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韬队长。”任小瑶的声音极其妖媚,让证人席上的郑韬像过电似的浑身哆嗦了一下,还不自觉往侧边靠了两三步。
“你的观点是:球门线在球门横梁的正下方。”任小瑶的询问让郑韬不停往边上闪躲,几乎要挪出证人席了。
但郑韬可是纯爷们,铁血真汉子,岂会被任小瑶这种变态人物乱了阵脚?他深深吸了口气,把马步一立站稳,像开炮似的张嘴大声说:“当然是!过了横梁就等于过了球门线!因为球门线在横梁正下方。”
“那么反过来说,球门横梁又在哪儿呢?”
“哈哈哈!球门横梁,当然在球门线的正上方啊!”
“哦,那我再问个常识性的问题。搭建一个足球场的步骤,是先圈地划线,再往里面搬运器具呢,还是反过来,先挪动器具,再根据器具的摆放位置划线?”
“还用说?”郑韬敲着证人席的台面喊道,“当然是先划线,不然怎么知道器具摆在哪里?”
“就是说,球门的位置是根据球门线摆放的啦。”
“当然了!”
“主裁判,你听见了。”任小瑶后退两步,向主裁判抛了个媚眼,让主裁判的身子也抖了一下,“先有球门线,后才有球门。球门线后移了30厘米,那球门横梁的位置也应该随之后移30厘米!前天那一球,不但没有越过球门线,甚至没有射进球门!因为球门线才是判断的基准。起诉方辩友,既然你们说地面的球门线并不是真正的球门线,那我方在此表态,当时的球门框才不是真正的球门框!”
“反对!”天琳站起来说,“那天是球门线后移了,怎么能以球门线作为基准!?”
“反对!”任小瑶说,“足球规则上为什么要写‘越过球门线算得分’,为什么不写‘越过球门横梁算得分’?因为拟定规则的人早考虑到了这个分歧,已经定下,得分是以球门线作为基准的。不管球门线千变万化也好,球门框也只能跟着球门线移动,而绝非球门线跟着球门走!”
“那让我问你个问题吧。”天琳站起身,一点也没有示弱,“一场球赛开始时,整个球场的线是不是都已经既定好了?”
听了这个问题,任小瑶停顿了一下,似乎警觉到不对。可是天琳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问证人郑韬:“球赛开始时,是不是线都画好了?”
郑韬说:“当然是的。”
“所以说,不管球赛中途发生了什么事,四周的线条都应该按照球赛初始的线条计算!对不对?”
“肯定对。不然我一边踢球一边把线涂改了,那还怎么踢?”
“反对!”任小瑶打断道,“球赛开始时,谁有机会涂改场上的线?”
“不管场上的线是怎么改的,也不管前天的球门线为什么会后退30厘米。既然线原本是在球门横梁之下,那就必须按照球门横梁计算!”
“反对!横梁是跟着线走的,球没过线就没过横梁!”
“反对!但线是跟着球赛走的,球赛中的球已经过了所谓的线,这一点无可非议。即使我们抛开横梁和球门线不提,球的落点已经进入了比赛开始时所定好的球门范围。”
“反对!不提横梁和球门线,那怎么判断得分!?”
“球落入得分点,又没人犯规,当然就算得分!”
“反对……!”
“反对无效!”
主裁判总算厉声喝止了两名辩手的掐架,甚至吹了一声口哨。他说:“辩护方反对无效,我认为起诉方王天琳说的更有道理。那场比赛,我发现球门线后移了30厘米,迟迟不知怎么判。你们一个说根据横梁来判断球门线,一个说根据球门线判断横梁,也把我说晕了。但我刚才听了王天琳的意见,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法判断球门线的位置。就是比赛开始时,球门线在哪,那直到比赛结束时,球门线也应该在哪。中途移动的不能算数。”
主裁判的话让任小瑶吃了一惊,也让天琳沾沾自喜起来。
“既然球门线后移了30厘米,那比赛开始时,球门线就应该在30厘米的前端。庭辩至此,关于真正球门线的位置,以及这一球的得分判定已经很容易了。感谢双方辩手配合,我们时间很紧,庭辩就到此为止,双方都没意见了吧。”
哟?这么说来,我们赢了!?
