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过了一个星期,方白终于回到了圣樱学院,但是这却让他多少有些恍惚。
方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听着讲台上老师的话语,在他逐渐变得模糊的视线里,教室前面的黑板开始慢慢变深向后移去,直至覆盖了背景的全部颜色,而老师的脸也越发让人看不真切。
然后,方觅问的脸就出现在了那里。
他好像是站在厨房的角落里,黑色的汗衫外面系着黑灰色的围裙,围裙的边角有些磨损,陈年的油渍浸出了一个个颜色的更深的圆点。他转过头来,嘴里叼着烟,视线仿佛透过记忆直射过来,看得方白心里一痛。
方白猛地站起身来,脑袋一昏就要栽倒在地。坐在他旁边的蔡夏连忙眼疾手快地站起来扶住了他,讲台上的老师也被方白突然的动作给吓了一跳,他看着方白问道:
“方白,你怎么了?”
方白借着蔡夏的力量稳住了身形,然后他推开蔡夏的搀扶,抬头回道:
“老师,我的身体不舒服,可以去一趟医务室吗?”
老师瞧着方白有些苍白的脸,他点点头,说道:
“那你去吧,需要别人陪你吗?”
方白一边摇着头一边慢慢地向外面走去。蔡夏看着方白离开的背影,她将刚刚扶过方白的手缓缓地收回体侧,然后她低着头,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方白沿着走廊脚步虚浮地向前走着。
这段时间,因为师橦不去提及,方白便也避讳,所以二人合力将那件事情挡在了生活之外,压在了心绪之底。但是一旦方白离开了这个防护罩,所有的抵抗便轰然坍塌,他马上就变回了那个脆弱不堪的被遗弃之人。
方白几乎是失力地仰面躺在了医务室的床上,他抬手遮盖住自己的眼睛,手背下面的肌肤被微微润湿。
“方白?”
一声熟悉而带有惊讶的声音响在耳边,方白马上坐起身来,他扭头看向对床的宁欲暮,皱着眉正要问些什么的时候,又听宁欲暮问道:
“你身体不舒服吗?”
宁欲暮盯着方白不是很好的脸色,面带担忧地问到。方白闻言先是轻摇了两下头,但是随后又点了点头,回道:
“头疼。”
“严重吗?实在难受的话要不你就请假回去吧。”
但是方白听完就不接话了,他再次躺在了床上,盖着被子,背对着宁欲暮的方向。宁欲暮对于方白冷淡的态度,有些失落地低下了自己的头。她今天没有把头发扎起来,黑黑的长发垂在她的脸侧,将她的面容遮在了阴影里。
“方白,我很难受。”
宁欲暮小小的,柔柔的,却饱含了脆弱的一句话,让方白的背部整个都僵硬了起来。他不喜欢这样,不喜欢别人这样在他面前示弱。
“我长这么大,这是外婆第一次动手打了我。”
宁欲暮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方白抿着嘴,牙齿磕在了嘴唇上。他注视着面前的墙壁,不言不语,也想不听不问。
“她让我去见那个叫什么薛铭的,我知道她的意思,所以就不同意,跟她吵了几天,昨天吵得很严重,她就动了手。”
“方白,我真的好难受啊。”
方白蓦地将被子掀开,他坐起身来看向宁欲暮说道:
“你跟我说的这些,我一点都不想听。还有,我的头很疼,能麻烦你安静一点吗?”
方白的话让宁欲暮震惊而受伤地抬起头来望向他,她眼中的破碎使她脸上的泪痣就好像是一滴真的眼泪一样,刺目得让方白马上就避开了与她的对视。
过了一会儿,宁欲暮喑哑而带有轻微哽咽的声音再次响起。
“方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讨厌我?”
闻言,方白咬着牙再次看向宁欲暮,他狠下心,一字一顿地回道: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你。”
一滴眼泪顺着宁欲暮的脸就滑落下来,流淌过她的那颗泪痣。
“可是,我很喜欢你。”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方白毫不留情的话让宁欲暮的眼眶霎时就蓄满了泪水,她茫然地摇了摇头,然后又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带着哭腔说道:
“我为了你第一次反抗我的外婆,还被她给打了,你怎么能,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宁欲暮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了下来,方白的心却也跟着冷淡了下来。他微微昂着脖颈,回道:
“那你就不要喜欢我了。”
任性而恶毒。
宁欲暮用力地抬起头,脸上都是泪,她跳下床去走到方白的面前,看着他冷漠的双眼,情绪有些崩溃地问道:
“师橦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宁愿跟她在一起也不愿意好好跟我说一句话!”
“师橦”这两个字让方白一时之间有些躲闪,他别开脸,回道:
“这跟你没关系,你没资格质问我。”
“方白……”
“吵什么吵!要是身体都没事的话赶紧给我回去上课去!”
突然推门进来的医务处老师,打断了宁欲暮想要继续的话语,她看了看宁欲暮脸上的眼泪,皱着眉说道:
“你们两个在这儿演什么偶像剧,再闹就都给我回去上课听见了吗?”
方白便扭头看向那个老师,点点头淡然地回道:
“我知道了。”
说完,方白就趴回了床上,他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不去理会依旧站在他床边的宁欲暮。
“你呢?是要休息还是要回去上课?”
宁欲暮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她看了那个老师一眼,然后沉默地走出了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