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京城,已显得出一些夏天的味道了。
今日来,京城中流传着一个震惊的消息。那环燕楼中的绝代佳人,写出豪诗将进酒传遍天下的奇女子,竟然很快就病逝了。犹如一现的昙花,美则美矣,只是好景不长。
无数的风流才子,都纷纷上门确认,当得到环燕楼的老板,冯玉芝的肯定答复后,莫不是惋惜顿足而去,只叹红颜自古多薄命云云。也有人称,霜雪是因为被京中的显贵带走,碍其出身有损声誉,因而对外称病死。
不过这一切的种种,仅是人云亦云而已。
“唐小楼,你何时给我答复?”李海生站在屋子里,踏入门口刚站稳时便是如此一句。唐小楼知道,自己表现出来的能力让他隐隐感到了不安,生怕有一天就这样挣脱了他的控制。
正在案上看着李泉伤传来密信的唐小楼。头也不抬的道:“你等一下,这是份边关寄书过来的,耽误不得。”
李海生一滞,黄昏中他站在窗口看着一身男装的唐小楼,发现从头到脚的全是男人打扮,此时正伏在案上专注的批阅手中文件,神情格外的专注,天塌地陷都不足撼动。
良久,唐小楼放下书信,长叹一声。抬头看见了李海生,竟是刚才把他给忘了。
“你来了。”淡淡对他点点头,甚至还带了点笑容。这段时间以来,唐小楼除了做梦几乎任何时间都在微笑。
李海生走近了唐小楼,脚步很慢,走了很久才到跟前停下。目光落在唐小楼身上,不再那么肆意的叫人感到恶心,也许是被李泉伤器重的缘故,他对唐小楼也有颇多顾及。
“哥让你进宫见他。”他的声音沙哑的,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意味。完全没有了那天醉酒的跋扈。
唐小楼站起身来,问他:“什么时候?”他不吭声了,头低了下来,双手握的紧紧的,似乎在愤怒对我轻易的离开而无能为力。
唐小楼站在书案后,无声的笑了。然后静静等着眼前这个人的爆发。
果然,在猜到后不到十秒的时间里,他忽然咆哮一声,一把扫落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嘴里呼呼的喘着气。
那一刻,唐小楼就觉得赢了。从一个无力反抗他暴虐的弱质,眨眼就成为了一个脱离他掌心的猴子。那种愉悦是相当让人陶醉的。
那天黄昏,唐小楼离开了王府。冷冷清清的没有人来送。只带着一身青衣的男装,一柄折花扇,一个来时的梳妆盒(装药的),头也不回的进了轿子。这里没有一丝东西是让人留恋的。如果真要说会怀念什么,那么最怀念最怀念的,就是我将被子蒙上头时,那一刻也不停的眼泪。但是那眼泪永远也无法再找回来,命运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总是在背后推着人长大。
挑开窗帘,唐小楼看着外面来来回回的人们。感受着微微晃荡的轿子,在轿夫稳健的脚步下,离王府越来越远。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可以很精彩。
走了许久许久,唐小楼从一个偏门进了东宫。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些红墙绿瓦,在随行人的提点下,放下了帘子,安心随着晃荡的轿子在宫中走着,即使已经自认心如止水,这时内心也有了些小激动。
唐小楼在一个宏伟的建筑门口看见了李泉伤,他一身衣服繁复华贵,眉眼带笑的站在门口,头上的发如瀑的梳的很整齐的放在背后,头顶被一顶金丝的贵冠束着。
这些日子来,唐小楼竭尽全力的帮他排忧解难,可谓是鞠躬尽瘁了。付出的回报是他一天比一天的器重和信任。终于宁愿得罪自己的弟弟也要非把唐小楼带入东宫不可。从一定程度上说,唐小楼离间了他们俩,也许漂亮的人真的就像那么多人说的,红颜祸水。
唐小楼刚下了轿子,他就走来了。未等说话,他先握住了唐小楼的手腕,笑着说:“小楼,我带你去见一位人。我的恩师,孙老先生。”他拽着唐小楼的手腕往房子里走,唐小楼点头,微笑的跟在他的身后。
“小楼,你似乎比早先爱笑了。”拉着唐小楼走的时候,他不时的回头看,
“你怎么总是喜欢男装打扮?嗯,不管男装女装,都很好看。”
唐小楼告诉他男装好办事。也不用惹许多是非。更何况霜雪早就病死了,出行男装打扮是最好的掩饰。看似有些道理,其实全是瞎编的。
他没有想太多,来到了他平常办公文的地方,进门前还特意理了理着装,对唐小楼使了个眼色,然后轻轻的在门上敲了几下:“孙老师,我把小楼带来了。”如果说,在外他的话就像个王者般不可置疑,那么此时他的话却像一个晚辈在给长者请安。
唐小楼不禁对这位孙姓的老人有些好奇了。是什么样的力量,能让贵为太子的李泉伤如此尊敬?
“咳,进来吧。”苍老的声音传入我耳中,听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有些中气不足,加上刚开口的咳声,唐小楼想老人身体情况应该不太好。
李泉伤轻轻推开了门,唐小楼看见屋子中央位置,一个眉发须白的老者正坐在一张大书案前,身旁是一名伺候的下人。老人神情有些憔悴,双眼紧闭,竟然是个瞎子。
“老夫病体有恙,唐小姐切莫怪罪失礼。”孙老先生微笑着对唐小楼的方向说,止不住的又咳起来。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早知老先生抱恙在身,在下应该备些礼物的,是在下失礼了。”唐小楼对孙老先生拱了拱手,一番言语和动作下来都不似这个时代的女儿礼仪,偏偏声音一听就是个女的,看的那老人身边的下人一阵别扭。
孙老先生笑着摇头:“呵呵,是老夫世故了,与唐小友这等奇女子交谈,何须执着繁文缛节不放呢?笑话了。”他竟是把唐小楼的客套话当成了讽刺,直接放出痛快话。
也是,能写出侠客行,将进酒这样豪迈洒脱的诗,其人又怎么会是迂腐的拘着那些礼节来回推让着不放的人呢?
唐小楼微微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只可惜写诗的人不是自己,面对着老人,实在心中没有底,生怕一句话叫着老人瞧出深浅,把这些天来造出来的高人形象毁于一旦。
唐小楼环目一看,发现墙角有几幅墨宝,正式我借“诗仙”的那两首诗。心中一动,有意将话题引开:“孙老先生真知道我脾气。我刚才无意中看到东面两幅墨宝,似乎是侠客行与将进酒?”
孙老先生点头,苍老的声音缓缓问道:“字迹如何?可配得上你的那两首诗?”
“老先生又在谦虚了….”
孙老先生咳嗽一声,摆手道:“唐小姐,老夫时日恐怕是不多了,泉伤此番可曾与你分说?”
说什么?唐小楼看了李泉伤一眼,他也正好望过来,短暂的对视了一下,唐小楼垂下目光:“不曾。”
“好,泉伤你出去吧,老头子和唐小友好好的谈谈心。”孙老先生对李泉伤吩咐,后者都是坚决奉行的。等李泉伤和那名伺候的下人出去了,孙老先生才开了口:“老头子时日不多了,小友你知道吗?”不等作答,他又道:“我大楚边陲就要不稳了,你知道吗?”
唐小楼向着看不见,却还是对这个有心国民,行将就木的老人拱了拱手:“晚辈略有耳闻。”
不知怎的,唐小楼忽然间想起了前世自己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