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视角切换为第三人称※
世界历法,一六二五年。
某月,晷界天山谷。
雨夜。
「下雨了。」
在大地隆起,与天空交界的一缝山谷隘口处,一道低沉但却饱含力量的声音沉吟道。
「你有带伞吗?鸣。」
「没有,但我带了你的午餐。」
在对话中,被称为鸣的青年把一个果篮放在石头上,他就坐在雨里,身上教袍淋漓淅沥。
雨下得不大也不小,但却将空气洗刷得无比清新。
山谷的四周到处都响彻著霹啪霹啪的雨点声,就连鸣的脚边也不例外。
此处,是位于帕尔高原正西方的一处出河口。
山涧有汩汩作响的小溪,还有夹带著泥土滚落的山洪。
雨水混合著大自然的严厉,将一切都冲刷殆尽。
而值得一提的是,在西林,大部分物种的生存,都得依仗这只在夏季才光临地狱的雨水。
若是有谁错过雨季,那么当未来,长达数月的干旱和太阳的炽烤灼烧大地之际。
他便会亲自演绎,生灵涂炭是怎样一幕风景。
「呵呵,还记得你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吗,鸣?十天……还是半个月?我挺想你的。」
这时,低哑声线的主人咳了两声。
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粗糙,即便承载雨水的洗涤传递,鸣听进脑中依然十分刺耳:
「准确来说,我们快一年没见了……神父大人。」
留着一头纯黑碎发的青年小声低吟道。
他任由水滴侵蚀他的面庞无动于衷,一身别致气派的风衣也在雨瀑下成为一团废纸。
纯白底色,浅红条纹,立领长袖,尽显俊容。
不必说,那正是安德亚十字教廷的圣徒,才有资格穿戴的制服。
而且,此人衣着的还是骑士制式的套装,彰显他的身份与权职。
「这次来看您,也是违背主教意愿的私自行动,还请恕我不能久留。」
说着,鸣坐在雨中双手抱拳,仿佛看见什么惨状。
「是吗?原来我在这里已经呆了这么久?时间过得还真快啊……」
在鸣对面,一个男人抬起头和他唠叨着。
「还得劳烦你,记得替我向蒂亚她们问声好,告诉她……我在这里过得还挺愉快的。起码在站岗的时候,我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就能洗澡……这在别处可做不到啊,哈哈哈哈哈……」
眼眸中跃动著微弱火焰的男人,自然就是鸣口中的神父。
鸣注视著他的脸,从他眼角的皱纹还,有憔悴的表情中便判断出他有多么虚弱:
「我会的,蒂亚她也很想见您。等您能摆脱掉这些锁链,我一定带她来为您庆祝。」
青年握紧拳头,目光流露愠怒。
为什么不甘呢?
因为他所敬爱的神父被囚禁于此饱受折磨,而身为他的弟子——
自己却没有任何方法将他解救,甚至连探望他都得偷偷摸摸地进行。
不然,若被祈法教堂的人给发现,蓝的罪行又会加重几分。
这当然不是鸣乐意见到的,他只想来看看他,陪陪他。
「蓝,请一定要坚持到那个时候。」
终于,鸣隐忍了好久的话被松拳释放,「我们信教众,如今不能再失去任何同胞。」
「……」
听罢此言。
被称为蓝的中年人阖上眼。
他满脸的胡子拉碴,想必很久没有剃过,一头人如其名的蓝色短发也乱得像个猪窝。
「我知道的,我还远远不会被区区人权神裁给击倒,我追寻着自己的正义。」
蓝重新睁开双眼,浓密的胡须下裂开一条嘴缝。
「鸣,你还是少担些远构不成吾等威胁的心吧。能成为尘埃教堂的一份子,你我都明白彼此的承受底限,还是说你有新的消息要告诉我?那就说吧,我洗耳恭听……」
蓝满足地舔舐著流经他脸颊的雨水。
在这场雨之前他滴水未进,这也是他说起话来干巴巴的原因。
他的模样实在是太枯槁无泽,以至于鸣总是把他说的话当成遗言来对待——
毕竟谁也不知道,蓝会不会在下一秒就倒下。
只见在山谷汇集雨水的中央,河水奔流无阻地驶出山脉的豁口。
这里,站着一个人。
而与其说是站立,倒不如说是被束缚。
因为在蓝的四肢,甚至人身体最脆弱的腹部和胸部,有无数冰冷深黑的铁链贯穿其中。
铁链的两头连接山谷,这让蓝无法做出除了站立以外的任何举动。
「据蒂亚和阿水的报告,异族自治同盟已经清洗了艾尔奇亚近半数的领主,自一年前的正面战场与王国军队僵持后,他们就改变了战术,而且还颇有成效。」
鸣说道。
他眼见蓝的伤口甚至结痂止血,仿佛和那些洞穿身躯的锁链和为一体,心里便无法抑制地感到难受。
「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鸣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但无奈,他的眼睛总是会盯住神父的伤势无法移动。
「他们似乎找到了某种可以暂时解除契约的手段……而这种手段,显然不是……」
「不是什么好事。」
蓝的眼神瞬间炽热起来,但碍于锁链的限制他无法大口呼吸和迈动脚步。
「这是破坏协议的象征,一定是教会内部有人支援了他们,否则单凭区区一个反抗组织,何德何能在艾尔奇亚掀起风浪?」
说著,蓝气势凝重地点点头,为事情的真想猜测质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监察者』居然只是监测,而没有去阻止?」
「据蒂亚和阿水的禀报,似乎有某种力量在干预它们的侦察。所以,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异族同盟已经完成了斩杀,我也去晚了一步……最近一次赶上的格雷斯特,也无一幸免。」
鸣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十分恭谨地对神父说道。
「我思来想去,决定先把异族同盟再次展开行动的事情告诉您,毕竟您是除了『圣王』以外,吾等信教众的唯一指挥官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青年说话间微微躬身,将他胸前的带翅盾牌徽章,展示在蓝的视野。
那是枚精致的金属造物。
优雅地镌刻在骑士长袍左胸处,在雨水的渗透下发出袅袅光晕。
颜色和蓝的头发与眼一模一样,都是天之蔚蓝。
「哼,被关在笼子里的指挥官。」
神父似笑非笑地闷哼一声,「这不是什么好兆头,鸣。你知道的,巨灵前些天才到苏醒的周期,这意味着精灵那边即将产生骚动,而这恰好又是格雷斯特失守的日子……」
他身着一袭绿中透白的教士长袍,材质也许是高山棉。
而若是仔细查看,旁人便会发现他的教袍上长满青苔,甚至还有蘑菇与真菌。
那便是蓝衣物上一抹绿意的由来。
除此之外,他的周身还遍布随雨脱落的灰尘泥泞,很难想象他到底忍受了多久的灰尘。
「教会的那群白痴……美其名曰要创造更好的未来,使人类立于万族之上的不败之地,可你瞧瞧他们都干了什么?仅仅一样理念不合,便煽动异端组织去试图削弱邻国的战斗力。」
蓝似乎很生气,身体因为不自觉地抖动而痉挛不止,铁链叮铃作响地在山谷间不断回荡:
「而偏偏,我还是这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