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川(2)

作者:星夜sama 更新时间:2018/4/24 22:29:49 字数:1971

当第一桶还带着墨渣的墨水泼到落川身上时,他才体会到了画渣窟的真正面目——因为他也变成黑白的了。

他没明白自己画画有什么不对,也不懂为什么阿虎现在把自己按在地上一顿痛打。

等他醒来后,镜子里的只有一个鼻青脸肿的碳人。

阿虎他妈把阿虎打了一顿,但在这之后也没有再提起过了。

窟里的大人们一个一个的像是照例走访一样的去‘探问’了落川一遍,普普通通的安慰着。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落川的看法,或者是他会不会因此怨恨什么。落川以往一样坐在画板后面,只是表情比以往更加冷漠上很多。或许那些大人们看出了落川的难过失落,但是那又怎样呢?

只是画渣窟终于没有了‘特殊‘的东西而已。一切又像以前一样恢复平静。

那一阵,阿虎在落川家门口徘徊了好几天。他看着自己不太真实的手,又一次回想起了那天树下坐着的男孩拥有的细腻皮肤。心中的懊悔感涌上心头,阿虎走向落川的门前,手不自觉的靠近了门,想要敲下去。

可还没等阿虎的手落下去,门就开了。开了一个小缝,一双黑色的眼睛冷冷的看着他,弄得阿虎打了个冷颤,他咽了咽口水,本来要说的话,废了很大得劲才从嗓子眼里钻出来:“落,落川。以后我就是你大哥了,以后!我说什么,你,你就得……”

话音未落,门就‘砰’的一些关上了,险些夹到阿虎的鼻子。

阿虎盯着一丝丝木质纹理的木门,往上捶了一拳,乓的一声,心中的懊悔全部灰飞烟灭。

从此以后画渣窟的孩子们就没有人再和落川说过话。

那年的日暮节是一个雨天,事情都结束之后,阿虎和大毛躲在屋檐下,蹲在一片坭坑里搓着泥巴。

一抬头,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正从画渣窟的大门往里走。

“嘿,老大,你看那新来的,跟个怪物似的。”大毛指着落川哈哈大笑着,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落川家外头见着他,还浑身黑了吧唧的,虽然往落川身上泼墨汁的有他一份,但是看落川现在这幅样子,真的是好笑死了。

阿虎顺着他的手抬头望过去,也噗嗤笑了一声。那黑球球一样的人,一边用手遮着脑袋,一边往回跑。天色虽然有些暗了,但那人的动作也可以说是十分明显了,不止明显,那动作还很好笑。

说正经的,阿虎还是头一次见到落川离开自己家超过两百米,现在见到他从外面往回跑,突然有了一丝好奇。

“走,咱们跟着他,看看他干嘛去了。”阿虎和大毛就这样一路鬼鬼祟祟的跟着落川回到了家门口,只见他手里拿着什么,看了一看,便拉开门回了屋子。阿虎和大毛自知无趣,便离开了。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落川捧着手里的东西,从门框上一点一点的滑了下来,坐在地上呜咽了起来。

他去追那位日暮节来画画的画师了。

那画师站在马车后方,刚准备离开这里,就看见有个小黑点气喘吁吁的跑到自己面前。

“请您带我离开!”落川看向穿着一身牛仔装,手里还燃着烟的画师。他墨蓝色的眼睛弱弱隐隐的被深蓝色的卷发一绺一绺的挡住,但在听了落川说的这话以后,慵懒的眼神里透露出几许惊讶。

“带你走?带你去哪?”男子看了他一眼,又缓缓说道:“凭什么带你走?”

“我,我有画画的底子。我会素描,速写也不差,我可以画给您看!”落川咬着嘴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只要您带我走,我可以给您当墨童,或者只是......只是当一个仆人也可以...”

男子看着落川,若有所思,叫人从马车上搬下来了一个画板。他递给落川一支炭笔:“给我画朵紫罗兰花。”

落川愣了一下,看着手中的炭笔,是根硬炭,笔尖很尖锐,包着炭笔的纸都有着柔滑的质感。

是支好笔,这个人果然不简单!落川没说什么废话,照着自己印象中的紫罗兰花画上了一朵。练了那么久的画也不是白练的,轻轻几笔便勾出了大型,简单又利落。在一旁的画师看他这样,不禁点了点头。一个才六七岁的孩子,能画成这样,可以说是非常有天赋了。

等落川画的差不多的时候,他发现那画师拿出了一根小号的画笔,沾染着深紫色的颜料,居然给花上起了色?落川看呆了,他还未见人用颜料来给炭笔画的素描来上色!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画的确实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栩栩如生!一朵紫罗兰从纸上脱离下来,被他拿在手里,被风吹得轻轻摇晃。花瓣柔软的质感让落川无比的怀念。

“我没法带走你。”那画师半蹲下来,看着落川的眼睛。

“但是这朵花属于你,这支笔也属于你。”他把笔递给了落川:“其他的,凭造化吧。”

落川看着他的马车远去,呆愣在原地,好不容易才停下的雨却又开始下了。

他跑回家中,一路上心情复杂,但是无论如何,他这次是离不开画渣窟了。

他关上门之后,来到画渣窟的种种委屈,像是潮水一般的涌到眼睛里,变成泪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出来。

本来想着,能先离开这里,搞不好就可以找到自己的家。搞不好就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份……搞不好就可以……

结果到底是离开都离开不了吗…

他努力的收住眼泪,用袖子擦了擦。一低头,发现手里的紫色的花其实是和他原本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的。他看了看手里颜料还没干掉的笔,直接跑去画架子旁边,小心翼翼的把这么一点颜料收了起来。

第二天,大毛对落川的外号就不再是‘怪物’了。

而是‘紫眼怪物’。

他居然画出了和原来一样漂亮的紫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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