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幕•「暴风雨前夕」

作者:奈特弥托黛拉 更新时间:2018/5/10 18:39:44 字数:3712

八到九岁。

那是平淡无奇的一年。

每天早上。

妮戈兰都会准时从我的视线中消失,经常一整天都不见她的人影。

即便我哪天幸运地撞见她回到了妲丽安家,可往往连话也说不上,就得目送她戎装远行。

只有到了深夜,妮戈兰才会主动找我。

而那个时候的老师,眼睛里甚至布满了血丝。

蜡炬成灰泪始干呐……

不论自己再怎么疲劳。

妮戈兰还是会检查我血魔法的自学程度,直到布置完第二天的自修作业后,才匆匆离开。

如此风尘仆仆地。

她持续了大半年都没有空闲休憩,真让人为异族特殊的体质捏把汗。

我应该幸灾乐祸吗?

从她不辞劳累地工作来看,食人鬼也算是为了家族的事业还有巩固上层建筑鞠躬尽瘁呢。

可是,我依然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

因为妮戈兰每次回来,身上都会散发出令人反胃的味道,浓厚到我很轻易地就能闻出来。

血的腥味。

硫磺的臭味。

风尘的硝烟气息。

在她高挑而修长的身体,仿佛构成了一层拒人千里之外的屏障。

渐渐地。

我也不愿再在她那里浪费时间。

和一个刽子手又有什么好谈的?

既然没有人监管,我就严格要求自己练习魔法。

平日里,我则时不时和布洛瓦拌嘴,激起她的好胜心,最后以她的暴怒结束一天的生活。

如此,稀松平常的蹉跎着岁月。

直到……

那天——

「艾尔大人,我们可以回家了噢?」

在我还掰着指头,算计着即将迎来重生后的第九个年头之际。

妮戈兰突然找到我这么说。

该离开了?

一如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吗?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

妲丽安领地内的叛乱,被某只食人鬼彻底肃清了呢。

我没有从妮戈兰的口中得到答案。

之后,我想去找布洛瓦作个道别,但那天,她破天荒地闭门不出,死活不肯出来见我。

又在闹小孩子的脾气吗?

回想起前段日子,我拿出珍藏的信标祈祷时,不甚被布洛瓦撞见,大概被当成变态了吧。

但那又不是你的,我对你也没兴趣啊。

想到自己不擅长与女孩子交谈,解释也只会越描越黑。

我最终放弃了向大小姐道歉的念头,把缠刀的帆布放在了她的门口。

……就此别过吧。

但愿你不会像冬妮娅同志那样叛变革命呢。

被妮戈兰像装罐头一般塞进马车时,我不着边际地想着牛虻和柯察金同志的故事。

透过马车的窗柩,我又一次看见山的那边,弥漫着一层乌云。

雨季也快到了。

……

回到家后,我发现艾瑟雅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门口迎接我们。

和她一起的还有威廉与小绿,大家都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我和妮戈兰。

可我的目光,却直愣愣地停在了母亲的大肚皮上。

思维与心跳,也在妊娠和怀孕,这两个词语飘出大脑后发生了短路。

这是……

谁干的?

不不不,除了威廉还能是谁干的……

但家里即将多出一个小生命,还是打了我一回措手不及。

我几乎是用挤的,才喉咙里憋出一句话来。

「妈妈?您……你的肚子……为什么变得这么大?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对性与生命构成毫无认知的小孩,看见母亲怀孕后一般都是这种反应吧?

我跳下马车,跑到艾瑟雅身前相当小心地伸出手,却被母亲拉着一把盖在了她的腹部。

「艾尔,这不是妈妈病了哦?这里面怀着的,可是你的弟弟妹妹啊,也就是小宝宝哦?」

「……小宝宝?」

我的手掌接触到妈妈的肚脐,这道曾连通她生命的桥梁,为我的心灵带来了别致的感受。

此刻。

就在我的手心。

有一个鲜活的生命正在含苞待放,即将迎来抵达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声啼鸣。

爱德和阿尔两兄弟,当初见到莎特拉生产时那份悸动,我亦有所了解了。

不知为何,我感到眼角有些湿润。

是因为亲身体会到生命的奇迹深受触动,内心卸除了防御……

还是。

我对这个新生命,未来要面临的残酷生活感到于心不忍呢?

