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轻风,但能听见轻风过境的声响。
在这婉约盈耳的轻声中,四周正上演着鲜血和剑刃交织的盛宴。
飘零着的白银色光刃,在空中一闪而逝,随后而来的是悲惨的声鸣。
绝对黑暗的世界,本已经因为施法者的倒下失去动力而渐渐消散,但那些光刃更迫不及待,它们飘过的地方,连黑暗都被切开。就像一个黑色布袋罩在头顶,被剪刀凌乱地剪开无数刀,外面的世界透过裂缝显露出来,然后以更加快速的方式褪去。
外面的夜,依然漆黑。但相对于刚才所处的黑暗空间来说,已经算是光亮了,而且那种让人感到窒息的压迫感也已经消失无踪。
原本“耿千云”拿着的那支手电筒也消失了,这本来就是它幻化出来的玩意。而符光霁的指头上,又捏着一张令符,忽然哗的一声冒出手臂高的火苗,代替了那支手电筒的光芒。
在光源照射之下,可以看到遍地的残肢断臂,鲜血不规则地洒落着,但洒落的形状都是直线喷射状,如果有专业人士过来看到,肯定能马上推断出这些全是利器割破血管造成的血迹。
长长的肉尾巴,尖腮凸牙的头,只通过残肢断臂也能判断出,地上的尸体全是硕大的老鼠。而原本‘耿千云’所在的位置,已经被斩得血肉模糊分辨不清是啥玩意了。
但符光霁脚边那只‘耿千云’的断手,已经变回了原本的样子。那是一支肉呼呼的肉爪,指上有甲,尖锐锋利。整只爪子裹着厚厚的绒毛,看起来还是挺有和它握握手感受一下的冲动。不过那绒毛的颜色,却是上了年纪才有的银白色。
他现在所处的是教学楼的天台,原本‘耿千云’所在的地方已经是天台的边缘,它的旁边,水泥围栏处崩了一大块,如果刚才符光霁走过去和它握手,只要稍稍使劲就能把他从这里甩出去。
不过符光霁也不怕被甩出去,只是被这样甩出去会浪费一旦时间,而且他又不是被虐狂,没必要被扔出去一次。它们以为,别无他法之下,只能利用这种方式摔死符光霁。
“黄皮子和老鼠?它们应该是食物链上下级关系吧?这年头,真是猫和老鼠都能面对面坐下来聊天啊。”符光霁本以为“耿千云”的本体会是一只老鼠王,所以有点出乎意料地自言自语。
符光霁点一把火出来,当然不是拿来照明,早在利刃符纷飞的时候,他就看住好没让任何一只老鼠逃掉,在黑夜他的眼睛一样能眼观四面清晰无比。
“三昧真火真是烧杀抢掠毁尸灭迹居家旅行的必备玩意啊,没有了它太虚简直失去了一半的人生意义,因为那一半的人生意义都花在了打扫卫生上面。”
符光霁说话间,已经将手中的火苗甩在地上。只是他说的那话,不知道师傅师母听到之后棺材盖会不会被踹飞。
那火苗好似拥有生命一样,碰到地面的刹那间立刻奔腾起来,将整个天台吞噬。
它的结束如它绽放灿烂一样迅速,火光冲天只那么一刹那,熊熊的烈火竟然就这么没有原因地熄灭了,连一点烟都没留下。
地面上的尸体和血液,也全部消失了,连灰尘都没有,仿佛被清洗过一遍焕然一新。
少了鲜血斑斑的遮掩,天台四处布满的齐整如刀锋一般的裂痕就清晰可见了。符光霁倒是拿这些痕迹没办法,刚才他出招时已经收力了,要不然整个天台恐怕都已经被切成碎石,所以……这个就不理会吧,问题不大。
检查完现场,符光霁走到阳台边,一跃而起,在黑暗中留下一道划空而落的残影。
厕所处。
女厕所内最后一个隔间内,耿千云已经朝着铁质门踹了无数脚,但这玩意看起来锈迹斑斑没想到却那么坚挺,怎么踹都不烂。而这里的铁质隔间也设计得太极端了,上也封顶下也封地,好像生怕被偷窥似得,整就一个直立的棺材,她想爬都爬不出去。
她看了看手机,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分钟,她被困在这里二十分钟了。而手机自从上了山之后信号就一直断断续续,在这里更是一点都没有……该不会一晚上都要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吧?“友人社”第一次活动就这么悲剧,以后还怎么进行下去啊!
忽然,她听到铁门外发出“啪嗒”一声,就像……就像一把扫把被踢开的声音……
铁门一下子被拉开了,符光霁出现在门外,用那依旧毫无波澜的俊脸说:“第一次闯入女厕所……老实说,给我留下的印象极其恶劣,真想把那些总把这里想象成天堂的死宅带过来瞧瞧,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天堂’比地狱还糟糕。”
耿千云因为愤怒而暂时压下去的恐惧在看到符光霁的那一刻,爆发了。
她不知道原来恐惧会让人那么脆弱,也不知道恐惧会让人显得渺小,鼻子一酸,扑进了符光霁的怀里:“死中二你去哪了,为什么不过来看看我情况啊!我刚才看到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影子,吓得我跑进这厕所最后一隔间,还不知道被什么锁住了!它的脚步声一直朝这边过来,但……但后来又走了!”
