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微波,轻风拂面,海面上一席轻舟荡荡漾漾徐徐前行。
一名男子穿着白蓝相间的长袍立在船头,星眸剑眉低垂看着海波,挺直的身躯不为波涛而动,仿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舟上只此一人,无人掌杆,舟却好似懂人心似的自行游动。
咚……
一声轻响,轻舟碰岸,男子迈步而上,从如履平地到真正履平地,不过瞬息之间。
“没有什么变化……”
男子上岸的地方是一处竹子搭成的小码头,他缓缓走出码头,看了看旁边一间竹子搭成的让船家可以临时休息一下的小平房,将眼前的画面和自己脑海中零零碎碎的记忆比对了一下。
顿足只一小会,他再次前行,在蔚蓝的天空之下,走在一处都是竹子搭成的房子组成的,一条脱离现代化的古老渔村之中。
空地上是放在平地上摊晒的渔网,一些竹屋之旁炊烟袅袅,远处不时传来几声开怀的男女嬉笑……
所有现代化的物件这里都见不着,这里是一处与外界隔绝的封闭落后的村子,作为外来人,该男子应该特别引人注目。
但是没有。
间杂着碎石子的小路上,男子已经与几位穿着很有年代感衣服的本地人擦身而过,那些人连多看男子一眼都没有;屋子附近依傍而立的人也都做着自己的活,对这位陌生的男子不闻不问。
非常奇怪的是,这个小渔村里头没有一个小孩子,也没有一个老人,四周的男男女女即使穿着古旧的服装,也都遮掩不住他们的天生俊丽。他们不必装模作样就由内而外散发着自信,仿佛一个个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生灵,从容面对眼前所有的一切,和未来即将来临的一切。
这种情况也是必然,因为除了少数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里便是仙山。他们甚至没听过什么叫“仙山”。
不知道的人,不可能想到,名为仙山的地方,竟然是一个世外孤岛……也不可能想到,这个岛不是你想来就能来,也不是你想走就能走。
何为仙山?
傍水依竹林,逍遥自在心,脱凡尘如仙,隔俗世即山。仙山,存在这里所有人的心中,不拘泥于形体。
“名利……功德塔?”
男子从渔村中穿行而出,屹立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小山,山不高,宽广却连绵数里。就在山脚处,一个比人高一些的石头制成的九层宝塔,就这么随意地立在一堆乱石之间。
乱石连绵,组建成了一条弧形的湖岸,围住一潭碧绿清澈的雅湖。此景正是碧水蓝天,青山绿水……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咳咳,男子往那九层宝塔走了过去,仿佛听到了它的呼唤一般。
九层宝塔的边上,立了一块硕大的石碑,石碑竟然比九层宝塔还巨大,上面铁画银钩地刻着几个大字——名利功德塔。男子刚才念叨的,正是上面的字。
他来过这里,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不记得那时有没有这座石制的九层宝塔。可能没有;也可能有,但是他没有注意到。名利功德,在纯真似白纸的年纪,不过犹如路旁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看不到也非常正常。
而现在,他又为何被名利功德塔所吸引?名、利、功、德,听起来皆非他所欲也,所以为何他会那么在意……
男子走到了九层宝塔面前,塔檐精美细致的雕花完美地展现在眼前,檐角的灵兽古龙更是雕刻得栩栩如生,随时咆哮而起。
他轻轻伸出一手,抚在了塔的一侧,像是要抹去那上头一点落灰……但是在手碰到那一刻,男子星眸圆瞪!
他的眼前不再是名利功德塔,没有青山绿水,没有蓝天白云,他看到的是一座宽广无边的青绿色铜门悬浮在天空之上!
铜门的外形古色古香,不断闪耀着和它本体一个颜色的淡淡青光,看起来十分诡异。
但是这座铜门令男子的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抚着宝塔的手不自觉用大了力气,紧紧抓住刚才摸到宝塔的部分,仿佛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放开了手,眼前的画面消失无踪。
但是他看到的画面不大清晰,铜门四周烟云氤氲,仿佛故意要和他作对一般,就是不让他看个清楚。
男子心急如焚之下,伸出了另外一只手,搭在九层宝塔之上。
烟云氤氲渐渐消散了,画面渐渐清晰了。他的神情渐渐狰狞起来,但他也渐渐能看清铜门上花纹,它的推拉大铜环,它的四周景色,它的下方环境……
“够了!”
一声爆喝直接在男子心中轰雷般炸出,但男子依然不为所动,双手更使劲地紧握九层宝塔,心中默念:云雾退散快点,再快点!!