辩护方没人喊出反对,这是当然的,因为主裁判的话说得很靠谱,头脑也很清晰,分析极其到位,已经无从辩驳了。一旦球赛开始,不管中间把线怎么涂改,都是没意义的。
我见六中的球队队员及六中学生都有点郁闷,这也是没办法的。本来这一球就该是我们的进球,加上对方逍遥庭辩队对本场庭辩毫无准备,还感冒了两个人不上台,他们的轻敌才是他们最大的败因。尤其是那个杨意,说什么接受这场庭辩,那他到底做了什么?连一个证人都没准备,从头到尾就那么一件证物,还在开场一分钟后就被推翻了,这支庭辩队到底有什么强的?
当我看见杨意那不红不乱的神情,好像并没有快要失败的感觉。难道他还有什么要说的?现在他已经不可能挽回败局了吧。再说不久后就要展开决赛了,时间不等人,主裁判不会允许我们再拖拉的。
可是杨意还是站了起来,拿起话筒朗诵道:“主裁判,起诉方辩友,还有各位到场听众。”
这么认真干什么?不服输也不至于这样吧。
“一开始,我接受了你们大家的观点,一直没有提出质疑。但事到如今,我想借此机会提出这个质疑。”
什么疑问你快说吧。
“比赛开始时球门线所在的位置,就是球门线的确切位置。——刚才是这么说的吧?”
主裁判点了点头,天琳她们也没有反对意见。
“我想问的是,王天琳,昨天那一球真的落进了比赛开始时所定好的球门范围了吗?”
当然落进了,只是球门线退后了30厘米嘛!
“球门线到底是怎么画出来的,它应该与球场那45米的宽线,也就是‘底线’呈一条直线吧。”
没错呀。
“可是,昨天你们望着球门框与球门线时,有谁注意到了那条底线呢?如果当时的球门线与底线,是完完全全连接在一起的,我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说:球门线后移了30厘米。”杨意认认真真地说,“若球门线真的后移了30厘米,那岂不是整个球场的边界线,全都跟着移动了30厘米吗!?”
“管整个球场的线做什么?”天琳说,“参考球门线和横梁就够了!球门线在横梁的30厘米后方,那球门线当然后移了30厘米。”
“我们刚才已经确认,得分的关键是参考比赛开始时球门线所在的位置。王天琳,倘若球门线从比赛开始至结束并没有一丝移动,那一球就落在球门线的前方,也就不能得分了!对不对!”
“没有移动?那为什么会有30厘米距离!?比赛开始时,球门框和球门线经过检查,是对齐的!”
“不错,比赛初期的场地并没有任何问题,是比赛中途产生的变化。但是,比赛中途,移动的并不一定是球门线!”
这话一出,不管是我还是起诉方的几位,就连主裁判都觉得讶异。杨意提出的观点岂不是颠覆了我们最开始的判断,颠覆了我们本场庭辩的基准,要一切从头再来了!?
“球门线没有后移的话,那当然是……”杨意慢慢说道,“球门框,被人前移了30厘米。”
我似乎全身在往外冒鸡皮疙瘩。要说这是灵异事件,也太灵异了。昨天的球赛我们可是从头看到尾的,根本没注意到有什么人去搬动球门,所以从来没考虑过球门框移动的可能性。杨意到底是怎么想出这种恐怖东西来的?吓死人了!
“起诉方辩友,你们凭什么说是球门线后移了30厘米!?”