「是啊,当年你也是这样在妈妈的肚子里慢慢长大,最后哇哇叫得被我生下来呢。」

母亲似对我眼角的粼光有所误解,和往常一样抚上我的额头。

但我想得却与她截然相反。

「可我怎么记得,我生下来时并没有哭呢?」

「……你记得?呃……好像艾尔诞生后的确没有哭呢,不说这个了!这一年你在外面一定很辛苦吧?快些进来,妈妈给你准备了大餐哦?今天你就好好放松一下吧~」

语毕,艾瑟雅推搡着把我迎进了庄园。

我看见许多仆人在草坪上搭着烧烤架,备置木炭和串好的食材,大概是举办BBQ吧。

真是奢华得不像中世纪的纸醉金迷。

如此想到,我闷头跟在母亲的身后,视线直到她喊我之前,都凝聚在她隆起的肚皮之上。

我……

决不能让自己的弟弟妹妹,遭遇和我相同的悲剧。

……

一个月后。

新的格雷斯特家成员诞生了。

没有难产,也没有生下畸形儿等狗血的剧情。

在妮戈兰持续不断的治愈魔法下加持下,母亲顺利地产下了“她”。

一名女婴。

也是我那浑身被羊水包裹,刚刚被剪掉脐带的妹妹——

西亚·格雷斯特。

并不清楚父母为何这样给她命名。

但当威廉喜大普奔地捧起她,高呼辛巴……呃,西亚之名时。

妹妹哭出的声音,把我的猫耳折腾得够呛,也许她很喜欢这个名字也说不定。

大家都很感动。

我也不例外。

虽然一年前的那个夜晚,让我对这家人产生了难以言说的抵触。

可看着威廉、艾瑟雅、还有妮戈兰……

他们兴高采烈地为新生儿的降生由衷庆祝。

我就会联想到九年前。

我刚出生时,他们会不会也像今天这样开心?

为新的生命献出最真挚的祈福。

为他的成长奉上最体贴的呵护。

原来曾经的我。

上辈子的我。

也是被如此温暖的爱意所包容,然后茁壮长大的吗?

我待在房间的角落,为西亚嘹亮的嗓音黯然鼓掌。

“可既然如今的你们,会为新生儿的到来发自真心地喜悦,为什么要对我做这样的事?”

我不断地在脑中反问自己,却得不出结论。

反倒是双亲注意到我在一旁看得火热,于是他们把我喊过去,提出让我抱抱西亚的建议。

我看向威廉的胸口。

在那里,一个五官都扭在一起的婴儿,正张牙舞爪地发出不明觉厉的呜咽。

我小时候不会也长这么丑吧?

我从父亲怀里接过妹妹,有些紧张地抱着她直打抖。

然后——

「请问,你和我一样……是转生者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抽了,突发奇想地用中文向西亚呢喃道。

此举也惹得屋里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向我,对我说出一门古怪的语言而感到诧异。

而西亚呢……

她没有任何反应。

小家伙仍然摆着一张比哭还难看的脸,发出老大的哭声。

虽然也存在是外国人转生过来,听不懂中文的可能性,但我已经默认她不是重生者了。

“……所以,你是一个崭新的,完全独立的生命吗?”

