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今晚楚涛估计会晚点回来，但有重要的事情想跟您说，您稍微等等吧。”慕羽茗看老爷子吃了午饭坐在椅子上拿着报纸准备看，就轻声说着，老爷子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嗯，好。”跟想象中的回答一样，慕羽茗想着。“那晚点一起吃晚饭吧，不过小凝的就还是正常点儿，小孩子生活规律点好。”老爷子又补了一句。“嗯，嗯。”慕羽茗想着‘那魔法今天还学不学？’老爷子看穿她的心思：“魔法的修行可不能随便就落下了，晚上就算楚涛回来的早了点，也得等我教完小凝。”
‘果然吗···’“好的。”慕羽茗观察看来每天一个小时的练习应该不算什么，但是不知道魔法这些东西对孩子身体是否有什么损害，而且偶尔听到说魔力与精神有关，更不知道对孩子有没有什么其他影响了。问过几次孩子，暂时还没什么问题，不过学校里不知道有没有御魔者家族的孩子，遇到了的话也不知道对方会怎么想。
“不要担心，我对孙女的能力还是知道掌握分寸的。你也坐，有些话我想跟你说。”今天老爷子可能挺有心情，不过看起来话题肯定是关于慕羽茗听不懂的那方面了。“那我换一壶茶吧。”老爷子点点头，这个儿媳妇像她名字里一样，很会沏茶。就算他以前不太喜欢品茶，这几年也觉得自己学会分辨些个中优劣了，总之，儿媳妇沏的茶就是好茶，不过他从来没说过，怕夸错了地方。
慕羽茗给老爷子沏了杯茶，然后坐到老爷子左前放的长椅子上，茶壶放在她和老爷子两人正前的交点处。这是她的习惯之一，这样老爷子如果茶杯空了，看向茶壶的话，自己就可以及时发现并作出动作。老爷子托着茶杯抿一小口，放下杯子说：“泡茶的时候有点心神不宁啊。”‘！’老爷子本来想着喝口茶说句话正好引个话头，没想到把慕羽茗吓个够呛。‘爸一直都没评价过我沏的茶，我还以为是之前学过一些所以挺合老人家口味的，结果今天是出什么差错了吗？’她谨慎地组织语言：“这茶···味道···有什么不对···吗？”
这次轮到老爷子心里狂汗不止了，‘感觉和平常一样啊！我是看你说话眉头皱的很紧，一看就是想些什么事。’也不能直接这么说出来，可是品茶那一套说辞，虽然看了些电视、翻了些书，可也没学会几句。“啊，没，这茶不错。只是好久没跟你聊聊了，看你今天皱着眉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顺心？或者和楚涛生什么气了？”‘怎么样？我这话说的没什么毛病吧！’
慕羽茗下意识摸摸了眉头，然后赶紧恢复正常的坐姿：“啊，没、没，最近都挺好的。”‘没想到被爸看出来了，这可难蒙混过去了啊。’老爷子又抿一小口，表示这茶他确实满意，‘你愁眉苦脸的，又不说哪里难，是想让我猜么？不过谅楚涛应该不会有什么怨气冲你发，也就是说···’“你已经嫁过来几年了，现在小凝也这么大了，不应该再那么小心翼翼的吧？这早就是你的家了。”老爷子特地在‘你的’俩字上略微加重了语气。“是。”慕羽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知道你嫁到我们家族，心里肯定有些防备。毕竟完全不明白魔法是什么，再加上当初还让你学一些御魔者家族中的礼节，想必你也十分不喜欢吧？”老爷子用平淡至极的语气说着，确确实实只是在唠家常。“不不，这种必备的礼节我还是很愿意学习的。但确实如您所说，魔法什么的，真的是比那些高端科学都让我觉得遥远···更何况···我也害怕您看不上我这种没有魔法才能的人。”八年了，嫁过来八年了，慕羽茗终于把当初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鼓起勇气说出来了。
“哼”老爷子仿佛嘲笑般地出一声‘既然你总算说出来了，我也可以好好给你讲明白了，要是真看不起你你就不会在这儿了。’不过转眼看儿媳妇却更愁苦的表情，“啊···我刚才不是笑你，其实我也是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你能这么说出来，也说明你也终于把我当成家人了。”慕羽茗听了差点站起来鞠躬谢罪：“哪里哪里，我从一开始就把您当作我父亲一般的！”
老爷子摆摆手：“哈，倒不必这么说，亲生父母养育之恩大过天。不过我不给你讲清楚的话，可能你以后还是会多想，趁今天就把这种无聊的隔膜消除吧。”慕羽茗点着头表示准备好认真听着了。“当初你和楚涛高中还没毕业，我和他妈妈就已经决定让楚涛去瓦尔哈拉学院学习魔法，虽然现在瓦尔哈拉除了人文思想之外，也开始教一些科学基础，但魔法作为御魔者与你们普通人最根本的区别，那是不可动摇的。那时候我们也发现他有女朋友了，结果你并不是御魔者。说实话，那次是我这辈子少有的发怒了。”慕羽茗低下了头。