被杨意质问到此,天琳原本不动声色的脸上似乎产生了一丝疑虑,万雪霏虽然没有什么反应,但我可以猜到她一定也对杨意那忽然冒出的发言始料不及。我更想问的是,辩护方真的没有为这场庭辩做准备吗?他们真的是在即兴发挥吗?杨意居然能提出这种连我方,连全场观众,甚至连主裁判也没有注意到的问题!
不,刚才我一直觉得,天琳的话语中似乎一直在回避着什么,也许就是这一点。她早就想到了移动的可能是球门框,所以她担心对方会提出这个质疑,所以在台上偶尔使用了拐弯抹角的说法。而杨意极有可能是中途想到的,看来他的脑瓜子不在天琳之下,怪不得他是六中最强的辩手,不是一个花瓶。
“反对!杨意,你能证明是球门框前移了30厘米吗!?”天琳反问道。
这没什么好问的,他当然不能证明了,因为他们没有准备。
“反对,王天琳,你又能证明是球门线后移了30厘米吗?”杨意如此驳斥,意在吃准了我方也没有确凿证据。
天琳想了想,万雪霏也没有发言,这种东西要怎么证明啊!更何况双方辩手都只准备了一天,谁能证明谁就无敌了。而杨意这时反倒乘胜追击:“我倒想问问你们,球门线怎么会移动?要说能移动的,只有球门框吧。”
“反对!移动球门也需要大量人力,你看到有人移动它吗?”
“反对!那你又看到球门线移动了吗?怎么移动的!?”
“反对!既然移动的不是球门,那当然只可能是球门线!”
“反对!谁说移动的不是球门,移动的只能是球门!”
“反对!……”
“反对无效!”主裁判打断了他们这种毫无证据的争论。他猛地吹下口哨,等到法庭安静下来后,才慢慢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提出能直接或间接证明自己观点的证据?只要能证明移动的是什么,那我就能马上判了。你们光这样说,我怎么知道哪个动了。”
是啊,听来听去我也不知道。两者都可能移动,但两者又都不可能移动,这不是在玩我们吗!
被主裁判询问后,双方都没话了,整个法庭沉默了半晌无人发言。主裁判急了,说道:“双方,到底是什么动了?给我个答案啊!”
这时杨意回答:“现在我们暂时无法证明我方观点,但对方也是这样。也许中途有人移动了球门,我没看见,但不代表观众中没人看见。如果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应该能找到证人,所以这场庭辩还不能在这里结束。我希望重新寻找证据,改天再审。”
改天!?决赛都快开始了,还改什么天。
主裁判也是这个意思:“我们的时间很紧,一星期后就是决赛。如果你们还要调查取证,也要拖不少时间,其实我希望能在今天之内……”
“但是现在的状况,没有办法下达判决。不是吗?”杨意问完主裁判又问我们起诉方,“我们没有证据,你们也没有。那你们说,是胡乱判呢,还是我们再去找找证据?”
我看见天琳望了一眼万雪霏,万雪霏也拂着扇子,两人相视而笑。就是呀,原本她俩已经把对方逼得无路可走了,谁知杨意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搞得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主裁判也不好办了,在那里犹犹豫豫。
如果拖延庭审,对校际足球赛来说是个不好的消息,主裁判很难做。对我们来说,能赶在今天就把他们辩倒是最好的,不会再有比今天更好的机会了,因为下次对方就会把一切都准备周全,辩手也会凑齐。也许杨意正是这么盘算的。他在辩论中途想到了这个矛盾,却故意藏着不说,保留这个杀手锏,等到要输的时候丢出来,目的就是把战斗拖到下次,真是个厉害的三辩。
“那就改天。”天琳突然发话了,“在下一场庭辩中分胜负。主裁判,我方同意改天再审,我们也需要调查取证!”
看来天琳接受了,毕竟我方光靠一天的准备也不足。既然她不怕与准备周全的逍遥庭辩队重新辩论,那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主裁判下不了台。
主裁判想来想去,一脸憋屈的样子。他憋屈也没办法啊,现在怎么判都没人满意,他只能吹声口哨说:“好吧好吧,那就改天。后天星期六下午四点,就在这里继续开庭!”
