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橦的话让师晏的身体倏地僵住,然后,她动作艰难地站直身体,问道:
“我的,母亲?”
师橦向后退了一步,她眨眨眼睛,说道:
“啊,我忘记了,晏晏应该是没有见过那个女人的。”
说罢,师橦也不去管师晏的反应,就直接转身离开了。留在原地的师晏缓了又缓,直到体内的痛觉随着师橦的走远而变淡,她才抬起头,向上望了一眼方白的家。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抬脚从侧面的楼梯上楼了。
来到方白的家门口,师晏抬起手想要去按门铃,但是当离着门铃只有一指距离的时候,她却停了下来。
西面的火烧云映在老旧的楼梯,玻璃窗户上面,是一幅幅颜色鲜艳似是油画的云彩。
师晏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阵悲哀,她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门上,苦涩的感觉溢出,心中的疼痛竟是比之师橦所施加的也不差上几分。
师晏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只是很少的几次有听到过旁人小声地议论过她。
师晏的母亲名为师青芜,是个比较可悲的女人。她一生中的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幸的,多的是身不由己。师青芜出生的时候,正是师家的危难之际,家族人员也日渐衰微。所以师青芜在出生之前,就被注入了过多的期望。
然而有的时候,命运偏偏就是喜欢这样捉弄深陷漩涡里的人们。
师青芜从小便体弱多病,能力也未能觉醒,本身的性子更是师家人里面少有的软。那种性格,说的好听是温柔,说的难听便是任人拿捏。所以这样的结果对于师家来说,就是开始有多少期待,结局便有多少失望。
所以即便在衣食住行上,师青芜并未被亏待过。但是由于自小便在失望的目光中成长,导致她怯懦柔软的性格变得更加自卑。
遇见易真,大概是师青芜一生中,唯一一件让她感到幸福的事情。
易真是易家旁系的孩子,地位不算多高,但是人长得高大帅气,对待师青芜也很温柔。
执意要嫁给易真,是师青芜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反抗了师家的命令。但是幸好,两个人自从在一起后,一直都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平淡而温馨。彼此的感情不浓不烈,却恰到好处。
然而只可惜,就是这样两个温柔的人,却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家族争斗中,受尽了苦痛的折磨。人生多半是无奈,无论你如何去怀着一颗善心温柔以待,该来的灾难也从不会为任何人而心软。
易真是死在师家的对头手上的,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天气里,被人绑架到废弃的旧楼里,给乱棍打死了。
易真的死,与师家的不作为有很大的关系。而当时正在医院里临近生产的师青芜,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就悲痛昏厥,最后更是在生下师晏的两天后,在医院里面自杀了。
师家的长女,因为男人的离世而用一条丝袜将自己吊死在了医院里,这是师家所不能够容忍的丑闻。所以在后来,师青芜便变成了师家的一种类似于禁忌的存在,少有人提及。
师晏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师橦,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师家的掌权人,也不是她的母亲,师橦只是师家养的一把利刃。只不过,这把利刃太过尖锐,不仅刺得了别人,也刺了利刃的主人。
师晏一直都知道,师橦是恨师家的,恨不能吃其骨喝其血。毕竟利刃的培养,是少不得一些惨无人道的磨砺手段的。
师橦掌权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逼着师晏喊她母亲。其中意味,大概是为了气气那些师家族里的老人。师晏一开始也是不愿意的,可是后来在师橦的强硬手段下,尚还年幼的她,被恐惧蒙蔽了双眼,且一直蒙蔽至今。
自从喊了师橦‘母亲’以后,那两个字就仿佛是带了魔力,让师晏对师橦有惧又敬。恐惧使她对师橦心存敬畏,而敬畏又使她不自觉地去模仿师橦。那种模仿是一种下意识的遵从,遵从她的想法和意志,不敢有所违背。
师晏对于师橦的过往其实并不是十分清楚,只是大概知道,她幼年时期曾一直跟在自己的落魄父亲身边,并遭到长期虐待,是后来才被师家看中其能力给捡回来的。
大抵是因为幼年时期的遭遇过于凄惨,所以师橦即便对师家恨之入骨,却还是改姓了‘师’,不肯用自己曾经的姓名。
也正是出于师橦亲生父亲的原因,所以她对于男性,一直都处在一种令她心安的远距离里,从不肯近距离接触。
而师晏,在对师橦盲目的遵从中,也渐渐受她影响,开始抵触男性,甚至到最后发展成了一种厌恶和蔑视。
最后,就是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师晏与方白认识了。
师晏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了方白,他很特别,身上有一种她很少在别的男性身上所见到的那种韧性。师晏知道方白是凭借自己的努力,硬挤进圣樱学院的。可明明一早便上了心,但是师晏却还是因为方白的出身,和她自身的偏见,导致日后在二人的相处过程里,处处都是过错。
事情一步一步发展成了今天的这个样子,纵使师晏心中悔意万分,却也难再改变什么。
可若是就此放弃,师晏也是做不到的。
对着门边,师晏轻轻地喊了一声。
“方白。”
意料之中的无人回应,师晏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门,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现在还不行,她要重新开始,她要让一切都回到正轨上去。
暑假的最后几天里,方白过得还算舒适,虽然方觅问经常不着家,野在外面,但是他一个人也乐得清闲。不过,在开学的前一天,久未出现在他眼前的宁欲暮,却是找了过来。
方白倚在门边,他打量着站在外面的宁欲暮,开口问道:
“你来做什么?”