就在他心中呐喊的同时,一道疾风飞掠而来,男子万般无奈也只能放开双手,飞快退开三步。
那道疾风从他面前飞驰而过,地上的乱石在疾风过后全都被齐齐整整剖开成两半,半点碎末都产生。如果男子那一刻不立刻后退,恐怕双手已经齐臂断开。
男子刚才情绪非常激动,但又怕发出声响会吓跑眼前出现的画面,一直屏息……现在脱离了画面,他才激烈地喘息起来,约莫五个呼吸之后才让气息平缓如初。
他转头看向右侧,从上山的小路走下来一个男子,约莫中年,身高与他差不多,左手拎着一个竹制鱼篓,右手握着一条一米出头的细竹鱼竿,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披着蓑衣,一副渔家打扮。他面如刀削,略有胡渣,双眼紧紧盯着男子。他迈出脚的动作稳健大气,但步子却轻飘飘如水上漂,几个眨眼间就来到了九层宝塔前,将自己挡在男子和九层宝塔之间。
“功德名利……只是代名,指的其实是欲望……你欲念深重,还是继续回山上清修,或者回俗世磨炼心智为好。再说,你看到了又能如何,只会加重你的心魔……”蓑衣男子声音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在轰击着男子的内心,仿佛不是通过耳朵听入,而是直接传导至心。
“前辈,如果我坚持要看呢?”男子星目炯炯看向来人,视线锐利锋芒毕露。
来人有点眼熟,但他不记得是谁了。他对仙山的记忆十分模糊,他没来过几次,而且还是在不怎么能记事的年纪。曾经在这里见过的人见过的景见过的事,都只剩模糊的轮廓。
“姓符的,这里轮不到你猖獗!”中年男子冷哼一声,手中的鱼竿轻轻挥了一下。
果然,这人认得他,或许这里的人都认得他……只是他自己已经不认得别人罢了。毕竟仙山也没多少人,以他师傅那爱炫耀爱卖弄的脾性,肯定带着没几岁的他到处惹是生非过,自己身上应该背了不少锅吧……符光霁默默心念。
看似平凡无奇地一挥,却带起了一道凌厉的剑气,和刚才掠向男子双手的疾风如出一辙。
符光霁完全不敢小视这道剑气,虽然他们太虚观也习剑,但是和仙山的家伙论剑,他们连仙山道行最差的那一位都比不上!
符光霁举起右手,一张暗黄色的符纸不知何时已经夹在他两指之间,朝那逼来的剑气贴去:“金刚符!破!”
符纸竟然精准地贴在了疾驰的剑气之上,顿时符纸爆发出强烈的黄光,黄光凝结成实化作一面八卦形状的厚实盾牌。
剑气悲鸣,盾牌凄喝……两者相撞的刹那两者就一起随着声响消失了……而符光霁,双脚犁地退了数米,碎石滩上留下两道深痕。
他这看似落入下风的一退,却是故意的,太虚的强悍之处不在近身搏斗……退后的同时他右手在胸中乱划,左手也没有停下,捏着什么不断划动。
中年男子没理会符光霁,忽然将鱼竿往地上一戳,看起来有点不知所谓不明所以,但是符光霁心里大大吃了一惊。
中年男子将鱼竿横握在身前,仔细端详竿头戳起的一张淡黄色符纸,双眼盯着它有些出神:“天师符……真的好多年没有见过了……曾经笑傲天下、魁立八荒之巅的太虚,如今只剩日落黄昏的无限唏嘘……我不忍绝你们太虚的后,滚。”
刚才在中年男子第一次挥起疾风之时,符光霁心急如焚之际依然悄悄甩出一符,啄入脚下的泥中。本来是用来阴对方一把,没想到在对方自己的剑气掩护下做出的埋伏,依然没能逃过对方的法眼。
现在那道符咒已经被对方破坏了,符光霁只好停下右手解印动作,连忙掏出另外一张符咒。左手的动作倒是依然忙个不停,不断挥动着,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淡淡的白光汇聚成一个无比复杂的图案。
“嗯,‘一心二用双手齐施’非常熟练,熟练到我TM都产生那个老鬼在我面前嘚瑟放垃圾话的幻觉了……”中年男子手中鱼竿没动,戳在上头符咒却一瞬间被看不见的剑气绞杀成粉末,“不过老实说,比起你师父那个嚣张老鬼,我更讨厌你……你应该懂我说的是什么吧?”
“老实说,不懂。”
符光霁左手的符咒仍未能完成,为了再多耽误对方一下,他右手不断画咒,几个呼吸间连续不断甩出数道最容易使用的退鬼符。
退鬼符的威力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和手榴弹差不多了,但是对于中年男子来说还是太小儿科。他身遭无风自起的剑气瞬间就将飞来的退鬼符搅碎,连同爆发的元能一同搅碎。
“威力这么小?你道行不够啊……不对!”中年男子冷冷笑着正准备冲前解决战斗,突然脚上发力急速往左边闪开,一道令符爆发时的元能以风压的方式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爆发。
如果他刚才不闪,这一下怕是被风压一下子逼退了。
从这道风压的力量上看,中年男子立即明白了符光霁的计谋,他用未出全力连他散发的剑意都攻破不了的退鬼符麻痹他的心理,然后在里边混杂了一张威力强悍的破空符……虽然伤不了他,但如果中了肯定要让他吃点亏。
要不是说了不绝太虚的后,他此刻已经几道剑气砍过去了!
就在中年男子恼火起来之时,异变又起,只见符光霁左手在空中的负责图案已经完成,他抛出了左手手中一直握着的东西——一只白色可爱的小鸟布偶:“西昆仑之神兽,吾以太虚之名召唤你……神兽仙鹤!”
刚扔出了布偶,符光霁就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一脸耐人寻味的样子。
布偶在空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元能,一只白身黑项红丹顶的仙鹤从中展翅飞出,身姿优雅,一举一动都透露出脱俗不凡的气质。
“呀,你个傻子,多少年没唤过老子啦!没啥事唤老子出来唠嗑唠嗑也不是不行的嘛!呀,我了个去,你还不如别唤老子呢!你有病吧,唤老子出来和剑仙打?!虽然老子的‘郁气超级无敌旋风斩斩完左边斩右边当然也不会忘了上下边’很克制剑仙,但是老子更有可能还没发威就被他砍成渣渣了啊!你懂不懂什么是渣渣啊?虽然只是个无所谓的分身,但被砍成渣渣也是很让老子不爽啊!呀呀,忘了问,老子招数的新名字是不是起得很吊炸天?呀,你捂着耳朵也没用啊,老子和你心意相通的好吧!大不了用灵念再和你说一遍呀呀!”
啧啧,符光霁无奈地放开双手,没想到这样都被发现了,下次还是直接用隐形耳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