也就是说,杨意成功了。他居然把急于结案的庭辩给硬生生拖住了,这是个怎样的辩手啊!
主裁判问:“双方的三辩,有没有话要说?”
杨意说:“我的意思已经说完了。”随后坐回原位。
而我方的几位辩手都望着苏可。苏可好像才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张开嘴,慌忙拿起话筒,急得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天琳提醒她:“问你有没有意见,没意见就收工了。”
“没,没,没……我真的没意见!”苏可连忙说,可爱到让主裁判都差点笑出来。
就这样,原本属于我们的胜利在顷刻之间泡汤,庭辩就在六中的球员松一口气及我校球员大失所望的情况下落下帷幕。斯文貌似从中间开始就没听懂,在退庭后一个劲问我到底怎么回事,谁要他在比赛时没见人影呢,看了全场比赛就懂了。
而我们王牌庭辩队的队员们在退庭后都说,那个杨意真是令人讨厌。讨厌归讨厌,他说的话还是无从反驳,天琳也接受了他的正面挑战。既然庭审还要继续,我们就必须接着往下调查了。
我们要查证,那场比赛时到底是什么东西移动了,如果无法查出来,就要更换另一个思路,这些要争取在周五完成。因为下次的开庭时间是周六,时间依然不多。确切地说,哪方能先找到更多的证据,哪方就更加有利。
但是除此以外,我们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回到活动室后,不知天琳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还是一时意气用事,直接向我们全体成员提出了这项任务。
“要搞定那个杨意,必须找到我们的三辩!”
她说的有一定道理。对方杨意身为三辩,表面上平平无奇,但他拥有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的技巧。假如我方拥有一个能与杨意匹敌的三辩,就不会给杨意最后扳盘的机会,案子说不定已经结了,我们已经胜诉了。加上下一场庭辩,他们队的一辩和二辩的感冒也应该康复了,一定会四人全力以赴上场,大家是没多余的功夫应付杨意的。
崔隽一边转笔一边陈述:“如果我们没人能在关键时候压住杨意,每次都在快要获胜时被他反咬一口,这样我们反倒容易输。要想战胜逍遥庭辩队,我们也需要一个会力挽狂澜,更要在快赢的时候能给对方致命一击,让对方无法拖延时间的三辩才行。”
道理我们都明白,但要我们临时去找三辩,从哪儿找啊?我操练苏可操练了那么久,她还是那个畏畏缩缩的样子,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现在的可可还不行。”天琳当着苏可的面,直截了当地说,“这两天内,一定要把‘那个人’揪出来!”
苏可羞答答地承认自己不行,崔隽也表示同意,都认为目前只有“那个人”才能达到我们的要求。但你们真想得容易,关于“那个人”我和斯文可是一直在找,什么方法都用尽了,他还是没出来,现在要两天内揪出他?怎么揪?
天琳一捋辫子:“总之要找到他!他必须在下次庭辩上场!”
你倒是说个方法呀。
万雪霏问,我们说的到底是谁。于是我们把最初庭辩,总结的事情告诉了万雪霏。原以为她有什么特别的办法,谁知她却一边沏茶,一边微笑着说:“这个要看缘分。我觉得他和我们有缘,很快就会加入我们的。”
缘分有什么用啊!天琳现在急于要他,已经等不下去了。
万雪霏给我们每人递上一杯香茶,说:“要是没有缘分,我又怎么会坐在这里呢?大家又怎么会聚在一起?”
我觉得大家聚在一起根本不是受缘分控制的,而是受天琳控制。她想怎样就怎样,导致了今天这个结果,所以天琳啊,你要有本事就自己去把那个三辩抓来给我们看,别老要求我们。
“小叶,为什么我和霏霏会对郑韬的脸有印象?”天琳问道,她居然临时改换话题,是不是男人啊!你们姐妹俩跟郑韬的JQ我怎么知道!