“头抬起来，我不是在数落你。所以你嫁过门来会觉得低人一等，其实我也这么想过，真是抱歉。”边说着边摆着手，让慕羽茗不要打断他的话，并接受这份歉意。“那天我也气的不想看见楚涛，所以晚饭都没吃。然而楚涛妈妈晚上却跟我说了，啊不，应该算是吵了一夜。最后她把我说服了，毕竟这是孩子的选择，我们决定如果楚涛顺利从瓦尔哈拉毕业，就算你们在一起，我也决不干涉。那时候我还心里想过，这四五年过去了，或许你们自己就分手了。不过结局是我小人之心了，楚涛妈妈甚至没能看到儿子毕业的那一天。”慕羽茗已经眼泪打转，这些就算结婚之后，丈夫也完全没提过，大概是看她本来就容易多想，所以不想给她更多压力吧。
“所以，你明白吧。楚涛妈妈去世之后，我是真的觉得会不会魔法、有没有什么血统，都不重要了。相爱的人能够相遇、相知、在一起，其实很不容易。而且这也是我和楚涛妈妈吵的最后一次架，是我们最后的约定。订婚那天，说实话我心情十分复杂。楚涛心里倒是简单多了，你也知道他虽然性格像我一样有些呆板，但是个乐天派，他大概集爱你和妈妈的意愿这种使命感于一心，能够和你结婚，大概是他最开心的事了。”
老爷子说的口干，又喝了一口茶润润。“你们结婚之后，我没想到你学了那么多年‘人人平等’之类的话，却会如此在意身份的差别，但我也不知道怎么消除你的困扰。你能努力学习关于御魔者的礼节，我也是十分欣慰。儿子真的娶了一个好媳妇。再加上小凝的出生，那时候我可是真的犹豫了很久，要是她没有天分的话，我也不知道普通人的老头和孙女要怎么相处。嗯，请相信我，对孙女我从没有过‘如果没天分就抛弃’之类的恶魔想法。不过她有不错的天分其实让我太开心了。但想必对你来说，则是一种负担。其实也是脑子短路，千百年来肯定有很多御魔者和普通人通婚的例子，为什么咱们就没自己考虑下，当年随口提一下也不会让你烦这么久了。”慕羽茗擦着眼角点点头，又摇摇头。
“其实大部分御魔者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修习魔法，要比小凝这样学的苦很多，但我也怕她这天分和纯粹的御魔者不一样，毕竟我也没太听说过这种情况···观察到现在来说，其实小凝天分很不错，对魔力的操控比楚涛小时候还顺···真不知道是天分的问题，还是态度。”老爷子突然有点惭愧，想捂脸，但不能做出这种动作，又拿起茶杯，这下喝光了。慕羽茗看到空杯子，连忙放下手帕，端起茶壶静静地倒茶。
“所以呢，今天除了把这些旧事跟你说说让你别再多想之外，就是想告诉你小凝学习这些其实对她来说很轻松的， 甚至有些浪费、懈怠了。对她而言绝对不会有什么差错的。你放心好了···”“是···谢谢爸，还为我想这么多···”她说着话还是有些颤抖。老爷子笑笑：“就算说开了，大概你也得适应适应，你说的这句话就有些见外了。我也没什么别的事了，你去忙你的吧。”“蒽，好的。”慕羽茗起身，把茶壶推得离老爷子更近一点，然后走开了，老爷子拿起报纸眯着眼看着。‘呜呼，这次可算是跟儿媳妇说开了，要不然互相绷着真难受。’
晚上冷樱凝放学了，吃了晚饭休息一会，就一如既往地和爷爷学习魔法。跟爷爷学这魔法其实和在学校上课差不多，都是顶着书本看看看···读读读···背背背···爷爷要求记住的东西可能比学校课本上需要记的还要多，但是总觉得要简单的多。同样是什么什么的定义，爷爷讲的这些，他直接演示下就很容易明白了，也很有趣，甚至有些东西和动画里的角色说的差不多。魔法，学会的话是不是有点小魔女的味道？不过也不全是看读背，而且近来爷爷让她读书什么的已经很少了。冷樱凝还是真的会一点魔法的，虽然爷爷说过她适合的系统是特质系，所以得对魔力操控非常熟练之后才能准确找到自己到底适合什么魔法，但是学一些启蒙级别的魔法还是挺简单的。从指尖点出火苗啊、或者滴出水滴之类的，不过她最近最感兴趣的是让水晶变色的魔法，昨天爷爷演示过的，本来無色透明的水晶，爷爷注入魔力之后就很快变成红色，又可以变成蓝色，各种颜色。小女孩对这种东西实在没有抵抗力，吵着嚷着要爷爷教她，但是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扑哧’的一声，往水晶注入的魔力就被弹开开了。‘今天可要加油，学会这个！’小女孩暗自里给自己打气。
