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幕•「涅槃」

作者:奈特弥托黛拉 更新时间:2018/5/4 18:16:16 字数:3355

第二天,爷爷走了,小绿却回来了。

清晨。

当我从深邃的梦魇中“挣”开双眼,所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垂手静候在我床边的小绿。

难以置信。

她……

还敢回来?

或者说,她没有遭到我家人的毒手吗?

我消沉地注视着她,几乎错以为这是在做梦。

可代替希拉叫我起床的,却分明是基尔蒂本人。

因为那个胸部的尺寸不可能作假。

那张我观察了六年的俏脸也不会长在别人身上。

她为什么会回来?

……这算是我最后的救赎吗?

我错愕地伸出手,试图抓住小绿的衣袖,质问她到底怎么了,昨天她又经历了什么?

但在我放松警惕的一瞬——

“奴隶、奴隶主,贱民、还有贵族……”

老师……

不。

那个恶魔昨夜留下的魔语,依然在我脑中荡漾翻浆,使我不敢再对小绿传达半点软弱。

“这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吗?杀鸡儆猴?如果我还像对待希拉那样对待小绿,那么……”

她会不会也因为我的“一番好意”,而最终身首分离呢?

一念及此,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样……

醒悟后,我立即按捺住内心脆弱的一面,拳头攥紧,恨不得把牙齿都咬碎。

同时,我发现昨晚嚼烂的舌头,也不知如何恢复了原状。

除了叫我起床的不再是希拉,我的身体也没什么变化,仿佛一切都和以往毫无分别似得。

呵呵……

真的什么都没变么?

「基尔蒂?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我有允许过你进来吗?」

「……呃?少爷……是夫人她……让我过来叫您起床的……并且以后可能每天都会来……」

当我想明白一切再开口时。

女仆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即立刻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我。

「来叫您起床……」

「放肆!竟敢打断主人的讲话,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我又有允许过你开口吗?真是没下没上的庸仆,以后也别再来我的房间,我也不需要你叫我起床。现在……给我滚出去!」

「……啊?是……是!少爷……您……请您保重……属下这就离开……」

「嘎吱……」

一番训斥后,小绿像是见虎口脱险一般,脸色煞白地离开了。

可即便如此,她临走前还是在挂念我的状态,和六年前一样的善良可爱呢。

但……

对不起,我现在没办法回应你的好意。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为了她的安全,让她远离我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胸口,好难受。

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我的心头噬咬,每分每秒都为我带来直达神经的苦痛。

犹如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被孤立。

我总算能设身处地地理解,菜月昴那无法跟人诉说真心的痛苦了……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的阳光也变得有些黯淡。

我呆坐在床头,直到小绿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消失,才蒙上被子大哭起来。

我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没用。

呵斥基尔蒂,不是能让我好受的决定,但我除了这么做,又想不出其他的方法保护她。

这个庄园没了希拉,还是可以照常运作。

可是我的心底缺少了“你”,又被恶意填充了来自贵族的“罪”。

……我怎么可能会当做无事发生过。

「我到底……该怎样做才好?」

抱着双腿膝盖抵头,我的脑中还是一摊死水,想不出解决现状的手段。

「明明连再活一次,这种超脱常理的事都能办到。

明明准备好在这一生无忧无虑地活着,比前世更加发光发热地活着。

……可为什么……这种活法必须建立在别人的痛楚之上?

难道老天爷你就是为了我再次感受绝望,才故意把我安排到这种世界,看我卑贱地为您上演一出出悲情吗?

我……我去你妈的——!」

情绪降至低谷,愤怒冲昏我的理智。

我丢开被子,像条疯狗一样开始乱打乱砸。

直到将房间所有可拆卸物体,都扔到墙上碎成几块,压成齑粉,我才用尽力气平静下来。

最后,看着满屋的狼藉又笑又哭。

但……

就在我瘫倒在地,视线不由自主地乱瞟时。

我发现了一个异样——

「这是暗匣?啊啊……还有这里没有毁掉啊,既然想起来了,你也给我从此消失吧。」

我无意间看见枕头底下的暗格,在刚才的肆虐中仍然安然无恙。

既然要与过去诀别,干脆将这东西也毁了吧。

暗想着,出于回忆被勾勒和想要发泄,我挪到床头,一拳将暗格的开关打坏,然后……

「砰——!」

「……都给我去死好了……咦……这是?这……怎么可能……」

我被里面呈放的物件所震惊。

为了不再悲伤,而愤然抛弃的思考能力也皈依了我的脑海。

因为在暗格中,那件早已被我的火焰手魔法焚成灰烬的某个物体,如今再度出现——

虽然,里边的事物不再是我所熟悉的,一黑一白,一大一小。

而单单只有一抹纯白在孑然守候。

可是……

“这是谁干的?”