她转向崔隽:“小弟,你说呢?”
崔隽摇了摇笔,脑袋也顺着笔的方向摆动了两下,说出了他的逻辑:“王天琳和万雪霏认识也没多久,两人所共同参与的事情应该不算太多。好好回忆一下。”
说的也是,毕竟我们对郑韬可是完全没印象,除掉我们全体参与的事情,她们俩独处的时间应该屈指可数。
比如天琳第一次和万雪霏相遇的时候,是在后台类似更衣室的地方。
这时天琳的马尾辫一扬,张开嘴来。万雪霏也想到了什么似的,望着天琳。
喂,郑韬到底是谁啊?
活动室里的场面就像一幅充满内涵和寓意的油画一样,画面中的两个美女脉脉对视着,一个留着马尾辫,双眼炯炯有神,另一个微笑着,笑得比蒙娜丽莎还深邃,她们静止不动,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往事。
“这个郑韬……”天琳终于发话了,“不就是那天冲进后台的男人吗!?”
你说啥!?
喂,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居然是那天在寒露时分,后台发生的万雪霏走光事件的扫把星?怎么会是他!
“怪不得他在台上回避我们的问题。”万雪霏说,“我想起来了,就是他。”
万雪霏的音色变化不大,但我仔细聆听,隐约觉得她心里似乎藏有极深的怨念。她握茶杯的手是静止的,但她杯里的茶水却莫名地颤动着,仿佛在经受微波炉的炙烤,指不定哪一秒会喷发出来。
“哦,我说呢!是他,是他。”天琳摆摆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万雪霏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笑着说:“我们在帮那人的球队辩护,原来是这样。”
呃,万雪霏,我觉得你这笑容有点皮笑肉不笑。
好像天琳也察觉到了,赶紧说:“霏霏,我们接这个案子,你没关系吧?”
万雪霏一直保持着微笑,又斟上一杯茶说:“没关系呀。”
没关系就好,就怕她记仇。
“是吗……可是……”天琳也苦笑着说,“那为什么你倒的茶……溢到桌上了。”
万雪霏答道:“因为茶杯太小,水太多。”
你是在暗示着什么吗。太不对劲了,真的太不对劲了,我怎么感到四周隐隐潜藏着一股浓厚的杀意。万雪霏,你真的没事吗?为什么我们都觉得你在打什么主意呢?你看,崔隽沉默了,苏可端着茶迟迟没有喝下,连天琳都不会动了,我也只敢活动活动心眼。崔隽啊,你为什么要提示他们去回忆那个郑韬啊,别让她们想起来不就没事了嘛!
与此同时,门后的胸罩一晃,把我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门外闯进一名男子,身材宽厚高大,长着一副神气十足的圆脸,一双小眼睛灵活地眨巴几下,露出憨厚可掬的笑容大声说:“各位!是王牌足球队吗!?”
很抱歉,不是。
我们五人齐心摇头,让来者默愣了几秒,随后扫视了我们几个一番后,用一只大手托着后脑勺爽朗地笑道:“哎哟,我说错了!你们是王牌足球队!”
真的不是,你怎么一错再错呢。
他不顾我们的疑惑,自顾自地说:“我是足球队的。队长郑韬派我过来,替他向王牌足球队的各位治病,特别要向万雪霏治病。但为什么要治病,他没告诉我,反正就是治病。”
我们都听傻了。
天琳望着他,脑后的马尾辫静在原处,肯定是想说“这人是哪儿来的UFO”;崔隽也望着他,手里转着的笔突然石化了似的;苏可微张着嘴,似乎在思考这人的话语逻辑关系;只有万雪霏泡茶的动作没有停止,轻轻斟满一杯,恭敬地走到他身边,递给他说:“请用,香片。”
“哎哟,哈哈,万雪霏!”他的话音带着北京腔,脸上露出大乐的表情,接过茶杯说,“郑重向你致歉,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致歉。啊,还有……”他匆忙从包里掏出一件衣服,那是印有万雪霏的白色T恤,说,“队长说要你的签名,他是你的偶像!”