一个小时过得很快，但是水晶完全没有变色的意思。爷爷说着“集中，但是不要过度勉强”、“要详细地想象出它变化的过程，就算一瞬间，也是有内在的过程的。”但还是完全没戏。虽然最初学点火的时候用了两个月时间，但是之后学习滴水就只需要两个礼拜，爷爷说“这是因为你已经适应了元素的变化，比起第一次学习自然要简单得多，而且练习的久了，魔力的掌控也变熟练了。”而今天爷爷是这么说的：“这次是让你把魔力具现化，对你来说确实是第一次，所以不要着急，慢慢来，有可能比之前哪个魔法的学习都要久。”
听了这句话是真的有些烦，但最让她烦心的是，课程快结束的时候，爸爸回来了，一眼就看出她在学习什么，走过来拿起水晶就让它变成绿色了，就很气。“哈，小凝都学到这步啦，比爸爸当初进展可要快多了。不过不要着急哦，这些东西都是需要慢慢积累的。”爸爸摸摸她的头，把她抱起来送到屋里床上，“小凝好好歇着吧，爸爸吃晚饭去了。”爸爸就转身出了房门。
慕羽茗之前已经和女儿一起吃过了，佣人也已经到时间回去了，所以她亲自热了热饭菜，给两位男士端到桌上。也注意到这两位神色十分凝重，看来真的是什么重大事件了。很快他们吃完了饭，到客厅坐着继续谈着。慕羽茗收拾了餐桌，又泡了壶茶。
“···虽然细节之间有些不确定，但是当年楚虚跟我说的话，到现在也像是在我耳边说着一样，不会有错。”冷楚涛弯着身子，双手紧紧地握着，额头靠在手上，青筋毕露，十分痛苦的样子。
“也许真得像你说的那样，把小凝送到主家才是上选。”老爷子低沉地说着。
“咣当”的一声，两人转头看着慕羽茗像是一个踉跄一样又尽力站稳，左手托着托盘，右手扶住茶壶和杯子。老爷子脸色更加发青了：‘白天刚和她把这么多事情说开了，还承诺了不会给孙女太大压力来着！这倒好，晚上就想把孙女送到外地···’而冷楚虚则是呆住了，虽然是他提出的方案，但是他之前脑子很混乱压根没想过怎么跟慕羽茗解释。
慕羽茗给老爷子、冷楚涛倒茶，三人间没人说话，然后慕羽茗静静地坐在冷楚涛身边，气氛十分压抑。‘什么？要把女儿送到别人家？为什么？而且像是已经决定了？’慕羽茗很是不安，但是不知道能说什么···
清晨，冷樱凝久违地被爸爸叫醒，平时都是妈妈来叫她起床。‘今天应该是周六啊···’她疑惑着，看爸爸嘴上笑着但是眉头还是有些皱着。听爸爸的话，冷樱凝洗漱过后吃着早点，“妈妈呢？”很自然地问着，因为一早上没见到妈妈，而且房门还关着。
“妈妈还睡着呢，今天偷偷爸爸带你出去玩。”冷楚涛用一如既往地逗女儿的表情说完，还伸出手指抵在唇上表示‘嘘’的样子，让女儿不要多问。女儿点点头，既欢喜又好奇。吃好饭穿上外套和爸爸出门了。
然而慕羽茗并非睡着，而是在屋子里，一脸愁苦地发呆。冷楚涛当然也知道，昨晚作出的决定并没有因为慕羽茗而改变，或者说没有办法改变，除了那个答案，可能都会引来更大的灾厄。虽然没有准备怎么说服妻子，但也肯定想不到什么好说法，就干脆直说了，当然最好妻子也不会被说服，只能强硬地告诉她这决定必须实行了。晚上回房之前，老爷子还嘟囔了一句：“这下子，和儿媳妇的隔阂可是补不好了啊···”冷楚涛深有共鸣，御魔者和普通人对待这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时，有着完全无法沟通无法理解的巨大差别。这也是他第一次跟妻子用几乎怒吼的口气说话，‘可能真的太伤人心了。’
冷楚涛坐在车上，他边揉着太阳穴让自己精神点，边随意地跟女儿说着今天的目的地是远方的涑国等等，心中依然十分焦虑，也有些怀念他国的好友了，而且···
‘幸好现在有飞机了，比当年坐火车要快很多，下午就能到了，不然一天多的车程我也不好瞒过女儿啊。’
“啊，对了，今天正好七月七日，晚上还有灯会呢。”冷楚涛突然想到，就和女儿说着，“下午休息一会就带你去内城逛逛，然后晚上看灯会吧。一定会很有趣的哦！”其实他一次都没看过，只是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一些影像，感觉人很多挺热闹的。而这十几年来涑国与伊德格王国还算相安无事，可能是只剩下那块弹丸之地伊德格王国已经不屑于夺取，也可能是其他原因，不过休养生息几年之后，这种节日应该比之前更加热闹了吧？
女孩一听到“节日”、“灯会”，两眼就冒出了光，“嗯嗯”地回应着。冷楚涛摸摸女儿的头，说着：“好了，机场到了，快下车了。这也是你第一次坐飞机吧？”冷樱凝还是用“嗯”来回答，因为注意力被刚刚起飞的飞机吸去了，趴在车窗上盯着那飞机直到它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