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夫人!你们快撤!我来拖住这些怪物,你们就趁着……」
「噗嗤——!」
「……这段时间快走……咳啊……咳咳咳,怪物……我……我不会让你们再靠近半步的……」
「扑通……」
「……」
「可不是嘛?你都死了,还怎么阻止我靠近呢?真是可惜啊,瞧我杀了一个多么漂亮的姑娘?她们本来不应该死的……都是因为你们这两个贪生怕死的贵族,所以她们才会死去。」
陌生男人的低语。
熟悉女仆的亡音。
在距离我隔着好几栋房屋的某间厅室,我敏锐的听觉察觉到双亲的踪迹。
「干你娘的孬种!只会躲在背后放冷枪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在这胡说八道!吾等格雷斯特全家上下都是别无二心的战士!只有你这种小人,会去玷污他们的使命!有种你出来打啊!」
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吗?
父亲虚弱的声线,让我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光用听的。
我都已经想象出威廉持握大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搜寻敌人怒吼的模样。
而果不其然。
母亲此刻也身处父亲身边,用同样微弱的声音安抚着恋人的情绪。
「威廉,不要再说了!你受的伤太重……那个小贼就是在故意惹你生气!给我清醒一点!」
「可是艾瑟……那是我们救下的最后一个『仆役』啊!可是……连她也为了保护我们……整个战斗仆役团,就只剩下基尔蒂去救艾尔了!你让我怎么冷静!我要干死这畜生的祖宗!」
「嘿?我就不出来,你能拿我怎样?说的好听是战斗仆役,其实不就是你们培养出来的替死鬼吗?顺便一提,你们的长子可是由我们二当家亲自动手,现在怕是早就死了,桀桀桀。」
「艹你妈的,你有种再说一遍!艾尔要是出了半点差错,我要你们所有人都为他偿命!」
「那就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前御下骑士呦,不过老实说,我让你一只手都没问题。」
声音的主人极为自信。
却也多亏了他放肆的豪语,让我摸清了父母的具体位置。
我没有多想,便匍匐在黑暗中朝那里赶去。
威廉。
还有艾瑟雅……
我这时唯一的念头。
就是寄希望于母亲的治疗术,能够治好妹妹的高烧。
为此。
我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因为你根本就找不到我的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小的们,给我上!把这个大块头的四肢都给我拆咯,今天这事要是办得干净,明天我就放你们去暗影位面,和幽魂一起玩个痛快。」
「簌簌簌簌——!」
「……切,又是这招!艾瑟!靠紧我!不要被这些丑八怪冲散了!」
「我知道,你也不要乱动!只有坚持住,我们才能等到西鲁基大人的救援……」
「哒哒哒哒!」
「嗷嗷嗷嗷——!」
我的速度不算慢。
但两拨人交火的举动却发生得太过突然。
刀剑铿锵。
血肉飞扬。
噪杂的喊声。
干练的吟唱。
还有无数人踩踏在木质地板上,与敌人厮杀,肉体碰撞的钟鸣般闷响。
这些杂七杂八的响动,混淆了我的空间概念,使我越发急切地想要助父母一臂之力。
直到。
我凭借九年来,对庄园布局了如指掌的印象。
登上了一岁时,曾间接伤害小蓝的阁楼。
透过年久变形的木板缝隙,向下看去——
「对,就是这样,揍他下腹!再打他左脸!诶,你怎么这么不中用!打不过就踹裆啊!那边那个,你行不行?老子辛辛苦苦把你从深渊里养大,可不是让你卖丑的!对!踢他下面!」
不偏不倚的。
从我的位置,刚好可以将场下的混战一览无遗。
只见在开阔的大殿里。
威廉和母亲,正背靠背生死相依。
父亲和我想的一样,握着一柄巨大的双手剑。
强壮的体魄配合上他精湛的战斗技术,简直神挡杀神,不可一世。
而艾瑟雅守候在威廉身后,两手托举的闪电光球,也使她的战力不可小觑。
光粒点点,于她掌中跃雀好似弹丸,在魔力的引爆下却比子弹更具破坏力。
看他们两人无需言语,就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作战英姿。
不难想象。
即便养育我业已九年,但双亲体内的冒险者之血也尚未冷却。
无数长相奇异的怪物朝他们狼虎扑去,却始终无法突破任何一人的防御。
说不定就算没有我的帮助,我的父母也可以全身而退?
