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中,地形与环境是十分重要的决胜因素,而森林,又是各军事家头疼甚至遭遇致命性大失败的地形。
无论是刀枪剑矛的冷兵器战争,还是飞机坦克的工业时代战争,森林地形的复杂属性注定了进攻方对防守方难以弥补的劣势。也许精锐无双的士兵不会败于敌人有穷次数的袭击,但是野兽、毒虫、瘴气,这些森林无时无刻都在对入侵者进行的反击,总有一天会拖垮他们。
斯连教国深谙这个道理。
为了征服艾瓦夏大森林,为了惩戒因愚蠢的私欲而使六大神后代死于非命的可恶的叛徒,为了最终剿灭所有邪恶野蛮的亚人种,他们稳扎稳打,边占领,边开发,就这样,这场战争
持续了整整一百年。
一百年对于人类来说,是历经三代人的长久时间,而对于精灵,则只是长久生命中的一部分。
说来有些惭愧,精灵王作为一国之君,在与教国的战争中从来没有上前线视察过战场。不过想想,这也没什么好惭愧的。
首先,他认为沦陷地那些羸弱的国民不配受到强大的自己的庇佑,或者说根本没资格被当做自己的国民。其次,艾瓦夏大森林环境复杂地形多变,各种强力魔物栖息于此,再加上自己英明的领导训练策略,精灵王不认为自己的手下会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像报告中所说的那样层层败退,更不认为自己需要浪费培育后代与享受生活的时间去做什么画蛇添足的视察。
然而事实是,情况真的像报告中所说,斯连教国全副武装的骑士团已经推进到了距首都仅有五十公里处的野外,并早已站稳了脚跟,近日甚至又开始囤积粮草准备下一步的推进了。
“真是一群废物……本王要你们有何用!”
精灵王手掌一挥,甩出的风刃呼啸着将瑟瑟发抖的情报官脸劈成了两半。
在场所有剩下的精灵被被血肉横飞的场面吓得跪倒在地,看着这副场景,精灵王又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里的所有废物一个个都杀光,但是如果这样子,面对斯连教国的大军就会很难办。
“剩下的你们,不想让我认为你们没用就快去集结兵力,本王今天御驾亲征!”
虽说是御驾亲征,但精灵王的亲信部队并没有跟他一起到这里来。因为他这次不只是心血来潮想要上前线指挥,更重要的是试验伊米娜小姐给他的黑色卷轴,而试验毕竟是未知的,他不想把这个魔法第一次就用在自己的亲信部队身上。
兵力集结在短短的,或者说长长的三十分钟后结束了,并不是以士兵们集结完毕而结束,而是教国的探子在发现精灵王到来之时,就迅速返回营地向指挥官报告了。如今教国大军已经兵临营下,四面楚歌之际,不迎战已经不行了。
教国的阵地中央,最前方第一队列是呈锯齿状横线排成两排,穿着全身重甲,手持巨大塔盾的圣骑士。他们是先锋中的先锋,精英中的精英,他们重视信仰与荣耀远胜过生命。
之后紧跟着的第二队列,是同样排成两排,箭在弦上的弩手。当第一队列和敌人短兵相接之前,他们会事先给敌人一波惨痛的杀伤。
第三队列是四排举着四米长矛的方阵矛兵,队列较为松散,这是为了让前方的弩手射击后可以安全退到后方。在短兵相接后,他们是维持战线的主力。
第四队列是拿着两米长戟,用于防御身后迂回打击的后卫士兵,并作为第三队列的补充。
四队十排的铁甲洪流、尖枪密林,从战场正面踏着整齐划一响若雷霆的步伐而来,以勇不可当的气势前进着,所向之处,飞鸟无不争先恐后避散逃离。而侧翼,骑着高大凶猛形若恐龙之蜥蜴的龙骑士,在丛林灌木间游走,搜寻着敌人侧翼与后方的破绽。而在主阵列后方,三十余名法师、牧师一同咏唱,为前方的士兵们祈求神明的鼓舞与庇佑。战场的每一部门,都如机械齿轮般完美协调合作无间,斯连教国的军队,从头到脚散发着钢铁般的强力与坚毅。
反观自己的军队,精灵王只能扶着额头不住地叹气。
大概这里的人都只是临时征召的猎人和农户,他们的武器有大刀长矛弓箭弹弓,护甲有皮甲木甲布甲藤甲,种族有男精灵女精灵哥布林食人魔,与其说是军队,不如定义为打群架的山贼。
战斗在营地门口打响了,然而还未短兵相接,精灵王国的先锋士兵们就被箭雨射成了筛子,而剩下的幸存者即使没有当逃兵,也被箭雨压制得躲在掩体后无法探头。
一些愚蠢之徒试图从营地侧面与后面逃离战场,然而教国的仁慈从来不会留给亚人种。丛林之中游走的龙骑士刀光一闪,那些抛弃荣耀换取苟活的人终究还是逃不过属于他们的命运。
征召兵们大都挤在了营地正中央,如果不出意外,这会是一场残忍的屠杀。而即便如此,即便死神就在他们面前举起镰刀,他们也没有要凭借自己奋起反抗的意思。
“大王!求求你救救我们!”