万雪霏有点莫名奇妙:“你们队长?郑韬?他不是我的偶像。”
“啊……哦不!瞧我这张嘴,又说错了。你是他的粉丝才对。”
这也错了吧。
我算是明白了,眼前这家伙是个大嘴巴。他想说的是:郑韬是万雪霏的粉丝,郑韬向万雪霏致歉。
怪不得庭辩时大家都怂恿郑韬上去作证,原来他们都知道郑韬的老底。照这么说,郑韬那天闯进后台,也是为了要签名而已?
“既然是致歉,为什么他不自己来。”万雪霏接过衣服,当然一个字也没有写。
“哎哟,队长一心为了打决赛,打省赛,都要累死了。他现在正在教训易思函,告诉他该怎么打。但他从没忘记向你治病的事,所以派我来治病。”他说完喝了一大口茶,似乎没喝出味道。
派谁来也不能派个大嘴巴来啊。
万雪霏说:“他想要打决赛,打省赛,首先要我们帮忙辩赢,是不是。”
“是,是!”
“我们要是输了,你们球队也会被淘汰。球队的命运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对对,所以拜年了!”
是“拜托”了吧。
万雪霏把衣服递回给那名大嘴球员,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欧阳。我中场,踢高一5班。”
说反了吧。
“欧阳,等我们辩赢了,我再送你签名,好不好。”
欧阳停顿了一下,说:“可以啊,可是……万一输了?”
“输了就算了,反正也打不进决赛了。”万雪霏笑着说。
我们全体成员都望着万雪霏的微笑,似乎都很清楚她那话语间的含义。天琳赶紧靠到万雪霏身边,脸蛋凑得很近,亲昵地说:“霏霏,别这样嘛。我们好好辩,辩赢了我请你吃长沙米粉。”
“好呀。”万雪霏还是那样笑着。
“那……我们要辩赢哦。”
“我会努力的。”万雪霏依然保持着笑容,心里显然没有乐意。
“……霏霏,你没事吧?”
“没事呀,你们等着看结果好了。”
听起来像是在宣告什么似的。
只有欧阳似乎不明所以,大笑着说:“那就太好了!万雪霏笑得真温驯……温柔啊!”
她笑得很恐怖才对。
“谢谢你啊!”
谢什么谢!你看万雪霏表面上是微微笑着,但谁知她是不是准备在下次庭辩上搞什么花样,说不定她已经都盘算好了!你回去一定得告诉郑韬那个笨蛋,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万雪霏,现在好了,郑韬还有整支球队都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欧阳见我们表情不对,似乎也醒悟到了什么,忙说:“我们队长为了打进省赛,努力了三年都没有好结果。”
这次他也不会有好结果。
“今年是他最后一年,我无论如何都希望帮他打进省赛,所以我诚恳地请你们帮倒忙。”
说不定还真帮你一倒忙。
万雪霏不动声色,到头来还是天琳有办法。她说:“霏霏,你说过的,不会让我们再输一场。”
万雪霏一边喝茶一边说:“我记得,我没想过会输。”
“那……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嘛……”
“没什么不高兴的。嗯,我还希望郑韬继续出庭作证。”
“真的!?”欧阳瞪圆小眼说,“那等会我回去告诉他,是万雪霏要请他作证,他一定很高兴的!”
万雪霏一笑,又斟满一杯茶,茶水还是溢了出来:“我会好好招呼他的。”
真正高兴的是我们才对。只要万雪霏没什么大问题,那其它事情咱们就不管了,让郑韬自个儿高兴去吧……
这个问题解决了以后,一直在窗旁边看热闹的崔隽才又转起手中的笔,咳了一声问欧阳:“郑韬正在教训易思函?”
