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
为了希拉?
我将妹妹小心翼翼地从风中夺过,却听不见来自小绿的解答。
喂?
你不是来搞笑的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提起她?
确认西亚的呼吸平复正常,我脱下外套,往她身上胡乱一裹,姑且算作她新的襁褓。
妹妹她还是没有哭。
也不知道是她真有灵性,知道这不是她胡闹的场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西亚很安静。
我也顾不得去奇怪她的反应。
总之,我暂且用外套的袖子,将西亚和我的腰部捆绑在一起。
这样就能空出手来方便搏斗了。
试了试松紧,确认不会让小家伙觉得很勒后,我冲小绿发出了质疑:
「基尔蒂!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要提起希拉?我父母他们又出什么事了?」
「……少爷,两位家主他们……」
「砰——!」
「啧,你这个死树精……几十年不见,一手『风魔护腕』日益精进了嘛?但光想着和你家少爷抒情是不是不太好啊?也多和我这个昔日的同袍,来聊聊这些年都发生了些什么啊!」
「基尔蒂姐姐!小心!」
然而。
不等小绿再多说些什么。
被飓风击退,同时怀中之物也被女仆抢回的恶魔心生不悦。
没有吟唱。
也没有魔力洪流侵袭偌大的厅堂。
我只在眨眼的瞬间,目睹恶魔做出了类似萨博龙拳的手势。
紧接着,在半空中。
十道耀眼的绿芒,在瑞尔出神入化地魔力操纵中,凭空浮现。
它们宛若绝世的翡翠一般华丽,如宝石状剔透的光泽,蕴含着骇人的威能。
最后。
于不可视之手的揉捏下。
这些晶莹的光柱褪色变形,化作了类似玻璃的透明实体。
绿油油的。
好似由三原色中提取出而的至纯色彩。
在昏暗的室内,满溢原谅的萤光。
但在我眼中,那十柱绿芒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是由最精粹的魔力构成的武器……
就好比草原上微不足道的蚂蚁。
一旦聚集成群,就是可以啃食一切的战力。
于是——
「基尔蒂!当年就是你,害我被导师赶出了三塔!今天咱们就旧账新账,一起了结吧!」
吼出一串盛怒的吆喝。
恶魔气急败坏地将手心推出,指使着十束荧光放射切开空气,笔直地朝小绿的身体飞去。
就连分裂的十束魔能,也在他的吼声中亢奋了起来。
它们通透的身躯,在疾速运动中幻化成了无柄之剑的形状,夹带恶魔的屈辱雷霆袭来。
然后。
在急速的飞行中。
接二连三地洞穿了小绿的身体。
「噗嗤——!」
「基尔蒂姐姐!」
这一声尖叫,几乎把我的喉咙都给喊哑。
但十柄灵剑贯穿女仆,却是无可救药的现实。
就在我眼前。
又一个生命要无法遮挽的逝去。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艾尔大人,我……我没事的!如你所见,我是森之精灵,所以不伤到要害是不会死的……」
不过。
我的哀悼似乎抒发的太早了一些。
「倒是你……瑞尔!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臭屁!除了显摆这些花里胡哨的法术,你还干的成什么?滚回你的『魔界大陆』,再修炼个三十年吧!这里是格雷斯特,不是你的法师塔!」
小绿的身体一如断线的木偶,被十束绿芒穿刺成了马蜂窝。
可即便如此,她除了隐隐有些站不稳外,表情竟然毫无波澜。
一双浓郁的绿眼,流露出勃然的狂热。
双手的姿势在眼花缭乱的律动中,变化出令人费解的印结——
「掌脉人族耀,拟形造物,举手投足撼人间……这才是脉术的真髓。艾尔大人,闪开!」
一时间。
随着小绿……
不,森之精灵。
她的娇喝在屋内袅袅不散。
无数莹绿色的浆状物也从空气之中被她抽离而出,随后在半空中褪色为透明的直剑形状。
那是……
比瑞尔的十束荧光更加夺目摧璀璨的魔法奇迹。
颇具讽刺意味的灵刃数以百计。
并且这些无色化的剑刃,都在基尔蒂的巧妙控制之下。
呈陨石星坠的态势,落向了为偷袭得手而沾沾自喜的恶魔。
「唰唰唰唰唰——!」
