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晏收回手,她别开脸,躲过师橦直视的目光,有些畏缩地站在那里。师橦的目光就一点一点地扫过她的脸庞,所及之处皆是让师晏感到一阵战栗。
师晏一直很害怕师橦,这种恐惧源于她年幼时期的模糊记忆。又或者说,是源于那份是被她刻意遗忘的经历。
师晏已经记不得师橦对她所做过的大部分事情了,只是有一个场景,她至今都记得清楚。
午后阳光明媚的祖宅里,师橦逆着光站在师晏的面前,她的身影在阳光的勾勒下,剪出一道倩影,身姿婀娜。修身的裙摆缚在师橦的小腿处,让她走得每一步都是优雅。但是与这份优雅相对的,是师橦每向着师晏走来一步,都会让师晏身上的疼痛变得更加入骨,扯得她的骨头和筋肉,让她疼得死去活来。
后来,那份疼痛伴随着恐惧,深深地烙在了师晏的灵魂深处。即便时至今日,依旧新得如同新生。
“嗯?说话。”
“你是在拒绝我的建议吗?晏晏。”
师橦又问了一遍。
师晏就慢慢地看向师橦,声音小而慢。
“母亲,我是,真的喜欢他。所以……”
师晏说着就看向了师橦的眼睛,却在触及的瞬间收了所有声音。师橦站起身来,她浅浅一笑,问道:
“所以?”
师晏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她接着说道:
“所以我,希望母亲,可以让我和他,在一起。”
师橦的笑容不变,她低下头去拉起师晏的一只手,好似长辈一样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着她的颤抖,声音也柔和地说道:
“晏晏终于长大了,可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感到欣慰了。”
师橦的目光由下及上,缓慢地落在了师晏的脸上。
“不过,是谁让你觉得,你可以反抗我了?”
师晏那只被师橦握住的手骤然传来一阵剧痛,师晏的脸色登时惨白,冷汗也渐渐地流了下来。
“母亲……”
可是即便已经痛到想要将自己的那只手斩断,师晏也没有尝试将手从师橦的手里抽出。
师橦看着师晏,她扬起了一个似是百无聊赖的笑,然后放开了师晏的手。可是师晏手上的疼痛不仅并没有随着师橦的放手而减轻,反而更加剧烈。
师晏握着自己的手腕,额前的长发被冷汗浸湿。
师橦重新坐了下来,她抬起左腿,轻轻地落在自己的右腿上,她看向师晏,问道:
“晏晏,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本跟我说‘不’呢?”
师橦抬手,她一只手拄着自己的下巴,一只手的手指在桌子上起起落落。
“小欲暮现在已经开始接手宁家的事务了,所以她会给我的好处,晏晏,是你给得了的吗?”
“我不动你,继续把你养在师家,让那些老顽固对你贼心不死,让你在外面顶着师家的名号作威作福。”
“你难道以为我这么做的原因是出于我对你的爱护吗?”
说至此,师橦的眼尾挑起,神情极度傲慢。
“说到底,你们师家,离了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晏晏,没了我,你又拿什么去跟小欲暮争?”
目光如炬,但裹着寒风,师橦继续说道:
“小欲暮是宁家钦定的下一任掌权人,可是你呢?你又是谁呢?”
师晏身上的疼痛让她无意识地蜷缩在了地上,她视线恍惚地看向师橦,却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晏晏,进入师家吧,随了那些老不死的愿,让她们辅佐你,让她们推你上台。”
“然后……”
师橦起身走到师晏的身边,她态度从容地蹲下去,指尖在师晏的脸上轻轻一碰,体内瞬间骤涨的剧烈疼痛直接就将师晏激得昏了过去。
师橦的目光深处藏着几分狂意,她对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师晏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要亲手把她们的希望撕碎。”
……
学生的暑假时期,一直是游乐园游客的鼎盛时期。方白被周围的人群闹得心烦,身上的衣服也因为汗水贴在了身上,一点都不舒服。
方白看了一眼在他身边面上喜色明显的宁欲暮,开口说道:
“我已经陪你来了,但是接下来你想要玩什么就自己去吧,我嫌热,你别来烦我。”
说完,方白转身就走。宁欲暮则先是被方白说得一愣,回过神来就马上追上了方白,拉着他的手腕说道:
“来都来了,你就不想跟我一起玩一玩吗?”
方白甩开了宁欲暮的手,他的目光将眼前的游乐园一角仔细地扫视了一遍,然后他认真地对宁欲暮说道:
“不想,一点都不想。”
“……”
宁欲暮失落地低下头去,语气里透着几分渴求。
“方白,好不容易我们两个人才一起来一次,你……”
“不不,我们不是两个人来的。”
“?”
