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客人已经离去了。冷楚虚在庭院前坐在长椅上乘凉,手机里放着淡雅的乐曲,明风沁虽然既是女爵又是公爵夫人,但骨子里其实是个宅,在二楼房间里摆弄着电脑。
他们二人订婚前在学校中就有些交情,不过订婚的原因几乎纯粹是二人的父辈年轻时候提的,加上两家虽然并非直系王族但好歹都是名门,所以国王也十分乐意撮合,就算涑国有些没落了,但是御魔者家族的地位是不会变的。双方的家长见面的时候虽然说着好话,但是心里都是想着‘这孩子可别被人家孩子嫌弃懒惰而向家里告状啊···’也确实是这样,明风沁自己在家的时候就是摆弄摆弄电脑,玩玩游戏很少出去交际,冷楚虚更是懒得去交际。所以俩人都对婚姻什么的没抱有多大期望,对政治也没什么野心,顺其自然找个老实的配偶也就知足了,所以他们的订婚没有人反对。
不过双方见面的时候,两个主角却真是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学院时期就已熟悉的玩伴最后走向这条路。在那五个月后,举行婚礼,涑国侯爵之子迎取皇极天明帝国的年轻女爵,国家自然得作些排场,皇极天明当时的国王隆重的加赏了明风沁的母亲和姊妹,依旧照着将涑国与本国同等对待的礼仪;涑国国主也得表示一下,但冷楚虚是冷氏独苗了没有别人能受其恩泽,就念其父亲的功绩将其再度加封为公爵,让他的父亲可以安享晚年了,自然恩泽只有财宝、爵位,完全没有提及权力与封地之类。
冷楚虚与明风沁结婚之后破格的到处游玩了一番,遇到过一些危险不过更多的是欢乐与畅快,俩人到底算不算日久生情呢?谁也不知道。双方倒是都觉得能有这样的人生旅伴已经很是幸运了,而后来俩人的总结都是:旅行什么的果然好麻烦。回到家里已经是半年后了,期间涑国的千年盛典原本应该公爵大人老老实实的出场主持,然而公爵出门游玩,不得已国主只好请出老爵爷复出主持大典。奇怪的是,老爵爷在大典之后不久染上了怪病,从此卧床不起,儿子儿媳旅途结束回来之后甚是不安,可老人虽病却很是豁达,像是很是了解自己的病,又像个普通老人一样说自己现在的期待就是看看自己的孙子,儿子一家三口快乐的在一起他就了却心愿了。说这些的时候其实明风沁已经怀孕了,几个月后,生下了个男孩。
那晚,老爵爷做了一个梦,不过梦的详情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而且怪病突然康复了,他挥毫就墨废寝忘食的写了几十封信并寄了出去。第二天,老人坐在摇椅上,冷楚虚抱着孩子坐在一旁,老人交代他:“楚虚啊,也许很快也许几年后,会有很多御魔者来造访,不过你都打发了就是,但如果是皇之族、神之族的人,你一定要小心,也许将会对你们三口有什么企图。”冷楚虚回应:“是咱们四口,而且这是跟父亲前夜做的梦有关吗?”“嗯,有些关联,神之族有我一个旧友,夏古柏·梵斯蒂隆,他大概是唯一能信任的人,虽然比我大了十多岁,现在好像已经是族长了,可能时常会身不由己,我死后你一定要推后几个月再告诉他,免得让那老头急急忙忙的又染上什么病。而最重要的,是我的那个梦。那是一个预言···”把梦里出现的一切以及他所感知到的后果说完,老人闭上了眼,再也没有醒来。仿佛这两天生龙活虎的只是别人,他却一直是个病危的老人···
冷楚虚揉了揉太阳穴‘怎么又想起这些。’他想自己大概是乏了,刚想起身,看见一旁的冷枫雪一脸疑惑凝视着他。冷枫雪刚才就站了过来,只是看着父亲出神所以没有打扰他,但是也没有掩饰自己心里有好多疑问想跟父亲求证,全都写在脸上了。
冷楚虚又坐了回去,说:“坐下吧。”冷枫雪乖巧的坐下,看父亲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便做好聆听的准备了。
“如夏霂那小姑娘所说,其实我们也是御魔者家族,甚至还是颇为高贵的皇之族之一。你也看到夏霂随手捻出的火苗了,魔法是确实存在的。咱们冷氏的祖辈依靠强大的魔法以及超然的预见之术,获得了千年前的涑国国主青睐,获得世袭的爵位,世代任涑国祭司。不过魔法会随着血统传承,但是预见之术确实偶尔才会显现在某个后代身上。最后一个能够预见未来的,是我的父亲你的祖父,涑国前代大祭司·冷千洛。父亲他预见未来的方式是做梦。而他生前最后一个预言,是在你出生的时候,也是现在夏霂和他爷爷来咱们家里拜访的原因···
