下去的话，那么他人就会用这种手段让你们成为他们的生存方式牺牲物。”
羽寂的眼神变得冰冷，因为他发现忆居然知道除了那本日志上以外的事情，那就是他年幼时遭遇的事情。
“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如果说是他告诉我的呢？”
“这不可能！”
看到羽寂斩钉截铁地否定，忆知道关于这些事无论是哪个寂都没有和他人说过，他们不愿将这些事与他人诉说，因为这是他们心中最大，也是最恐怖的伤痕。
“你说过我们三姐妹都有可怕的吓人的天赋不是吗？我的天赋就是从那本日志的描述者所写下的话语里找到线索的碎片，再将其拼接，虽然说爷爷也帮了不少忙，但最后的结果，是我自己推断出来的。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羽寂注视着忆过了一会儿之后，从紧张的状态冷静了下来，没辙地叹了口气。
“也是，你这家伙曾经就被人以为能预测未来的发展，那推断过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我都忘了这件事了。”
“明明你自己调查别人的事情时也差不多？”
本来羽寂都没注意到自己其实也是一样的，结果忆提起之后羽寂很尴尬地别过了头。
“你早就把我们一家调查了个遍吧？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放过的那种。”
“比起这个，你还是继续说刚才的事情吧，我现在很好奇你到底了解我到了什么地步。”
忆无语地看着羽寂，羽寂也发现忆知道自己在转移话题了，只能闭口不言摆出一副认真样。
“你也就在好的方面上自己被戳到痛处时才会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转移话题了。”
“知道了就别说出来！你这家伙也跟雨黎一样说话一点都不留情面啊。”
“你这家伙好意思说别人？！”
羽寂彻底不说话了，忆叹了口气，看了看四周，确定了只有一个人注意着这边时，紧张地和这个人对了个眼神，对方苦笑着摇了摇头。
忆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戳了戳羽寂的肩膀，羽寂疑惑地看向忆。
“给我做膝枕我就继续说下去。”
“……你认真的吗？”
“那当然，毕竟哥哥你都说了要补偿我，所以答应我一个要求。那现在我要的补偿就是这样有什么关系吗？”
羽寂能有什么办法，没办法，叹了口气之后，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没问题了之后忆躺下了。
“明明可以要我做更难的事情的，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诶嘿嘿~毕竟以后可能体验不到了。”
“为什么？你真要我做的话我又不会拒绝。”
忆沉默了，翻了个身背对着羽寂，她无法回答，也不可能回答羽寂这个问题。毕竟以后这种事，对于现在的忆来说，已是不存在的事。
“算了，继续说刚才的事吧。”
听到羽寂的话忆松了口气，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之后醒来的羽寂了。
“这些事，都是在他沉睡时，我想要更加了解你们从而用最好的方式接受他向他表达自己的心意以及为此做好的觉悟时，发现的。
而我试图去了解你们后，我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管你们曾以何种身份活过，你们之间都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你们都在另一个自己的人生中无处不在。
正因为灰知晓恶意将原来的自己摧残成了什么样，所以他不愿继续铸就错误，他选择了沉睡，隐瞒真相换来了新的诞生。希望新诞生的意志可以掩埋过去的伤痕。
正因为雪知晓灰的意志，也明白最终的真相会慢慢地将浮出水面，唤醒原来的自己，所以他为了在真相将伤痕揭开之前尽自己所能留下了希望后，迎接了原来的自己。
而最为接近本质的雨，在他们两位的帮助下，得以醒来，慢慢地成为原来的自己，可是我破坏了这一切，将两人的努力付之一炬。
如果说哥哥你一直都以为自己是罪人，那我其实也是一样的，而且是货真价实的罪人，你们之中无论是谁都有资格要我为自己的错付出代价，是我的狂妄自大，差点害死了你们。”
“说的什么话，如果谁要是能在看见一个生命被夺走时还能无动于衷的话，我可是会非常愤怒的。”
忆显得有些惊讶的样子，羽寂看到忆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只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伪装，所以我不会轻易地将这些暴露出来。如果不能巧妙地隐藏这些的话，我也无法将众多残酷的真相藏起来。虽然，现在的情况让我有些怀疑我这么做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羽寂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热闹的人群上，忆也看了过去，有那么一瞬忆的确感觉羽寂是多此一举了，可仔细想想的话，并不是那样。但是忆没有说出来，因为知道自己无权替他人做出解释。
羽寂的做法到底是不是多此一举，那是只有众多与真相相关联的人才能给出的答案。
“不过我现在又明白了一件事。”
“嗯？”
“哥哥你为什么要隐藏那些真相的理由，一个只有笨蛋才会有的理由。”
忆翻回身，和羽寂对视，羽寂苦笑，轻轻地戳了戳忆的脸。
“不好好解释的话我可要闹别扭了。”
“我可以说想要看看哥哥你闹别扭的样子吗？”
“不可以。”
“好吧，真遗憾。”
忆闭上眼睛，不想让羽寂发现自己的想法，对羽寂如今的一切感到悲哀的想法。
“哥哥你无法忍受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在别人身上发生，不过这样的话肯定无法解释的清楚，所以再加上这些的话……”
因为见证过地狱的诞生，所以像是送死一般拼命地扼杀掉诞生的种子。
因为得到过希望的馈赠，所以不愿再坠入地狱倾泻自己的憎恨与愤怒。
因为在最绝望的时候得到过他人的帮助，所以你们也想尽自己所能去帮助他人。
可到头来发现自己能使用的方法只有伤害他人这一种。自己的力量也只能够在这方面发挥作用时。
“你们成为了恶，善意的恶，伤害自己的恶，以自残般的方式，抵消掉卑劣的恶，以这种无异于同归于尽的方式去创造着希望，治愈着伤痛。”
忆将手心贴在羽寂的胸膛上，她也和白羽一样看到过羽寂身上拥有的伤痕，只是过去忆没有理解这些伤痕的意义是什么，直到在原本的世界之中经历羽寂的离去时，她才理解。
“你们不会是英雄，也不会是伟人，就算他人自顾自地赐予你们这些身份，你们也绝对不可能成为那样的存在。”
“对于你们最好的身份，是应对着从一开始你们就走上的道路所得到的意义，最温柔的恶之爱。明明受到了那么多伤害，也会因此倾尽自己的所有力量去报复，去伤及无辜，像这个世界尽情地宣泄你们的憎恨与愤怒。可你们最后都没有误入歧途。”
下意识地，羽寂轻轻地抚摸着忆的头，目光看向远处的人群，他不知道该对忆做出的理解回以什么样的话语。
“我做好了一切准备想要去接受这样的你，也想给予你曾得到过一次，却被迫亲手毁掉的爱。可很遗憾，我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忆……”
“不过还有另外一个资格就是了，那就是继续当那个一直给你添麻烦，受你照顾的妹妹。作为你的家人之一，陪伴着你。”
羽寂无奈地笑着，捏了捏忆的脸，忆坐起来，走到了羽寂面前，背对着羽寂。
“我的心意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是真正的主角出场的时候了，哥哥，不要错失这一次的机会了。”
忆说完之后离开了，羽寂的目光很自然地转向到了和他一样，在离人群不远处一个小角落里的白羽。
羽寂知道白羽一直在意着这边，从雨黎开始的时候就在意着。
深呼吸了一口气，羽寂起身，朝着白羽的方向走去，已经有两个在他生命中占据了重要位置的人都表达过了自己的心意，让他一直没能想明白的事情得到了答案，那么现在，该轮到他了，当然，也轮到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