当我的神经紧张到产生如此荒谬的想法。
父亲甩动大剑横扫八方的身影便率先凝固。
「噗嗤——!」
「威廉!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好的很!好的很啊啊啊啊啊!区区一帮被召唤出来的垃圾,还取不走我的命!」
大剑的威力无穷。
可缺点是大开大合的动作,太容易被密集的敌人捉到破绽。
威廉就是在挥出一剑,让两位数以上的怪物身体分成两截后……
被更多从暗影中冒出的奇形怪状者伤到了腰部。
而类似的伤痕。
在他强悍如钢铁般的身躯上屡见不鲜。
可两人却连敌人的主谋在哪都不知道。
包括我也是。
只能看见数不胜数的怪物……
犹如网游中,不达成特定条件就不会停止刷新的怪潮。
一波又一波地,从几个凭空开辟在半空中的传送门里面跳将出来。
那是……
挑战人类视觉极限的数量与模样。
尽管这些不知被何种手段传送出的“人”,他们的身体平衡性似乎很糟。
四肢的构造也极为诡异。
在着地后,便像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蜷缩成了一团。
但令人不寒而栗的是。
这些毫无理智可言,蜂拥着不计生死,不畏强敌地向威廉和艾瑟雅冲去的“人”。
他们竟然没有脸。
并且更为诡异的。
这些“人”,甚至有两个脑袋。
就连四肢也有两幅。
他们每一个,仿佛都是畸形的连体生物。
活像是由人体和蜘蛛混合在一起形成的物种。
他们无面,没有肌肤。
身体的表层,则是一层肉眼可见的肌肉薄膜。
就连水鬼也比他们的样子好看。
深紫色的血液在这些“蛛行者”的体表流淌,令人联想起曾经肆虐世界的虫族。
他们扭曲着八只臂膀,在我双亲的四周虎视眈眈。
并试图用数量,活生生堆死其中规定两名冒险者。
「威廉!别再动用你的血脉了!你需要治疗!这些怪物是杀不完的!」
见父亲对那群虫子一般的生物杀红了眼。
艾瑟雅立即跳到一旁,向他发出了警告。
「杀不完!杀不完又怎样?!我要杀他个天荒地老,片甲不留!我要他们为仆役偿命!」
威廉不顾劝阻地发起了反向冲锋。
一柄大剑披荆斩棘,硬是在蛛行者组成的人肉洪流,中杀出一条血路。
父亲他……
一直都这么冲动。
我扒在阁楼,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威廉!够了,够了!她们的死我们没办法阻止!现在最重要的我们都要活下去!你难道想让艾尔才这么小就失去父亲吗!不要被敌人的激将法骗了,控制住你的血统理智一点啊!」
在浩如星海的蛛行者汪洋中。
来不及吟唱咒语的艾瑟雅,只能调动魔力进行最基本的防御。
这就是为什么,法师在这个世界并不所向披靡。
一旦利用某种手段打断了他们的施法,法师就会蜕变成待宰的羔羊。
除非,他们真的强到了某种境界。
可我母亲显然不是那至强者。
在艾瑟雅一语惊醒威廉的同时。
数十只在暗影中蓄势待发。
只等两人被人群冲散的蛛行者,也蹦跳着朝艾瑟雅的方向扑了过去。
他们的速度堪比狼蛛。
八只远比人类要更加强壮的爪子刨起了地面。
顷刻间。
便有十来只深渊仆役,把反应慢了半拍的艾瑟雅控制在了原地,一头扎进了地毯之中。
而威廉虽然在临门一脚时猛地醒悟,一个驴打滚躲开了蛛行者策划好的袭击。
但随后,也被好几只蛛行者咬住了四肢。
父亲如树根状盘虬的肌肉绽放出血花,一看便知伤势深及筋骨。
「艾瑟!艾瑟你怎么了!回答我!回答我啊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子跟你们拼了!」
这一次,威廉彻底的疯狂了。
他的血脉天赋貌似是情绪越激动,产生的力量就越大的类型。
所以当母亲在蛛行者的围攻下失去音信,威廉的一声磅礴怒吼,几乎能把黑天覆成白夜。
剑影闪烁。
拳风如龙。
由蛛行者的紫血蔓延形成的河川,在场间汩汩流淌。
宣泄着昔日骑士的荣光,还有失去亲人的狂躁。
骨头。
断肢。
如天女散花一般,深渊仆役的亡骸四处喷溅。
沉重的大剑斩断他们的身体,仿佛誓要将时间线也一同切断。
在由怒意盛放的杀戮剪影里。
威廉毫不闪避蛛行者的飞扑,两拳便洞穿了所有胆敢侵犯自己的仆役胸膛。
手中大剑也一如裁决世间罪恶的天谴。
在蛮不讲理的绝对暴力之下,杀灭数百上千的蛛行者肉身。
但好景不长。
力气再大终有用完的时候。
怒意再强,也抵不过络绎不绝的深渊仆役前来送死。
这些来自大陆里世界的“深渊种”。
纵使心脏破裂,头颅被敲开也不会立即死亡,反而会像僵尸一样,继续用断肢进行攻击。
即便父亲砍死的蛛行者也不下数百。
但敌人那不会即死的身体强度,和好似分裂繁殖的数量增长速度,还是让战士有心无力。
我不知道……
威廉在血泊上杀戮了多久。
当室内战意决绝的声响进入尾声。
我只看见——
无数只被击穿身体的蛛行者,不待威廉再大开杀伐,便用八只肢干死死抱住了他的关节。
而一旦有一个蛛行者得逞。
那么接下来等待威廉的,就将是无尽的人海掩埋……
「桀桀桀桀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任你是坐拥御前骑士的实力又如何?在我伟大的查尔斯导师掌控下,还不是像只蝼蚁一样被我踩在脚下?威廉·格雷斯特,你也不过如此嘛?」
紧接着父亲的被缚。
在暗处的那人再次语出不屑,让人恶心地鼓起了掌,却不见人影。
而同一时间。
一扇漆黑色的传送门,在双亲二人的上空再次开启。
数以百计的蛛行者,从门的那头如蛛巢破茧般涌出。
这些没有自主意识,但却拥有强横生命力的深渊种。
不一会。
就用人海战术,将艾瑟雅和威廉掩埋。
连带着同伴的尸体,还有被压在不知多少重的骸骨之下,那些格雷斯特家的战斗仆役。
所有人……
在一个瞬间内,身体就被十只以上的蛛行者覆盖。
不计其数的四肢。
携带着恶臭的蛛行者体液。
充斥在厅堂。
氤氲在我的视网里。
我也终于等到了……
那名幕后黑手。
自十数个传送门中的一个,现出正体。
门的里面,走出来一名穿着洁白长袍的法师。
与寻常的巫师,喜欢拿法杖武装自己不一样的是。
此人的手中,拿着一本烫金边的古朴书籍。
脸上还戴着一个纹有两道绿色闪电辉映的面具,从那扇泛着蔚蓝色的传送门中缓慢落下。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