这是一场凌厉的杀伐。
疾风骤雨。
便是形容此等情形的最好词语。
无色的刀剑像雨点般密集地砸下。
刺破地毯。
划开大地。
似要杀戮一切,毁灭一切。
可我分明看见……
基尔蒂在使出这一招后,连站都快站不稳,于是赶忙慌张地跑过去,搀扶起她的腰身: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基尔蒂姐姐!为什么不把护盾用给自己?刚才我明明有办法逃脱的……如果不是你为我用了这个护盾,那现在就不会受伤了……你不要在勉强自己了!」
说着,我心急如焚地发动治愈术为女仆疗伤。
但不知为何。
也可能是我的内心掺杂了太多杂念的缘故。
治疗术只能将小绿身上的豁口补全,却无法为她带回流失的血液。
基尔蒂还是像七年来如一日的那般体贴,摸着我的侧脸,将我右手的戒指又带戴牢几分。
「少爷……您还戴着它呢。我还以为自那天以后,你就会相信两位家主的谎言,从此不再对我们下仆抱有好感了。但还好,还好我没有看错……您是生来就有善良心肠的人呢……」
「基尔蒂?!基尔蒂姐姐!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我最喜欢小绿姐姐了!永远,永远都喜欢!才不会对你和你送的东西感到嫌弃!所以别再说这些遗言一样的话了!不然我跟你没完!」
见小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准备拔起她的flag领便当。
我一巴掌就盖在她的……手心,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拜托。
拜托!
谁离开都好……
只有你!
只有你和西亚……
还有我的爸爸妈妈,妮戈兰不行!
我就是这么贪心……
如果刚才保护我的是爷爷芬恩,那我说不定直接就抛下他开溜了,但基尔蒂不一样……
陪我欢笑,教我念书。
朝夕相处,整整七年……
我绝不允许你比我先死!
绝不!
「……噗……呵呵呵,艾尔大人……请您放心,没事的,森精是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的……但是,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您……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可是请相信我,小绿……不会骗您……」
在我的搀扶下捂着腹部蹲下身。
暂且利用持续不断的灵刃星陨,拖延住恶魔的动作,小绿抓紧我的手掌,诚恳地喃喃道。
「我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但是基尔蒂!你得答应我!不要再强迫自己的身体了!」
我也趁此机会表白了自己最后的倔强。
然后。
基尔蒂看着我,嘴角勾勒出让人如痴如醉的一个微笑——
「谢谢您,谢谢您,艾尔大人……您当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贵族,这一定就是两位家主,为什么要瞒着您,把希拉救下的原因了吧?您实在太过善良,和通俗的奴隶主印象相悖……」
而我有幸欣赏到基尔蒂露出双眼的笑容,却不禁当场石化在原地。
「……等等?!你说什么?救下希拉……也就是说……她……希拉她没有死,可是那晚……」
「那晚出现的尸体,只不过是一场幻觉罢了。少爷……对于至高的大魔导士而言,没有什么是妮戈兰大人无法完成的奇迹……是格雷斯特家欺骗了您,并没有真的杀害掉希拉啊。」
我的脑子像是被僵尸给啃了一口似得。
麻木不仁。
却又从心底泛起些微的欣喜。
所谓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不知从哪个缝隙渗出一丝光,指的也许就是这般状况吧?
但是……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好端端地当着我的面杀一个人好玩是吗!为什么要把希拉……」
我忍不住揪住基尔蒂的衣袖质问道。
希拉现在又在哪里??
