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羽到访的那一天中得到了黑羽的血后，白羽时常盯着装着血的瓶子思考。
白羽的实验一直都在探索生命，其中主要的就是能否将不同的生命融合，从而得到更强大的力量亦或是更长寿的生命。
一开始，白羽的方向是人和野兽，羽寂自主成为了实验体。白羽原以为羽寂强悍的生命会多多少少能够适应一些，可那是最乐观的想法，白羽本人很清楚，在名为人的生命概念之中，每个人都应有自己不可替代，仅会在自己的血脉中传承下去的独特性。
但是，这也从某些方面上加上了无法改变的限制，就像羽寂的眼睛来自于他的父母，自己的缺陷也来自于自己的父母，独特性中的优缺点，都会一并传承。
而想要去除其中的缺点，那就必须从他人生命之中获取可以改善的基因，而这过程，不知要耗费多长的时间，经历多少代，才会得到结果。
人与人之间尚且如此艰难，更别提人为地去融入人之外的物种。
光是排斥反应都足以让对象受到不可想象的伤害。
可现在，白羽多了一个选择，尽管她根本想不明白眼前瓶子中的血的主人到底算不算上是人，但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在羽寂的生命之中融合黑羽的生命，如果是现实中身为灵的白羽就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吧，毕竟她就做过一样的事。可现在白羽只是一个普通人。
思考着，自己的理性和欲望做着争斗，不想伤害羽寂，可也不想失去羽寂或者迫不得已离开羽寂。
终有一日这个世界会迎来终结，羽寂留下的希望会帮助幸存下来的人前往未知的领域延续未来，可那一刻的到来，白羽也能够想到，羽寂一定会为了自己给予希望这一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他不是救世主，更不会是上帝，拯救这一行为在羽寂这不是什么伟大的举止，而是私欲的表现。
在羽寂得到答案的那一晚，由羽寂自己亲口所说的话，回响在白羽耳边，因此白羽很了解羽寂的所作所为。
其他人，只不过是顺带的，羽寂所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他认为珍贵的东西，为了保护这些东西，羽寂会不惜一切代价。
曾经他人利用羽寂来满足自己的私欲，现在，轮到了羽寂而已，只不过一个是纯粹的恶意，一个是扭曲的恶意。
区别在于，前者伤害的人只有羽寂一个，后者伤害的人，无法计数。
现在，选择权在白羽手中，要么无视自己的感情继续在羽寂身上进行实验，要么……遵循自己的私欲，带着羽寂从这个世界消失。
前者有失败和成功两种结果，失败了自己失去最重要的人，但是自己活着还有剩余的价值，成功了则是能够一起延续未来，后者就只有一种结果。
丢下羽寂力所能及拯救的幸存者，让他们直面末日的绝望。
在做着思想斗争的白羽，一旁掩藏着自己的气息，看着这样的白羽的黑羽。
白羽想要的答案只要现在黑羽出现并且告诉给白羽就能够解决，可是黑羽不能这么做。
“这么欺负小白，可真有你的，主人。”
再看了一眼白羽之后，黑羽前往了羽寂休息时所待的房间。不过在黑羽到达的时候，她想找的人却像是在等待着一样。
坐着床上的羽寂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黑羽无声无息地走近。感觉到了什么的羽寂闭上了眼睛，转回头再睁开时，原本在第一人生之中是带着淡淡晶蓝的眼瞳，此刻化为了赤红。
“我该说好久不见呢，还是初次见面呢？”
“有些坏心眼了啊，黑羽。”
“毕竟我本来就是恶魔，不像主人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谁都不清楚。”
羽寂轻松叹气，微笑着，黑羽来到了羽寂身边，伸手想要触碰的时候，却犹豫不决。
“很抱歉，擅作主张地把你卷入了这样的事。”
“果然，那场梦也掺杂着主人你的意愿在里面。”
羽寂带着歉意的目光，让黑羽有些生气，但是最后，再生气也只能发出一声叹息，手心贴在了羽寂的脸上，然后自己主动吻了上去。
分开之后，羽寂还有些出神，黑羽已经恢复了平静。
“明明是小白的梦，我却做这样的事，真是的。之后，小白会和我闹别扭的吧。不过这也是主人你的错就是了。”
羽寂无话可说，黑羽松了一口气后，坐在了床沿上。
“主人，你现在到底想要改变什么？”
“看来你是已经知道我最初的决定了。”
黑羽点了点头，眼神动摇了些许。
“嗯，我和他见过面了。”
“我遗失了很重要的东西，不仅如此，我也忘了它的存在。”
黑羽歪着头，一副疑惑的样子，羽寂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目光落到自己的手心中，握紧后松开，于是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出现在羽寂心中。
“那是『我们』的遗愿，可现在只能由我来完成，如果错失这最后一次的机会，恐怕以后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但是……”
羽寂咬紧了牙，像是在忍耐着一样，黑羽看着这样的羽寂，又一次想起了最初的羽寂。
“遗愿所要做的一切，最后的结果，绝不会是创世纪那么简单。”
“主人你，不只是想要将既定的结局重新改写，还想在其中增添别的内容。但这个内容，你却忘了，是吗？”
羽寂点了点头，看着黑羽的时候神情有些急切的样子。
“很抱歉，主人，我也不知道这个内容是什么。”
“是吗……”