我忽然有点懵,旋即立刻感到分外不忿。

撇开这个暗格绝对不可能发现不谈。

“那个东西”。

如今出现在这里,它带来的预示便十分不平凡。

不管是谁将它重新放回了这里。

恶魔也好,天使也好。

就算连我发现它的这一举动,说不定也是什么人暗中计算好的。

但……

如今的我,已经做不到坐视不管,或是痛哭流涕了。

“这事没完!管你牛鬼蛇神,任你琼楼玉宇!到现在还拿它刺激我,我和你们誓不两立!”

在一地凌乱的见证下。

我「伸出手」,攥紧了那件物体,昨夜的愤恨又重回我的心涧。

这是格雷斯特在向我示威吗?

这又是芬恩和妮戈兰出的鬼点子吗?

……你们……

就这么希望我视人命如草芥吗!

我感到火焰在撕裂我的肺腑。

同时,继那枚决心的铁钉之后,又有一捧执念编织的霓裳萦绕我心,提醒着我的心魇。

既然如此。

……就都给我走着瞧吧。

现在的我,也许没有力量反抗挣扎,需要压抑自己听命与于你们。

我也会“如你们所愿”,成为一名暴君。

可是。

一旦到了我真正掌权的时候。

我一定要让所有强加于我“真理”之人,血债血偿!

于是——

「我出发了。」

心如止水地将遗物叠放整齐,我将那个物体郑重地揣入怀中,同时不忘轻吻右手的木戒。

接着,我拿起先前被我从脖颈取下,从腰间扔走的卡拉项链与剑,穿戴整齐,梳妆打理。

站在门口,我回望屋内满地杂乱,心情却无与伦比地空虚,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忍辱负重?

……等着瞧吧。

予我以时日,我则会还奴役者以江山。

「而你们,则后会有期。」

说着,我不再在意这间寝室的一切,推开门,迎接了一如某人第四次死亡前的那个清晨。

迈步,跨出。

那一年,我八岁。

……

三个月后,格雷斯特家大厅——

「……让我去给别人当书童?为什么?那人的地位难道会比我高吗?我可不想屈尊给一般的庸才当陪读的人,他们不配,我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就是,你如今的学习状态很差。而且,既然你都8岁了,也该学会自己找份工作赚钱,而不是靠家庭接济才能维持生活了。艾尔,这是已经定好的事,容不得你来质疑。」

像个地痞无赖似得撑着下巴翘着腿,我的父亲威廉,满脸不耐烦地敲定了我未来的生活。

今天中午的时候,吃完饭,我照例要去妮戈兰那里去学习血魔法,却被他突然拦住报喜。

准确来说,那是他的喜事,而不是我的。

因为威廉见我最近故意和他唱反调,所以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想了个法子把我赶出家,让我去给别的贵族小孩当陪读书童,美其名曰联谊。

「我的状态没问题,我也不想离开!而且让我陪别人,谁又来陪我?难道那里有比妮戈兰更优秀的老师吗?肯定没有吧,有的话也不用我过去了,更不用说我自己也还在学习当中。」

我表示抗议。

先不提自那天以后,我就再没有遵照家长的意思行动过。

如今突然让我离开家,怎么想都不觉得会有好事。

「啧?艾尔,你好像搞错了说话的方式噢?刚才的决定是针对你的命令,而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而且你爷爷芬恩也吩咐过了,西鲁基大人会和你一起过去,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

「嗖——!」

没等我反应过来,父亲的拳风就已呼到我的脸上。

若非我躲闪及时,这一拳应该能把我鼻梁骨打断。

「是……父亲大人……我会服从您的安排的。」

心情一惊,我赶忙低头,承认他的决策。

而威廉也一声不吭地只给我留下一个背影,随即背着手走开了。

……已经再也回不到,骑在他肩膀嘻哈打闹的日子了么?

我冷笑着暗想。

不,就连我还会产生这种想法,都只会令人啼笑皆非。

我回到房间,开始打点自己的行李。

也不知道,是我最近的态度比较顺从,还是威廉从那天后就变了一个人。

父亲对我说话的语气愈加躁动,虽说他本就是易怒的人,但这般表现还是让我非常失望。

命令吗?

回想这几个月来我的所作所为,或许他们终于发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了吧。

有了遗物加持后。

尽管我故意责骂佣人时还会感到稍许自责,但我起码不会再在脸上,反应自己出的真心。

也有过直接对父母兵戎相见的想法,但有妮戈兰和年龄的两座大山压着,我也不好动手。

如今,我才八岁。

虽然魔力×∞和魔族血统,这两个外挂还在增益我的实力。

但比起徒手碎大石的父亲,和张嘴就能平掉一座山的食人鬼比起来,还是显得微不足道。

我还没有足够的力量,甚至连群众基础都没打好。

所以,我目前能做的,就只有隐忍。

卧薪尝胆几十载,君子报仇今何在?

我会找到机会的。

戴上虚伪的面具,让罪楚使我一人承担。

先假装自己被他们肮脏的教条所驯化,但实际上,我在积蓄力量,蓄谋着哪天推翻他们。

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然后,我将行装都有序地带在了身上,特别是某物要随身携带。

……

那之后,没过几天。

我与妮戈兰便来到了与格雷斯特家齐名,被世人唤作「博睿的妲丽安」家所管辖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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