「因为这是格雷斯特家,得以数百年来屹立不倒,并且辉煌至今的传承啊,艾尔小少爷?」
但在小绿平缓呼吸回答我之前……
瑞尔。
他行走在死神之镰不住挥舞之下的空地,捋平衣服的褶皱,堂而皇之地避开剑雨抢答道。
「让我猜猜,你该不会也在八岁的时候,被父母硬拉着去参加什么血腥宴会了吧?真是可笑至极的传统,除了像孩子证明大人们是草菅人命的混蛋以外,这种传承又有什么必要?」
「为了树立奴隶主的自觉?让未来的继承者们明白自己肩上的重担?别开玩笑了。你们这是在培育疯子,而不是在管教小孩!只有彻底粉碎奴隶主的存在,才能让这种荒谬消失!」
「特别是那些假死之人,最后会变成为贵族奋斗一生的走狗这点,基尔蒂,你太愚蠢了!」
语毕。
瑞尔抬手,一如乐队的指挥。
同一时间,将万千剑雨拦截,破败的镰刀却出奇的坚韧,在恶魔的引领下,杵地一锤!
「嗡——!」
而在死神那刚武有力的震山一跺之下,一阵肉眼不可见的能量涟漪迅速扩散至大厅内外。
一锤定音。
在此等规模庞大的脉动干扰下,小绿不断从空中抽取出剑刃刺向恶魔的行径也被迫终止。
我们又重新回到了瑞热的支配之下。
不过——
「少爷,不要听他的诡辩!您的父母一直深爱着您!只是受到芬恩大人的压力,才不得不做出妥协!他们从来都没想过伤害您!这点,你去询问他们就能得到答复,不要被他骗了!」
我甚至来不及搅动我的小脑瓜进行思考。
基尔蒂就将我和妹妹揽到身后。
一如,多年前。
母亲面对妮戈兰的暴怒时,下意识就将我掩护起来一样。
小绿纤瘦的背影,在我看来是如此的高大……
以及。
释然。
「究竟是谁骗谁,就看谁能笑到最后吧?基尔蒂!看在往日情份上,我可以饶你不死,但是你必须将那个女孩交出来!整个格雷斯特,今晚都被我们包围了,谁今天也别想逃走!」
紧接着。
恶魔丑恶的嘴脸浮出水面。
我看见他再次使用无吟唱施法这个技能,不知用了何等法术,将房间内的暗影为他所用。
影子的触手。
影子的凶兽。
在瑞尔狰狞不堪的面容中,黑夜与暗影的造物,仿佛要饕餮光眼前的一切之际……
「你,做梦——!就是现在……艾尔大人……快走!」
基尔蒂。
她用身体,挡在了无数暗影藤鞭和怪物的面前,为我和西亚制造了瞬息即逝的安定点。
而这一个瞬间。
对于能够使用脉术的巫师来说。
往往就是决胜,和决败的关键。
「基尔蒂!你,你这个骗子!我明明都让你答应我了……不要勉强自己啊!不要丢下我!」
就这样。
我和妹妹,被小绿用魔力凝固成的球体给完全包裹。
嘶吼被隔绝。
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淌。
透明的球体之中。
我和西亚的身躯佝偻一团,却谁也不曾嫌弃对方,只能愤懑地看着外面,磨牙凿齿。
同一时间——
硕大的圆球,在早已成为废墟的家宅中垂直攀升,速度快到好比列车。
且在源头的周遭,由一众严阵以待的无柄之刃,正在为我们保驾护航。
无人干扰的。
圆球撞破了层层墙壁和木质的天花板……
如此。
远离了恶魔与森精纠缠的是非之地。
我亦攥紧小绿为我留下的幸运之戒。
拳头重重地砸在了魔力形成的球壁上。
基尔蒂!
基尔蒂啊啊啊啊!
※※※※※※※※
还有一章。
另外,这里我得偷偷强调一下。
小绿不会有事的。
信我【露出真挚的眼神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