宁欲暮捏了捏自己的衣袖,有些局促地对方白回道:
“我,就是很久没看到你了,所以想来看看你。”
一边说着,宁欲暮又理了理自己脸边被风带起的一缕头发,她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方白,说道:
“方白,我……”
想说的话到底还是因为羞涩而未能说出口,宁欲暮抬起头,停顿了一下又道:
“我才刚开始去试着接手一些宁家的事情,所以这个暑假过得很忙。我就只能给你打电话,可你总是不耐烦地挂断,约你出来你也不肯。所以我今……”
“说完了?”
方白突然的打断让宁欲暮微怔,但是随即她又连忙摇摇头说道:
“没,我还没说完。”
方白蹙着眉,问道:
“所以你到底是过来做什么的?”
宁欲暮的脸上微微发红。
“五天后是我的生日聚会,我想请你过去一起庆祝。”
“方白,你会去吗?”
“不去。”
说完方白就要将门给关上,但是宁欲暮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门边,对他说道:
“方白,你答应我好不好?”
方白盯着宁欲暮抓着门的那只手,他冷淡地说道:
“宁欲暮,你放弃吧,不管什么。”
方白话里的最后那四个字让宁欲暮一下子就失神失了力,方白趁机就想将门给关上。谁曾想,眼看着房门就要关上,宁欲暮竟然直接用自己的手夹在了门缝之中。方白关门的力气用的不小,所以宁欲暮的手一下子就发红变紫了。
“你!”
方白赶紧松开了门,他看着宁欲暮的手对她吼道:
“你有病啊!”
宁欲暮却不顾自己手上的伤势,她对着方白略显惨淡地一笑,说道:
“就去给我过个生日都不行吗?”
方白看着宁欲暮脸上勉强的笑容,又看了一眼即便到现在她还扣在门缝里的那只手,他感觉别扭极了。最后方白一把拿开宁欲暮的手,然后狠狠地摔上了自己的门。
“随便你。”
方白的妥协让宁欲暮站在门外一乐,她笑着对里面喊道:
“那我到时候让人过来接你!”
虽然没有再等来回应,但是宁欲暮还是十分开心地离开了,心里也万分地期待着生日聚会那天的到来。
……
师家祖宅里,师橦坐在主卧的沙发上,挑眉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师安。
师安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满头的白发却被她梳得一丝不苟,认真地盘在脑后。师安作为师橦最早的那一批合伙人,一直都算得上是师橦的好帮手。但是此刻,她正满脸怒容,瞪着双眼对师橦说道:
“你把师晏派去Z市了?”
师橦闻言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左腿,优雅地落在了右腿上面,随后她将垂在肩膀处的长发向后轻轻一撩,回问道:
“怎么了?”
师安一气,喊道:
“还怎么了!你难道是真的想让师晏介入师家吗?”
“别告诉我你忘了暗地里有多少人巴不得师晏把你拉下台!”
师橦的神色温和,笑意未减,说道:
“那又怎么样?”
“你也说了,是暗地里。”
师橦的眸色冷淡下去。
“这几年因为师晏的不作为她们都算是安分,但光是安分可怎么行?”
“不是忠于我的,怎么着都得除掉。”
知道了师橦是存着这样的心思,这让师安的神色有了几分缓和,但是她还是担忧地说道:
“那也不用这样铤而走险啊。”
师橦抬眸扫了一眼师安,说道:
“不危险点还有什么意思?”
——————
Ps.有的时候码字也是一种痛苦,消极作者真的只想咸鱼躺,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