“可是主人你应该明白，接下来做的事情无论如何你都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代价早就已经决定好是什么了，千生世罪的真面目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羽寂已经释怀的轻松模样，让黑羽很是气愤。
“你知不知道要完善最后一块碎片需要的到底是什么，达成的条件又是什么？！”
被黑羽质问着，羽寂很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那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主人。”
“如果你要阻止我的话那就不该继续待在这里，而是回到现实去提前做准备。你已经醒来，所以你能够离开。”
可羽寂不知道的是，黑羽在醒来之后遇到了羽寻，而羽寻的存在又让黑羽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必须参与进这个梦里头。
现在羽寻已经能够以不完全的本体进入到这个梦里，这个梦的发展再这么继续下去，之后恐怕就能够以完全的存在出现了吧。
想着这样的事情，黑羽不知不觉之中陷入了自己的思想之中，直到羽寂抓着黑羽的肩膀晃了下黑羽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不知道该怎么和羽寂说羽寻的事，黑羽选择了转移话题。羽寻的存在是个不稳定因素，毕竟是被观测者特地从羽寂的关联性之中摘出去的。
“没什么，只是在想怎么能够让你们俩个平安无事地离开的同时，也能保证这个世界的最后会是个好结果。”
羽寂没辙地叹了口气，就算黑羽是个恶魔，可本质上还是和第一人生之中的那个好孩子一样，总是替别人着想。
“你啊，要是真的恶魔就尽职点啊。”
“拜谁所赐害得我不能随心所欲的来啊？”
被黑羽幽怨地盯着，羽寂尴尬地别过了目光，黑羽叹了口气。
“我把我的血给了小白。”
黑羽说完的同时抱住了羽寂，埋在了羽寂怀里。知道黑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羽寂，并没有说什么责备黑羽的话。
“就算现在我能以本体的部分意识和你交谈，可肉体上我仍然是这边的人，灵的血也不知道会对普通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可小白想做的事不就是不同生命的融合吗？”
“万一我没能承受的住你那特殊的血我可会死的很惨的。”
“啊啦~明明黑羽的肉体和灵魂有一半都是主人你的？”
“呃……”
虽然黑羽嘴上这么说，不过她很明白现在的羽寂不是身为意志的存在。
“只是想捉弄一下主人你而已。”
羽寂没辙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黑羽的耳朵。
“但黑羽你的出现我其实是很感激的。”
“因为我加快了这个世界的发展，是吗？”
刚想回话的羽寂被黑羽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虽然最后的结果毫无疑问是末日。”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羽寂现在所做的事情和以往的轮回一样，都是给一个新生的世界带来毁灭。
“是啊，在这个世界中死去的生命，我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羽寂不会否认这份罪，即使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存在，可羽寂深知这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至少，在主人你达成目的之前，我会等待下去，但也请主人你记住，现实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真相那边的结局已经开始侵蚀一切。”
这件事羽寂知道，同时也能够感知到自己身为星灵已经受到侵蚀。尘羽星与这个梦境世界，是一样的处境。
“我会让一切都在梦醒时分结束。这一次是最后的机会，我不会再违背自己的誓言。”
誓言，黑羽思考着这个词，回想起羽寂和伊庭对峙的那一刻，她在那里见证了羽寂的决心，可也在那一刻，失去了什么。
也正因为见证过羽寂的决心，黑羽现在对白羽很是不满。
“主人你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小白还在犹豫不决是要闹哪样啊。”
“虽然说我能理解黑羽你的心情，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是了，原本的白羽是什么样子的黑羽你不会比我少了解多少。”
曾为了忆而掩藏自己的感情，害怕自己的决定伤害别人，总是对自己无比厌恶，自卑到极点。
黑羽理解羽寂的想法，对此很是无奈。对于这样的白羽，哪怕羽寂在背后一直推着白羽前进，可最后的结果，仍然是由白羽自己来决定才会有意义。
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论，黑羽觉得无论是羽寂还是白羽，都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在黑羽的梦境世界之中，白羽的人生被羽寂安排到了更好的路上，在那个世界的时间线上，羽寂的身份其实和这个梦境的身份相差无异，只是决定关键的分歧点上，变成了羽寂决定接受升职后离开了白羽身边，错过了和白羽的感情得到更进一步发展的时机，然后遇到了遇难的黑羽一众孩子们，帮助了她们。