“嗯,我这不是来了。会害怕是人类的正常反应……鬼影什么的也很可能是光线错觉。”符光霁的安慰没有丝毫感情音调,他趁机快速撕下耿千云衣服后面贴住的一张大拇指大小的黄色令符。
有这张“金刚符”在,就算耿千云在这里横着走他都不担心,只要不自己把自己摔死。
刚才那只黄皮子也确实有些道行,它所幻化的耿千云连“金刚符”的存在都幻化了……也有可能这种具现化出来的幻化是让自己看到脑海中的那个耿千云,所以他看到的‘耿千云’有“金刚符”,而它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有“金刚符”的存在。
不管如何,今天的事情他算是解决了。本是一场畅快淋漓的杀戮,不知道为何,心情却没有想象中舒畅……压抑的原因是……想到这里,他连眼睛的余光都避开了身前这张梨花带泪有一丝楚楚可怜的脸。
“来得太慢了!你知不知道我在怕什么!那怪影走出去,谁知道怪影会对你做些什么啊!我知道我暂时的是安全的,但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安不安全啊,笨蛋!”
耿千云带着哭腔怒喝出来,她很坚强,即使被关在一个破旧的厕所内那么久,无依无靠,依然没有崩溃。
随着耿千云情绪发泄出来后,寂静的女厕所里,只剩下耿千云粗带着吸鼻子的呼吸声,还有符光霁微乎其微的呼吸声。可惜她没有,也不可能,听出符光霁的呼吸声凌乱了那么一刹那,瞬间就调整好。
“一个在外面自由活动的人,竟然被一个关在厕所里的人担心……”符光霁稍显无奈地口气说道。
他曾经碰到过这样的情况……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太虚观遭遇巨大劫难之时……平复劫难后伤痕累累的师兄师祖们相继出现在他年幼的身前,最关心的,是他的安危。那种牵绊,他还以为随着太虚观的湮灭,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只是彼此人生的一个过客而已,真是令人意外的关心……
耿千云一听就不乐意了,很方便地抬起说就往符光霁肚子一拳,这种有点打情骂俏嫌疑的举动要放在任何异性身上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和符光霁一块,她自然而然就做出来了。
“我怎么知道会被锁在厕所啊,我也很绝望啊!”耿千云看了一眼不远处地上乖乖躺着的扫把,大约猜到铁门怎么被掉下来的烂扫把卡住了,神色又羞又怒,“你这个‘自由活动’的家伙不会进来帮帮我啊!早晚会给你这个死中二坑死!”
“抱歉,是我来晚了。”
耿千云没想到符光霁竟然认真地和他道了个歉,虽然那张不变的扑克脸依然欠揍,但是……
“呜哇!”
耿千云没有“但是”的后续,整个人被符光霁拦腰抱起,带出了厕所。
第一次和异性这么亲密的接触,让她心跳不止,脑袋都忘了怎么运转,直到在厕所外被放下,她才一脸粉红地鼓起腮帮子说:“作为一个绅士怎么能不经同意就把别人抱起来!”
“你腿肚子一直在抖,估计你走不动。”
“闭嘴!废话不许说!”耿千云这下腿肚子不抖了,气得都能跳起来发动回旋踢!“为什么那么久才进来找人?要是我真出什么事情,等你来帮忙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看你那么久没有出来,以为你已经走了。”符光霁眼镜下的眼睛一点闪烁都没有,连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很明显如果这人要撒谎,拿测谎仪来都不顶用。
“走你妹啊!你就不能进来厕所看看我在不在吗!而且我喊破喉咙你也听不见?”
“没听见声音,可能隔音太好。而且这里是女厕所……”符光霁那副要死不活的脸朝向远方,单手插袋,颇有些文艺深沉的迷人气质,用另一只手指向厕所。
“所以呢?”
“不敢随便进。谁知道你是不是人有三急需要方便。”
“方你全户口本吧!谁会在这种鬼地方方便啊!宁愿爆肾而亡好吗!”能用文艺深沉的迷人气质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也真是让人猝不及防啊,耿千云差点一口气卡在胸膛把自己憋死。
“总之,大约‘即使拿手机上大号也该差不多了’的时间过完,我也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完了,就进来找你了。”
“知道这样很耗时间就不要带手机进厕所上大号啊喂!!不对,我都气疯了,为什么要吐槽这个笨蛋。”耿千云用手顺了顺胸口,让自己的气息稍微平顺一些,在这里没被吓死却被气死,感觉死得颇不值得
“那‘信标物’你放好没有?”耿千云恢复了理智,问道。
“忘了。”符光霁从外衣内里抽出那三个被按扁的即溶咖啡外壳。
这个是真的忘了。
“你这二十分钟到底用哪去了啊!!”耿千云郁闷得想找个地方撞头,不过还是算了,这是试胆大会,如果只是符光霁一个人把事情做好,那还有什么意义,“走吧,赶紧的!紧紧跟着我,这次绝对不许分开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