“是的,骂得可痢疾了!”欧阳用力点头,我猜他想说的应该是“可厉害、厉害极了”。
“我记得,上半场是易思函进了一个球,为什么郑韬还要骂他?”
“哎哟,”欧阳手一甩,眉头一皱,露出一副哭笑不得样子嚷嚷道,“易思函,连我都想教训他,不知道他下半场踢的什么玩意儿。”
下半场?我记得下半场的易思函好像踢得更卖力,一直都在向前冲。
“冲是好,但没他那样冲的。每次我想传球给他,他都成太监了。”
成太监?
“……冲太前了,越位了,害的我想传又不能传,硬传就被吹哨!”
这个主裁判还真仔细,连越位都看得那么清楚。看来人一味地勇往直前也不定是好事,第一个冲锋陷阵的也是第一个死的,尤其是关键球员。打赢了功劳都归他,打输了责任也都在他,可以说有时一个球星肩负的是整支球队的重担,压力特大,所以成为焦点不但要有良好的外在素质也需要有不错的心理素质才行。
于是我看了一眼万雪霏,她还在那无动于衷地给我们沏茶,我又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了,心理素质真好的不得了。
“你们两支球队也真是的,为什么不再重赛一场?让我们这样折腾反而更花时间。”
欧阳说:“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再踢了。我们的主力是易思函,但昨天比赛时,他的左嘴扭伤了。”
想不到易思函还有俩嘴。
崔隽抛起笔,接着问:“那你昨天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与球门框和球门线有关的事情。”
“哈哈,就是你们今天辩的东西吧!”欧阳拍拍腿说,“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昨儿我们都一心二意想着进球,又在下雨,谁会注意那个。”
“连进球的人也没注意到吗?”
“进球的?”欧阳的眼睛又瞪得提溜圆,“哪个?”
崔隽说:“第一球是易思函进的,得分了。第二球,是下半场对方的谁进的,得分了。”
“杨意呗。”
啥!?
我们全体成员身子一直,想问欧阳是不是又说错了。
“就是杨意啊,今天坐在审判席的那个。”
我问:“你说清楚点,审判席上坐着谁?”
欧阳说:“审判席上坐着的,是主裁判嘛!”
“主裁判进的球?”
“谁说主裁判进球了?是杨意进的球!就是坐在证人席上的。”
崔隽提醒他道:“……是辩护席。”
“对对对,是被告席。”
原来杨意还会瞬间移动,怪不得他能进球。我们居然谁也没注意到和我们庭辩的对手居然就是进球的球员,够让人大吃一惊的。
“那加时赛的最后关头,我们队踢的那似进非进的一球,是谁射的门?”崔隽问。
“哦,那球呀!你们都不知道?”
“嗯。”
“哎哟,怎么不知道呢!”欧阳挺起胸,仰起头,站起身子,用大拇指着自己胸口,傲气十足地大声说,“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最后那至关重要的一球…………当然不是我进的啦!”
那是谁进的呢?
欧阳发现没动静,便傻愣愣地低头看着我们,似乎在期待我们的掌声或者喝彩。问题是我们都在等他公布答案,他还没说到底是谁进的呢。
可欧阳愣是没说下去,好像他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几十秒后我们才茫茫然反应过来,活动室里响起了一些七零八落的掌声。
有什么好鼓掌的,倒霉就倒在他那一球身上。他要么别进,要进就进彻底,非要让球半进不进地停在那么性感的位置,搞得我们大家都头疼。
欧阳对我们的反应失望了,只好傻笑起来想离开。明明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这么大个一人,中国话都说不好,还想装帅。这时崔隽忽然走到我身边,鬼鬼祟祟地把我叫到窗边,语调认真地说:“张叶,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欧阳……”
欧阳?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没有哇。”
“可我对他有印象。”
你和他又有什么JQ!?郑韬和万雪霏的事情已经够让人费神的了,你就别再想起一些让我们提心吊胆的往事了好不?再说了,欧阳这种人,要见过一次是不会忘的。不说他那张独特的大嘴巴,最重要的是他那自来熟的性格。
“那换个说法。”崔隽改口问道,声音似乎更小了点,“你记不记得,在哪听过他的声音?”
