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祁映明的眼下还留着些青黑色,显然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站在洗漱台前,丁玉敛弯腰将嘴里的漱口水吐出,然后用清水洗了洗嘴周的剩余牙膏沫。透过镜子,她看见祁映明站在她的旁边,脸上还有些迷糊,便笑了笑,说道:
“是晚上的火车,你等下还可以再补一觉。”
祁映明和丁玉敛的这次旅行,时间很长,差不多进行了一个半月左右的时间。就连祁映明的中考成绩,都是在火车上面匆匆查的。他们去了很多地方,旅行的路程是一条线,因为沿途待的时间都不是很长,所以过程有些疲惫。但是好在,祁映明始终觉得,在这次长长的旅行中,他的身心一直都是愉悦与兴奋的。
七月的时候途经一片草原,这个时候的草原很美丽,气候是温和的,空气是舒爽的。成片成片的草原相连,上面坠落着彩色的花朵。上下虽然略有起伏,但是视线却始终是平坦而开阔的。天上的云白如棉花,朵朵厚密,悠悠荡荡浮于天际。蓝天在它们的映衬下,变得越发高远,越发难以触及。
草原在丁玉敛和祁映明二人临走的前一天,下了一场雨。草原上的雨总是来得突然,忽然之间便会倾盆而至。当时他们正在租来的房车中吃饭,然而天气就是在那瞬息之间忽然就发生了巨变。乌云突然聚集,闪电在远处的天际几乎直线劈下,来势汹汹。雨水成串噼里啪啦地砸在房车上,声音很大。那雨的架势,真的有些吓人。
但是,草原上的雨,也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天空就已经不见雨的身影。唯有那更加透彻的蓝色,证明了这片天空刚刚才被雨水冲刷了一遍。
而雨后的草原,也更加美丽。
出了房车,走下台阶,脚下的草地是湿的。雨水挂在嫩叶上,行走间会将裤腿打湿。雨后的空气清爽而带着些凛意,混着青草与泥土,直直钻进鼻子中。而那吹过来的风,也还带着尚没有完全消散的湿意,吹在身上,凉凉的,湿湿的。
但是最美丽的,是那远处连绵的群山。草原上的山,并不是很高。但是远远看过去,却是一层叠着一层,层层围绕着草原。因为刚刚下了雨,山谷中的风尚未将云与雾气吹散。所以山中的云雾就那样,漂浮在群山之中。将群山变得缥缈,仿若从时间的远古中来,未曾沾染过俗世。
丁玉敛站在祁映明的身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段时间的祁映明仿佛又长高了一点。看着看着,想着想着,丁玉敛眼前的景色就渐渐变得虚缈,大片大片的绿色为她带来了几丝不真实的感觉。慢慢的,那些山峦的形状开始变得模糊,变得透明,竟然渐渐与祁映明的身影重合。这让丁玉敛的心中产生了恍惚之感,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心中的思绪在那一瞬之间,就如同远处那飘荡的雾气一般,难以琢磨,无法抓住,只是将那群山笼罩。她不禁想到,如果,未来的某一天,祁映明终是脱离了她的怀抱,她究竟会是如何呢?
情不自禁,情难自禁,丁玉敛缓缓地,向着身边的那个人敞开了怀抱。无论如何,至少此时此刻的她是幸福的。
少年的身体十分清爽,恰似那片群山,似是这片草原,郁郁蓬勃,干净纯粹,皆是生命力。
祁映明垂下眼睑,看着环住他的腰,将头放在他肩上的丁玉敛,忽然之间也用力地回抱住了她。而正是这个拥抱,让丁玉敛的眼中霎时之间就恢复了清明。她的心绪随着那缥缈的雾气,飘于群山之间,散于谷风之中。终是得到一份印证,这双环住幸福的手,无论发生什么,她都难以放开。
这是贪念,这是源于缺失的贪念。
当心思如雾散去,变得清明,丁玉敛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她的卑劣与无助,她的恐惧与执拗,对于失去的抗拒,皆是源于她内心缺失的一份情感。
而如今,她将这份缺失的情感全部倾注在祁映明的身上,所以害怕失去他,害怕他的成长。但是,她也知道,即便她再害怕,也无法抗拒时间所带来的变化。
所以,为了能够让他停留,她可以用尽一切办法。
将环着祁映明腰部的手放开,丁玉敛走到他的面前,面对着他,用身体遮挡他的视线。
祁映明看着丁玉敛,视线之外余光之中,她身后的遥远群山之间,好似升又起了一片云雨雾气,让人看不真切。
他听到她问:
“映明,现在的你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