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死神先生亲切地问道。
“嗯……”爱丽丝摸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确信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饿,那么这个地方是不会发出这么大声的抗议的。”
“那稍等一会儿,我去帮你找点什么吃的。”
吃的……不过这个地方真的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吗?
他站起身,根据印象中的路线走进了死神殿的厨房。不出所料,这里果然如自己脑中记忆的一样,一片狼藉。也许是不太有这方面的需求,也可能是神域也有类似于送外卖的工作存在,反正在死神先生的印象中,是有相当的年头没有收拾、使用过这里的东西了。
因为年代而腐朽的木制家具就和柴火堆摆在一起,几件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奇怪铁器横在本来就不宽阔的空间内,让本身就狭窄的走道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搬开这些生锈发潮的铁器,才发觉脚下已经因为积水生潮长了许多的真菌和苔藓,密密麻麻散发着清新的气味,但看着有些作呕。如果在这里做饭被爱丽丝知道的话……恐怕她就吃不下去了。
所以……
“啊呀……”死神先生有些愁闷地干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无奈地说:“在做饭之前还是好好收拾一下吧。”
整个死神殿的占地面积还是不小的,但是其实际上用来留给厨房的面积实在是非常小,大概不足百分之一。大多数地方都被空荡荡的长廊和一些富有“个人兴趣”的死地植株所覆盖,最大的景观则是被自栽植物所包围的一块人工池塘。
死神先生一边拿旧拖把清理着满地的污泥,一面如此想到:如果没有这一兴趣的存在的话,今天可能就要为建得过于庞大的厨房而累死在这里了。
所以多多少少,自己还是因此找到了些许的愉快的。
而就在他忙于清理厨房与做饭做菜的繁杂业务的时候,在客厅等待吃饭的爱丽丝可有些坐不住了。
虽然肚子还在咕噜噜地叫唤,她也想乖乖地等饭,可是背后那一副如同罗刹的猛虎可实在有些让她脊背发冷。
看着门外这暗无生色的天空,上面惨淡的雷云不禁让她想起了人界灿烂的蓝天。时而阴晴雨雪,飘忽不定,既是一种永恒,又在永恒不变的天空中不断地发生着种种的变化。哪怕是黑夜,也有星月相伴,而现在头顶的这一片天,只有模模糊糊的灰色和黑色,泥泞似的混合物一样。
就好像是吃惯了牛排的人,难以忍受草根的苦涩。
她由心底里的这一份不满,逐渐演化为难以消却的不安,站在死神殿的门口,扒着门框,向远处那一望无际的尽头望去。她走不出去,至少没有神力的她,走不出去这一片地界。如今与凡人无异的自己,甚至连这地界所潜藏的路都无法用肉眼看见,只身闯入,也只不过是徒然送死,回人界?可连神域都抛弃了自己,自己回人界,又该做什么呢?
任务?她觉得自从自己被神域如此相待的那一刻起,从那追击者冰冷的目光刺在自己的身上那时开始,就已经不存在了吧。
现在她可以依靠的,唯独就只有关于爱神对自己的教导了。
可她努力去想着姆诺芙对自己的教导,里面却没有一条不是该如何执行和完成自己在神域的任务和职责的。可是被神域抛弃之后所该要做的事情,一句也没有提到。
爱丽丝想要站起身,可是脚下却使不上力气。还没等自己的重心上移,自己就已经向后跌坐在墙边,反而更加打消了她站起身来的意义了。
被摔了这么一下,她反而“清醒”了。自己怎么站不起来了呢——站起来之后是要走去哪儿吗——自己已经没有可去的地方了,又何必要站起身呢。强烈的失落和绝望在她心头黯然升起,这让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起风了,而且风不等人反应就吹得愈发紧了。
爱丽丝痴痴地凝视着地面,只凭借着墙壁上的三两盏小灯照明的室内,随着她眼皮的沉重一下子变得更加昏暗了。
她觉得什么东西正在蚕食她的神识,让她一点一点开始放弃了思考的能力,放弃了行动的气力,连呼吸也不愿意继续进行了,渐渐只剩下了细如蚊蝇的喘气。