方白一指不远处的黑衣大哥,说道:
“你忘了你的保镖了?”
“……”
宁欲暮一咬牙,走上前去再次拉住方白说道:
“方白,既然你对游乐园不敢兴趣,那我也不勉强你。”
“只是……”
“只是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照张相?我就想留一张照片,行吗?”
方白看了看宁欲暮,她眼底显而易见的希翼与渴求,让方白有些不自在地扭开了头,回道:
“就一张照片的话,也不是不行。”
宁欲暮的脸上闻言就扬起了大大的笑脸。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但是方白接下来的话,又让宁欲暮脸上的笑脸垮了下来,她问道:
“什么要求?”
方白盯着宁欲暮,认真地说道:
“我要回家,我不要再跟师晏住在一起。你帮我这个忙,我就跟你照相。”
听了这话,宁欲暮的笑脸又重新归位,她拉着方白的胳膊,说道:
“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晏晏放你走的!”
照片里,耀眼阳光下的少男少女并肩站在一起。少女的笑脸真挚,她左边脸上的泪痣处闪着光斑,小女人的五官却是满满的少女感。而那个男生,他微微侧着身,并没有直视着镜头,所以他的脸庞没有完全收录其中。但是露出的侧脸已经很是精致,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反着光,夺目异常。
芳华年纪,最是倾慕。
回到师家的别墅后,方白和宁欲暮却只看见了师橦一个人。宁欲暮便对师橦问道:
“晏晏呢?”
师橦坐在沙发上,她一边看着手里的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
“她累了,在房间里休息。不过,你们回来的时间倒是比我想象得要早上很多啊。”
宁欲暮闻言有些尴尬,正思考着要怎么回答的时候,那边的方白已经实话实说了。
“游乐园里人又多,天气又热,我嫌烦就回来了。”
师橦一听,她抬头看着方白露出了一个笑来,但是转瞬就又低下头去批改文件了。
方白便转头对宁欲暮说道:
“你跟我上楼,我们这就去找师晏。”
宁欲暮皱眉。
“可是晏晏在休息啊。”
“你们有什么事要找晏晏?她现在不能被人打扰,有什么话你们就跟我说吧。”
说完,师橦翻过手里文件的一页纸,瞥了宁欲暮一眼。
宁欲暮就犹豫地开口说道:
“其实,我们就是想跟师晏谈一谈,想让她把方白放了,因为方白想回家了。”
“就这事啊?”
师橦合上文件,她扫了一眼方白,说道:
“你走吧,我已经让晏晏同意放你走了。”
“真的?”
“真的?!”
方白与宁欲暮一同出声喊到,只是宁欲暮的声音要明显雀跃得多,而方白则更多的是疑问。
师橦支起胳膊,摆了摆手说道:
“真的,所以事不宜迟,你现在就走吧。”
被困多天,终于要回到自己家里的方白有一种十分不真实的感觉。他坐在宁欲暮的车上,迟迟未动。宁欲暮就抬手轻轻地拽了一下方白的衣摆,在他看过来之后,小声地说道:
“方白,我以后还可以约你一起出来吗?”
方白看了看宁欲暮,然后拉开车门准备下车,临走前回了宁欲暮一句:
“你要约我出来那是你的事。但是,同不同意是我的事。”
宁欲暮听完落寞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但是马上她又调整情绪,看着方白,认真地说道:
“方白,我不会放弃的!”
“哦,随便你。”
说罢,方白就关上了车门,向着自己的家走去。
饭馆没有开门,方白顺着侧面的楼梯回到了二楼的家里。未曾想一开门,屋子里就有一股浓烈的烟味铺面而来。方白被呛了一阵咳嗽,他走到窗边拉开窗户,一转头就看见了睡在客厅沙发里的方觅问。
方白走到方觅问的身边,抬脚踹了踹他的小腿,说道:
“喂,醒醒。”
方觅问就睁开眼睛,坐起身看向了方白。待到视线清明后,方觅问的神情一顿,然后他慢慢地开口问道:
“你,回来了啊?”
方白的眉间皱得很深,他看了看方觅问颓丧的样子,又看了看茶几上满满一个烟灰缸的烟头,问道:
“你吃饭了吗?”
方觅问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他将方白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后问道:
“你没事吧?”
方白的手指攥了攥裤边,他半仰起脖子,回道:
“我能有什么事?”
但是方觅问却接着说道:
“我们还是搬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