而在这个梦境里，黑羽被羽寂故意隐藏了存在，因为梦境中后续的发展如果黑羽存在的话，那么就只会按照原本的发展一样，羽寂再一次经历白羽的死亡，奇迹不会发生，想明白了自己的命运之后，接受自己的结局。
现在，情况发生了改变，得益于羽寻的出现，黑羽能够进入到只有白羽在的这个梦境世界，于是原本的世界中所留下的记录再一次发生，只是发展过程不再和原本的记录一样。
“主人，一开始你将我们俩个分开放在不同的梦境世界中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这个决定是对的，只是你忽略一点，所以导致了现在的情况发生。”
羽寂当然不会理解自己说的话，黑羽苦笑着捏了捏羽寂的脸。
“在你和小白救下我，并且给予了我哪怕时间不长，可也极为珍贵，如同奇迹般的平静生活时，那段时间里，我已经把你们当成了我最重要的家人。”
羽寂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哽咽了一下。
“我们已经是家人了不是吗？为什么总想着要自己一个人承担呢？你和小白，都是笨蛋。”
没法反驳黑羽的羽寂，眼睛有些朦胧，些许泪光，从忍不住闭上的眼睛眼角处溢出了一点点。
“这种因缘，早就在我们三人中的生命中扎根发芽了，事到如今，是不可能断开的。”
“是吗？这样啊，那我还真是个没救的混蛋，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黑羽笑了笑，起身站在羽寂边上，眼神很温柔，和羽寂印象中自己原本人生中最后将要离开的时候，那个虚弱到连说话都要竭尽全力的孩子的眼神一模一样。
“尽管说，我最后会向主人你告白，也是个坏孩子的表现就是了。”
羽寂摇了摇头，说出了和老人曾经说过的话有些相似的话。
“那个时候白羽已经不在的现实，最后我准备独自一人离开时，在我身边的人是你，你有资格寻求自己的幸福。而被你喜欢上的人是我，能够遇到你们俩个好女孩儿，可以说是我最大的幸运。”
黑羽的脸稍稍变红，虽然害羞，但没有将视线移开，开心的样子中带有着些许遗憾。
“可惜，不管是我们中的谁都没能有个好结局。”
“是啊。”
“但现在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不希望主人你又像原来的样子，舍弃自己去换取所谓的好结果。”
羽寂无言，这件事，无论怎样，羽寂都想不到好的说法回应黑羽。黑羽也知道羽寂的想法，哪怕有抱怨的心情，可最后只能忍住。
“小白想做的事，我会稍加干涉，让其成功率提升，当然，因为我是恶魔，所以会有相应的代价。”
“你想怎么做？”
“在不影响主人你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概念的情况下，让主人你拥有能够承受我的血的资格。”
“资格……也就是说让可能性变大一点而已。”
“最好的结果是一半对一半，过段时间小白就会发现我的血会对这个世界的生命能够造成什么影响，虽然说有我在其中干涉的原因在就是了。”
“一半对一半啊，姑且问问，失败了会发生什么？”
羽寂的提问，让黑羽思考了一会儿之后，露出了符合身份的笑容。
“主人你没能承受的住的话，如今的你所保持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我想，本来在人性与野兽的方面上更倾向野兽的主人你会彻底化为狂化的怪物吧。”
“那可真是符合最后与恶魔做了交易后没有任何好下场的人的结果。”
黑羽的笑容中有很危险的味道，让羽寂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到时候我会以我自己的力量维持住这个梦境，虽然不知道小白会被狂化的主人你做什么事，至少，我可以控制主人你就是了。”
“接受了你的血也就意味着我会成为你的所有物，又一个符合恶魔定义的现象，是吧？”
两人的交谈看上去是一方轻松余裕，一方无奈接受，可实际上，两方都知道那样的结果意味着什么。
“很抱歉，主人，黑羽是个坏孩子。”
“真到了那时候，我希望你可以救白羽。”
黑羽的笑容变得不明意味，点了点头，答应了羽寂。只是……
“我也会让所有人忘了主人你的事。”
羽寂很明显地绷紧了身体，黑羽知道自己说的话对于羽寂而言会是非常恶劣的伤害。
“那样的话，白羽就不会背负更多的东西，能够轻松点走完自己的人生了。”
两人说着最坏的结果，可在心里，都在默默地向真相那边还在等待的人无声地道歉。
这是仅属于黑羽和羽寂之间的秘密，也是两人深知是错误的罪。
“那么，我去找小白谈谈了，主人你就在这段时间做好准备吧。”
“好。”
交谈完，黑羽就离开了，只剩羽寂一个人的房间再次归于寂静，这样的气氛让羽寂反而觉得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就羽寂自己的想法而言，他是无论谁都不想失去，现如今自己所珍视的一切都不想被破坏，只是……
“黑羽，现在的你倒是不藏着真正的自己了啊。”
黑羽所说的结果毫无疑问打动了羽寂，如果失败了，黑羽能够继续维持这个梦境，那么让所有人忘了自己，自己成为了非人之物的存在后还能被黑羽所拥有的话，也算是个勉强过得去的结果
可仔细的想过之后，羽寂马上就将这样的想法按死在了心中。
就像黑羽带自己见证过的那个轮回一样，为了维持黑羽的生命那个轮回的自己最后耗尽了生命，那么这样的结果所要付出的代价则是黑羽消耗自己的生命。
无论如何，羽寂都不可能接受这个结局。就算羽寂不知道现在的黑羽已经不会再受他的干涉影响，可羽寂也会竭尽全力去否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