那时候父亲害了一种怪病,全身乏力,卧床不起,眼神都十分黯淡,可是在你出生那一天,怪病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甚至有一点侥幸,以为父亲只是装病催我和你母亲生孩子,他性格很怪的,是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可惜可怕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他看起来像是病好了,其实是因为做了一个诡异的梦被解出的结论吓得紧张到了极点,所以身体不由自主的激动与慌乱起来。那天父亲几乎没有饮水进食,不断的不断的不断的写信,分外严肃,每写好一封的落款都用浓重的毛笔签名,信封用蜡封的严严实实,再盖上父亲的私章。我看到那些信封上写着的收信人全部都是御魔者家族的重要人物。那一瞬间,我明白了,父亲终究还是以一个御魔者自处,他教授我魔法并不只是嘴上说的家族传承那样轻描淡写,他是真的希望我也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御魔者。可惜我的天分不高,加上性情懒散,终究没有什么作为。这是冷楚虚多年来对自己的洗脑,不经意间这么说了,但也并没有改口的意思。其实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御魔者中十分优秀的咒术师了。
寄出大概五十封信,每一封都有厚厚的四五张信纸。父亲终于吃了夜宵,他从凌晨惊醒一直到第二天半夜,都处于一种神智高度集中的状态,终于累垮了,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我连忙叫当时还只是见习的顾姐端来晚上一直温着的粥,喂给父亲喝,喝了一碗粥,父亲终于有力气起身回房睡觉了。那天我也是疲惫不堪,在阿沁的房间和父亲的房间来回跑,晚上睡下之后却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压迫感,那一晚我做了噩梦,梦里没有任何东西,诡异的静谧,虚无的黑暗不断压迫着我。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抱着你和父亲在庭院前聊天,父亲没什么精神,但是说了几句之后,想要告诉我他做的那个梦。我便不再多言,听着他讲述:
‘陆地淹没于深海,强风暴席卷世界,虚无时空的终止,山脉挤压着破碎,举世为黑暗吞噬,劫火自苍穹落尽,奔雷滚滚降大地,冰山耸立直指天’我在那个梦里依次走遍了这样的世界,你虽然对魔法兴致不高,但是也应该想到了,这只可能是指代权王律。而且不像以前那样是一个两个也不是三个五个,是八位王,都将觉醒。最后一幕是祭祀,对神的祭祀,记得那句古老的预言么?‘诸王齐聚的一日,将有一位神死去’,那古奥森严的尸首,在死去后也没有丧失他的威严,他是一头羽龙,硕大的头部上有两对角,眼瞳有卡车车轮那么大却澄如明镜,牙齿巨大而尖利,头后有着浓密的火红的鬃毛,细长的颈部干净华美,颈部下方胸前应该就是致命伤,胸口到腹部之间被完全击穿,银色的鳞片有的还在坠落,能看见巨大的心脏被削去一部分,完整的话恐怕比咱们背后的客厅还要大。他有一对巨大的纯白羽翼被献血染红,垂落着像是要包裹他巨大的身体,一双前爪能看出有多么强健有力,后腿更是体现出非凡的力量。还有一对赤红的羽翼,覆盖着弯曲的长尾。
可是他被长枪与巨剑钉死在天空,每一处都说明着死亡的意味,世界都在为他哀悼。
我心里深深的感触:这一日,神死了。
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这个想法,那只能是神,我想不到也无法去想象这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你应该知道,御魔者家族世代都称之为神的真形都是龙的形态。数千年前,曾经死去了一位神明,那是冷渊的父亲,是你我的祖先,凛冰皇·拉古斯。在那之后,我们的祖先冷渊·拉古斯是最纯正的人与神的混血,所以他死前做出了那句最永恒却也是最无法改变的预言···
父亲说的慷慨激昂,而我全是浑身冷汗,见父亲喘着粗气,却还要继续讲述,我也没法阻拦,只好默默的听着。
这是祖先的预言,现在也是我的预言,恐怕失误的几率是零。所以意味着什么?冷氏,拉古斯的遗族,在数百年的沉寂之后又将出现一位‘王’,而我能够预见的未来的能力可能完全不及先祖的万分之一,所以,这注定发生在你身上或者你的儿子身上!你们之间将有一位‘王’诞生。我不知道是你还是他,与此同时其余七个皇之族也将有新兴的‘王’出现,八位王一定会齐聚。所以我想,你要早做准备啊,我自己的身体我太懂了,肯定无法帮助你更多了···对了,孙子叫什么名字?