那将死之地的黑暗,如同一只恶鬼,扯开门窗的缝隙闯了进来。爱丽丝低着头,只是移动自己的眼珠看向这只面相狰狞的怪物,它长着细长的獠牙,头有一只橙红色的独角,脸上布满了皱纹,就好像哪里的土坡被暴雨冲踏了后留下的残痕,没有规则,又十分吓人。这怪物没有嘴巴,只有一个占了大半张脸的鼻子,鼻孔向外翻着,呼哧呼哧地吐出黑气。
那并不是某种气体,而是属于这将死之地独具的黑暗。
她爱神曾经给她进行过简单的科普,在通往人界的路上,不适用自己的神力创造传送门而走“官方”传送门的话,那么必须要经过将死之地。将死之地的中心,则就是死神所在的死神殿。死神殿所建并非随意,其建筑正好镇压住了这里最大的一股邪气。邪气由不愿前往死者之都,还尚且在此地游荡的大量亡灵所散发,而由于这中心之处的地势比其他地方略低有两三公分,因为幽怨愤恨而产生的邪气就都沉积在这地下。
死神殿正好压于其上,因死神的强大神力而相抵相抗,相当于正好将它压抑在了这里。
虽说是压抑,却并不是完全相消,剩下那些不能够自然湮灭的部分,死神殿于它们就好像用手指去堵打开了的水龙头,虽然可以阻止它往外流,却不能够将水量消减,反而会让水珠四处喷溅出来。
因而死神殿四周也是极其危险的,这也是为何弱小的亡灵不能接近的原因之一。这股四处乱窜的强大邪气,连那些亡灵本身也不能承受。
而爱丽丝眼前的这一团,便是那外溢的邪气化身。它本身是无形的,但似乎是因为充满了怨怒的缘故,其化身多数还是为那恶怪鬼魔状。
它这一次为爱丽丝身上颓废的气息吸引,正是要来侵入期间,夺占神躯的。
爱丽丝抬眼看了一下像低等野兽似的向自己吼叫示威的怪物,心里只恍惚地闪过一丝恐惧,随后便突兀地化作虚无。
啊……这个怪物,好可怕啊。但是……不想动。
她感觉自己的腿并不是那么无力了,甚至还有可能跳起身跑起来,但是她自己选择蜷缩起了双腿。这会儿爱丽丝的心跳哒哒哒哒正响个不停,哪怕是剧烈运动过后,也不会有这样快的节奏。
此时那邪气化作的魔物已经从指尖开始要破开爱丽丝残余的神识,挤进她的体内了。
爱丽丝的浑身上下都开始刺痛起来,明明是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痛楚,自己却忍住连哼都没有哼出来。
是因为即将要被侵占所以才会有如此剧烈的异常反应吗?
爱丽丝不清楚,她的意识变得更加模糊了,好像就要睡着似的。
哗啦啦……她隐约听见有什么东西一连串被摔碎的声音,旋即突然地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睡着了吗……可恶!”一旁怀抱着少女咬牙发闷的,是刚从厨房端着餐食走出来的,现在被称作死神的男人。
一旁的邪物因为整条手臂都被砍下,向外喷出散发着恶劣气味的邪气,而凄惨地吼叫着。
然而这令人烦躁的刺耳声音,激起了男人异常的愤怒。
他捡起才丢在地上,神力化器所得的巨大镰刀,挥起袖口,用黑色斗篷擦干上面刚沾上的污渍。目视妖物,眼中寒光一闪!
那怪物心知自己所做的鬼事被死神发现,如今再不逃跑,恐怕难以保命,立马就分化为众多小鬼,心中打算着四散逃窜,这样能更灵动些,总能保留几分实力,哪怕于他股邪气相撞互合,也是无妨的,总比在这里灰飞烟灭要好。但是他心里想这么些事情的这一瞬,哪里可能被死神所放过?
只见他单手怀抱着爱丽丝,动用另一只手臂立马将镰刀投出。投出的镰刀精准无误地插在了这怪物的胸口。这魔物本以为自己已经要殒命,可短暂的疼痛过后,它一怔。这……铸成镰刀的神力,不行啊。
可就在它愣住的这一刻,死神单手扒开兜帽,撇下面具,二者四目相视,其瞬间被天空中一道黑色的雷电劈中,浑身为赤黑色的火焰所包裹。还没等他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自己已经在这刹那间化为死灰。只剩下原地的一团黑漆漆的泥点。
这摘下了兜帽和面具的男人,此时我们才发现,是一位少年的面孔。只不过他一直用着老者的声音,叫那散发着黑气的面具之下的面容,令人有些难以捉摸。若说陌生,可并不陌生,这位如今已经位居死神的少年,可正是夏康。
他紧皱着眉头,扭脸看向熟睡的爱丽丝,深深地叹了口气。
“啊……真是……”夏康把两根手指轻点在爱丽丝的额头处,无奈地自言自语道,“对不起,还是我太过于疏忽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