“声音?”
我想来想去,好像也没印象。到底怎么了?
崔隽说:“从他进来开始说的那些话……他好像对我们很熟悉似的。”
“他应该就是这种人,我觉得他跟谁都很熟。”
“可是他对我们的事情特别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我们王牌庭辩队小有名气,全校学生都会了解一二。
崔隽“唔”了一声,似乎还是有所思,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时欧阳向大家挥手,对万雪霏说了句“下次给我签名”后,刚准备离开,却又一次被崔隽叫住。
“那个,欧阳……”
“诶?”欧阳回过头来。
“我们的名字你都认识了吗?”
“认识啊,认识!”欧阳指着他说,“崔隽,崔一辩。”然后指着天琳,“王天琳,王主辩。”又指着万雪霏,“万雪霏,万二辩。”指着苏可,“苏三。”最后指着我说,“张叶是队长,什么也不是。”
你才什么也不是。
“既然这样,欧阳,你的名字我们还不知道。”崔隽似乎在试探什么。
谁知欧阳拍拍肚子说:“我的名字?没什么好听的啦!叫我名字就行。”
叫你哪个名字啊……
“反正查高一5班名册也能查到的,你不如现在就告诉我们。”崔隽说。
欧阳想了想,便拿出纸笔,唰唰唰签上自己的大名,递给崔隽。
我们凑过去一瞅,那字真是龙飞凤舞,不仔细认还真认不出来,上面写着四个字:欧阳笑之。
这个姓名的出现似乎更加确认了崔隽的想法,他再一次拦住准备趁机溜人的欧阳说:“欧阳笑之,你认不认识我们学校前辩论队的人?”
欧阳惶惶地回头说:“谁……?”
“欧阳行之,是你亲戚吗?”
我好像看见欧阳的脸色忽然变了一瞬,半秒后又摆出一副笑脸说:“什么笑之,我不认识。”
你自己不认识自己了。
“你在说谎。”崔隽说,“你们俩的名字这么相似,一定有关系的。老实告诉我吧。足球队员骗不了庭辩队员。”
欧阳依旧讪讪地笑,好像在掩饰什么似的,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说的谎都是真的。”
这好像是歌名。
“你真的不认识欧阳行之?”
“不认识啦,我怎么可能认识我堂兄呢,你还真是好笑。”说完,欧阳便拔腿离开了活动室,还顺便把门带上。
我们全员目光呆滞地凝望着门后那晃晃悠悠的胸罩,又一次集体无语了半天。
【注解】
纯爷们:纯男人,有男子汉气概。
靠谱:与“离谱”相反。意为恰当。
花瓶:好看的摆设,形容只有外形美观而内里空空,或者是外强中干的人。
杀手锏:胜率很高的必杀技,和放大招不太一样。
收工:放工,放课,干完活了休息的意思。
泡汤:还没煮熟的鸭子就飞了之意。
蒙娜丽莎:达芬奇的作品,画中的主角笑得很阴毒。
万雪霏走光事件:王天琳和万雪霏在后台换衣服时有男人闯入的事件,没有外人知道。
微波炉:一种用电磁波能量烹调的用具,简单易操作。
香片:万雪霏最爱的花茶,多用茉莉花,很香很香。
吃不了兜着走:就是说受不了了也得接着受。
痢疾:一种很恐怖的传染病,得了的人肚子痛不欲生。
太监:古代被**后失去性能力的人,最近常用来指半途而废的作品。
越位:攻方球员过分接近守方球门线。
自来熟:山东方言,和陌生人也像和熟人一样,多是一种开朗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