我回答说还没取名,阿沁和我都觉得让父亲取名便好。
‘让我取名啊···不如就叫冷枫雪吧,枫叶的枫,下雪的雪。’
‘枫雪,好,我这就告诉阿沁。’我转身想要回屋,但是父亲摆了摆手说:‘莫急,莫急。我还有些事情跟你讲,咱们冷氏千年以来都世袭爵位,所以其实废弃了许多御魔者家族的条例,也触碰了一些家族的逆鳞,例如···”嘱咐了很多事情之后,“咳咳,有些累了···想睡了呢···’父亲阖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父亲···’那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死,虽然我是一国的祭司,本应处事不惊,看淡生死,但那确实是我第一次看到人死去。就那么平淡的睡了,只是我能切实的感觉到父亲不会再醒来了。我急忙叫顾姐抱着你回到阿沁房间,自己跪在地上抱着父亲流泪。
然后我感到了和晚上噩梦时候一样的压迫感,看着父亲的身体散发出飘渺的灵力,我明白那是生命的本质,飘渺透明的微微泛着紫色的光芒,咱们冷氏历代的‘王’都被冠以紫这个色调,大概是我们血统流淌的灵魂之色。父亲的身体渐渐衰老,他本身其实岁数并不是很大,才五十四岁,但是短短几分钟就干枯的像是七八十岁的尸体,我明白了那是御魔者的原因。下午,举行了父亲的葬礼。从此开始我便是冷氏的族长。像是诅咒一样,冷氏一族的族长都没能得到什么善终,父亲那样大概已经是很幸福的结局了。
后来过了几个月,夏古柏伯父来拜祭父亲,听我说了这些情况,表示···”冷楚虚哽咽了一下,“杀死你祖父的不是什么怪病,而是咒术!父亲他为了御魔者的未来做了不世的预言,却想不到自己死于御魔者的手里。不,他知道的,或许他也知道了自己的死,也没有选择反抗。父亲最为擅长的术式就是封印以及消蚀术式的魔法,但是他却没有解除这个咒术,我能想到的唯一答案就是,如果消除了,会有更大的灾难降临到咱们头上。为此,在夏古柏伯父离去后,我总算没有什么负担,提着酒到一处酒馆醉饮痛哭,听说后来是阿沁抱着你找到我,才让管家把我背回家,在那里过了几天我也不知道,浑浑噩噩,感觉好久之后才恢复神智。所以我一直不愿意教授你魔法,也不想跟你讲述关于御魔者的一切。”
冷楚虚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杯酒,他心里了然大概是明风沁刚才拿来的,他讲的太过入神,而冷枫雪也听的十分认真,所以二人都没发觉,浅酌一口,等着冷枫雪提问。
沉默了一会,“魔法,很厉害吧。”冷枫雪问。
“大概是很厉害的,但是都没有什么好的结果呢,一切术式、武器最开始出现不都是为了伤害人类吗。”冷楚虚语重心长,大概没指望孩子现在就能够听懂。
“可是,这个时代还需要魔法么?还需要祭司么?”男孩问。
“也许还是需要的啊,为什么这么问呢?”男人说。
“人已经掌握很多武器了啊,一定还会发明更加厉害武器,那我们学习魔法还不如直接学会摆弄武器呢···而且,祭司什么的,神真的存在么?”男孩提出一直的疑问。
“神,当然是存在的啊。至于武器,你迟早会明白,无论何时何地,战争、战斗最终都会演变成人与人的战争,一切武器终将耗尽,最后都是
人与人的,厮杀。无论怎样人都只会用手用尖刀撕开敌人的身体,人类都喜欢血液迸发的一瞬,沐浴在血腥里,是人类的本性。而这个本性,就是神赋予人类的。”男人没有顾虑男孩尚且年幼,毫不避讳的说出他想象到的残忍。
可是超过了男人预料的,男孩心里果真是想象到了流向天际的血河,无数的尸体堆积如山。在那里,他提着刀遗世独立。
晚上睡觉前,冷枫雪摸出自己珍爱的小笔记本,记下了一句:“朋友,大概是交到了;魔法,居然是存在的。”
“爷爷,为什么冷枫雪的爸爸没跟他说过关于魔法或者御魔者呢?”夏霂问。
“人都生活在选择之中啊,楚虚还是不愿意做出选择,倒是你今天童言无忌,帮助他做了选择呢。”老人用宽厚的手掌抚摸女孩的头发,瞳孔如火炬般明亮,‘千洛啊,你的预言成为现实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可惜的是,还在这条路上行走的只剩下我一个了。’
风洄城里最好的酒店——惜隆阁,今夜迎来了最尊贵的客人,姓夏的老板亲自引着客人到了最好的套房,“您如果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叫我。”其他的服务人员第一次见到这般恭敬的老板,连客人要住多久何时就餐等等问题都没有提,老板的要求是:一切服务都要随时可以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