“大王!我父亲受伤了!他要死了快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不管你要什么我都愿意!”
“求求您救救我们……用您无敌的神力……求求您了……”
教科书般标准猪猡刍狗的发言包围了精灵王,他的胃部因此而有些隐隐作痛。
为什么你们这些垃圾会有脸苟活于这个世上?
为什么我非要把力量借给你们这些垃圾不可?
为什么……我堂堂一个王者要忍受如此的耻辱?!
他真想一个火焰风暴把这四周所有全部扫除干净。
他的确有这个实力,但是,不是今天。
“都给我围在本王身边!”
取出腰间栓着的诡异黑色卷轴,精灵王将它高高举起,四周的可怜虫们以为他们的王要放大招横扫教国军队来拯救他们了,便迅速向王聚拢起来。
然而并不是如此。
这确实是精灵王的“大招”,也确实会横扫斯连教国的军队,但却不是能够拯救他们的东西。
这是即将把他们拉入地狱的禁咒。
如果他们能再争气一点,自己也不会这么快就使用这张伊米娜小姐给的卷轴。
这些弱者,即使自己放过他们,也会被敌人像虫子一样碾碎,所以还不如最后发挥一下他们仅剩的价值。
“要怪,就只能怪你们太弱了。”
说罢,卷轴发出暗紫色的火焰,在半空中燃烧起来。
“【傀儡化军团】”
教国的部队停止了前进,因为他们看到了一副令人费解的景象。
原本畏畏缩缩围在精灵王四周的逃兵们,全部神情呆滞像木头人般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而他们的姿势也千奇百怪,根本不像大战当前的样子。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在场的每一位斯连教国士兵都不怕死,但是没有人愿意不明不白地无故牺牲。在收到长官命令停止前进后,他们架好枪和盾,决定先观察一下对方的情况。
“全部,都给我进攻。”
人群中央,一个好像是首领的精灵,下达了命令。
那大概就是精灵王吧——教国的士兵们想。
虽然按常识来说,这种毫无章法的命令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刚刚那句话,其中明显带有似乎能穿透人心的魔力。
没过多久,其中一个持短刀的女性精灵开了口:
“不……要……”
她的脸上充满了痛苦,身体颤抖着,好像不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来驱动了似的。
“救救……我……”
女精灵的身体震颤幅度越来越大,当她的脚向前迈出了一步时,她的表情从痛苦转成了绝望。
尖叫着,迈着如鸵鸟般诡异的步伐,女精灵狂奔着冲向了教国的阵地。
就像那第一张多米诺骨牌被推倒,第二个、第三个,和剩下的全部精灵一起,尖叫着扑向了面前的敌人。
然而,这不是战士冲锋时发出的怒吼,而是伤员临死前发出的哀嚎。他们自身就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不可能分辨不出来。
第三排的矛兵当机立断,主动出击,一枪扎透了女精灵的腹部。血淋淋的枪尖从腰后刺穿出来,挑出已经破碎到无法辨认的,仍在不断蠕动着的内脏。
按常理说,受了这种伤,就算最勇猛的战士,不当场死亡也只能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只剩留下最后一句遗言的力气。但是面前的女精灵似乎不同。
临死的惨叫确实发出了,腹部的大洞也确实存在着,就像切好的羊肉串在木签上,但是她的脚似乎被什么东西操控了,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以行尸走肉般的姿态,举着短刀试图靠近长枪另一端。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快来帮帮我!”