我学着小时候母亲喂我喝奶时那样摇晃手臂,西亚在我的安抚中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我亦决定承担起,当一个兄长的所应有的责任。

西亚。

我的妹妹。

未来,我不会允许你也经历血腥宴会的,而是……

让你真正度过无忧无虑的一生。

手臂摇曳间,我的想法仿佛也传给了妹妹,她很快就在我的臂弯里睡着,发出阵阵呼噜。

看来,我俩的相性很好嘛。

如此想到,我把西亚还给母亲,同时把宇宙的起源也托付给了妹妹。

……

西亚一个月大的时候,我刚好九岁。

而两位双亲却慢慢步入中年,让我忽然有种英雄暮年的感悟。

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是因为当我提出由自己来照顾妹妹,不需要其他女仆时,爸爸妈妈竟然很快就点头同意。

是对他们的长子太过放心。

还是不希望西亚和我一样,被女仆带出事呢?

我坐在那个曾把我脸都打肿的凉亭里,用一些小魔法逗弄着妹妹瞎想道。

西亚的成长相当顺利。

说她是被老天眷顾也不为过,才一个月大,就知道天天粘着我看魔法玩了。

看来以后培养出一个会叫我欧尼酱的妹妹,势在必得。

我如今的生活也是整天和西亚腻在一起,每天都形影不离地陪着她,希望她快快长大。

莫名有种在玩萝莉养成游戏的快感。

可话说回来,照顾一个婴儿并不轻松。

因为这个时间段的孩子,除了哭就还是哭,搞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西亚她……

尿床了会哭。

拉屎了会哭。

肚子饿了会哭。

我不在她身边更会哭。

我在她身边,不表演法术还是要哭!

这一个月来我满脑子都回荡着妹妹的哭声,双亲好像也对西亚的嚎啕大哭束手无策。

用他们的说法就是:

「毕竟艾尔从生下来起就没怎么哭过,更没闹过,还以为西亚也是这样,所以没做准备。」

威廉毫不犹豫地把锅甩给了我。

……我也总算搞懂为什么他们同意我照顾妹妹……

原来是对她感到不厌其烦么……

托两人的福。

我好像又回到了一岁前躺在摇篮里,夜夜听着啪啪啪和啊啊啊,整夜无法入眠的时光。

只是这一次,噪音的音源,从造小孩变成了小孩本身。

我开始后悔小时候的自己那么懂事了。

因为夸下海口,所以我只能自力更生,独自帮西亚更换尿布,洗涤脏衣服、溜她玩。

倒是也想过妹妹会不会也继承了什么奇怪的血统,但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

神态也从未表露过婴儿以外的样式。

或许……

她就只是个正常的婴儿,是我太多疑?

这时,下雨了。

「呜哇哇……」

「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西亚。光是给你表演,魔力都要耗光了,小公主啊,你就不能消停点,老实地躺在襁褓里吮奶瓶么?老天爷都觉得我带你太辛苦,哭个不停了啊。」

随手朝天空射出几发水枪引起西亚的大笑,我把妹妹放在膝盖上,不悦地戳着她的小脸。

自打我为了讨妹妹欢心,当着她面表演了一次火球。

这货一天不看我施法就会哭个不停。

好像我是一台自动贩卖机似得。

只要西亚啥时候闷了,想看哥哥的魔法了。

她就哭个一声当做投币,而我也得尽心尽力地表演。

天地良心,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喜欢折腾人吗?

我瞅着亭外的雨点,打算等雨停了,把她送到小绿那好好休息一会儿。

只是。

「哒哒哒……」

「嗒嗒嗒……」

「嗯——?」

在我敞开外套,把妹妹安置在挡风的地方,以免她被风吹着凉的时候。

我听见……

有什么人一边淋着雨。

一边踩着湿哒哒的草坪,往凉亭的方向靠近。

大中午的,天空灰蒙蒙的被乌云笼罩。

银竹淅沥隐有转为暴雨的趋势,什么人吃饱了撑的,在雨里慢吞吞地当落汤鸡?

我下意识想到“谁啊?”。

然后扭头,往花园的尽头望去。

但在被雨点拍打,风声呼啸的草坪。

我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在低头前进,不惧风雨。

「小蓝——?」

我抱紧西亚虎躯一震。

※※※※※※※※

剁**预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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