长矛兵久违地惊慌失措了,并且惊慌失措的不止他一个人。甚至在第一队列,从孩提时期就被灌输各种宗教思想,定向培养成战争机器的圣骑士,也被这诡异而费解的一幕震惊了。
然而没有人去帮他,因为其他人也在应付这些突然发疯的精灵。
不管男女老少,刚刚还畏畏缩缩几度溃逃的敌人,现在却变成了舍命进攻的疯狗,这难以置信的变化,实在可怕。
然而最让人胆寒还是他们口中的精神污染攻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啊啊!”
“别杀我!我投降!我投降啊啊啊!”
“好痛啊啊啊啊啊!!!杀了我吧……快点杀了我吧!!!……”
绝望通过声音穿透斯连教国士兵们的心理防线,动摇着他们的军心。
第一个冲上来的女精灵,仍然在枪杆上挣扎着。她的脸蛋被弩箭射没了半边,秀丽的长发完全被血污所浸染,嗓子则早已嘶哑发不出声。残缺的右腿和手臂以十分恶心的弧度和姿势扭动着,活像一只被鱼叉插上岸的大马哈鱼。
似乎是不可见的存在感觉她已经到了使用极限,驱动她的右手将短刀掷出后,这位可怜的女精灵便没了动静。而掷出的短刀,不偏不倚扎在了刺穿她长矛兵的左眼上。
“呃啊啊啊啊!!!”
在发出和女精灵一样凄惨的叫声后,矛兵倒下了。一起倒下的,还有与之并肩作战的其他三位矛兵。
渐渐地,被飞刀或各种飞行物击杀的矛兵越来越多,而在最前方撑起战线的圣骑士也受不了如此不顾一切的疯狂攻击,开始倒下。闻讯冲进营地里支援的龙骑士,也被精灵们用四足跳跃饿虎扑食的方式击落马下(其实是蜥蜴),一刀毙命。弩手这边情况也十分危急,手持弹弓和弓箭的精灵射手们突然射速暴增,箭雨淹没了他们的阵地,而这些精灵射手们的手掌,无一不被弓弦割烂,露出森森白骨,手臂则是充血通红,有些甚至已经发紫发黑。但是他们仍没有停下,不是他们不想停,而是他们停不了。
就这样,教国的枪林利阵,在傀儡精灵们肉体与精神双重打击之下,终于出现了裂隙。而阵型一旦散乱,独自为战的士兵们就更无法抵御这疯狂的攻击了。
教国想要鸣金收兵,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先不说那些傀儡士兵们投枪几乎一投一个准,而有些四足跑步的奇行种,速度甚至比恐龙蜥蜴还要快些。没有近战能力的法师和牧师,一瞬间被惨叫着的行尸走肉们所淹没。
教国的残兵败将,与四足、三足(因为一只肢体被打断掉了)狂奔的傀儡士兵们,一起消失在了远方。如果没有精灵王的命令让他们停止,他们大概会追击敌人到天涯海角,直至全歼他们吧。
而精灵王本人,则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这易如反掌得来的胜利。
真是,难以相信。
他并不是同情这些被傀儡化丧失自我的家伙们,而是惊叹,居然还有如此强大的魔法。精灵王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强了,但是更强的人……就在自己的身后。
精灵王回过头来,伊米娜不知何时出现了在他的身后,那坚强到甚至有些冷酷的微笑,让他感到一阵恶寒。
第一次,精灵王对自己的人身安全起了担忧。
“怎么,在心疼那些被我的魔法控制的人吗?”
“不,怎么可能,我们只是给了他们突破自我的机会,这是属于我们的仁慈。毕竟,比起浑浑噩噩安逸地做一辈子垃圾,战死沙场让他们的生命更有价值,不是吗?”
“……果然,是你会说出的话。那么,我的魔法怎么样?”
“好极了。”
说着,精灵王走上前去,伸出手轻轻摩挲着伊米娜的脸。
爱情的力量是强大的。繁衍强大后代的欲望让精灵王愿意铤而走险。
“不愧是,我的伊米娜……”
伊米娜则是轻轻地推开精灵王的手,再次露出她招牌式的诡异微笑。
“抱歉,我还不是你的,但是我相信,这样下去,那个日子不会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