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离开与遗忘

作者:Songyi 更新时间:2019/4/13 23:12:55 字数:3108

今天又是一场雨,就好像是为了要给即将到来的漫长雨季造势一样,这场雨来得很是缠绵,淅淅沥沥,一直下个不停。

西恩缩着脖子,他快步走过街道,然后站在了自家院子前面的邮箱前,打开邮箱,里面却只有一些没有用的传单。

砰的一声关上了邮箱的门,西恩抖了抖外套,然后就弯腰冲进了自己的家里。

一进家门,家里的电话又再不停地响着,西恩皱着眉看向那个电话,然后他无视着弯腰换下了自己的鞋子。

不出一会儿,电话那边便转到了语音信箱,这几天里格外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面响起。

“西恩,还是我,老师知道你应该已经听到了我的留言。所以给我回个电话好吗?老师很担心你,也很希望你能够尽快地回到学校来,我们会帮助你一起解决困难。”

班主任莫妮卡女士的声音,这几天已经变成了折磨西恩精神的主力元凶。

西恩是真的想不明白,他一个刚刚转去这个学校不长时间的新学生,莫妮卡女士到底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执着呢?而且明明平日里也并没有对他表现出过有什么关心,出了事以后反倒一直缠着给他打电话,说着一些并没有多少实质性帮助的冠冕堂皇的话。

走到电话前将电话线拔掉,西恩转身就摔到了沙发上。

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今天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弗娜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得消失找不见了。

西恩将身体蜷缩起来,身上淋得雨水好像变得更冷了,刺着骨头,寒入心里。

闭上眼睛,西恩开始再一次地仔细回想弗娜在消失前,她在他面前的所有举动。

……

那是周三的晚上,西恩简单地吃了一些叫的水果披萨外卖之后,就又窝在了沙发里面看电视。茶几上堆着吃剩的披萨和几瓶可乐,西恩抱着靠枕,神情专注。

电视里放的是一部电影,西恩没有从头开始看,所以也不知道前面讲了些什么。只知道,男主人公的儿子去世了,他为了能够摆脱亲人离世的痛苦,就选择了一次远行。

旅途真的很漫长,男主人公也在这场旅途中遇见了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和他一样,被生活的几大悲苦折磨得只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暂时逃避。而有的人,则是刚刚展开了一段崭新的人生,怀揣着美好与悸动,用全部的热情迎接人生接下来的旅程。

电影中有一个画面,是男主人公站在高高的山坡上,他的面前是山谷与平原,放眼皆是生机勃勃的绿色。然后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想起了他与他之间所发生的无谓争吵。

男主人公的眼中湿润,在那一瞬间,他的脸上,有的不止是悲伤,还有不知所措。

他还未做好要与他永远的告别,可是今生却再也无法见面,未来的天高海阔,他一个人,满是茫然不知所措。

西恩看到那里的时候,他差点就跟着男主人公一起落泪了。可是他想要哭泣的原因,却是不同于电影的。

西恩看着电影中那沿途的漂亮景色,他忽然感到很悲伤。因为这么美丽的景色,凯莉却无法再看到了。

西恩其实是看得出来的,凯莉在年轻的时候,也到底是个不懂服输的孩子。她把自己与俗世对立,撞得头破血流,为的,其实只是想要体会到生命的美好。为的,只是能让那夺目的阳光充斥自己的生活。

只可惜,凯莉最后不仅失败了,最可怜的,大概是她已经自我放弃了。

凯莉放弃了追求,放弃了继续咬牙硬闯,而是选择和一个她不怎么喜欢的男人结婚,只为了能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一个属于自己的,另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所以西恩感到很难过,因为他知道,无论时间如何流逝,至少在他和弗娜的眼里,凯莉仍是一株热烈而美丽的植物,蓬勃向上,艳丽动人。

然而如今,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凯莉这株美丽的植物,终究还是烂在了SEATTLE这个阴雨不断的城市里了。

而就在西恩还处在伤怀的情绪里的时候,弗娜终于回来了。

弗娜站在门口换鞋,她看了看坐在客厅里默默等着她的西恩,脸上多了几分不自觉的温暖笑意。

“西恩,我回来了。”

西恩闻声向后转头看向弗娜,他笑了笑,问道:

“你饿不饿?这儿还有吃剩的披萨和可乐。”

弗娜摇了摇头,她走过来坐到西恩的身边,随后用自己的胳膊轻轻地撞了撞西恩的肩膀。西恩不解地看向弗娜,却也学着她的动作,也撞了一下弗娜的肩膀,问道:

“你怎么了?”

弗娜笑着没有回答西恩的问题,而是又用力地撞了一下西恩。还在西恩准备再次撞回来的时候,一把按住了西恩的脖子,将他的脑袋压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弗娜,你发什么疯?”

西恩骂了弗娜一句,然后用自己的胳膊肘怼了她一下。可是弗娜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压着西恩的脖子,嘴里还发出了愉悦的咯咯笑声。

就在这个时候,弗娜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只好撇了撇嘴,松开了西恩,站起身接起了电话。

“喂?”

“哦,里克。”

“嗯,我知道,没事,谢谢你。”

“真的吗?那太好了!”

“好,好,嗯,我知道了。”

“真的,真的,太感谢你了里克。”

挂断手机,弗娜显得有些兴奋,可是当她转身看到西恩的注视时,又将自己的这份激动给掩饰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对西恩说道:

“西恩,我不饿,我先去洗澡了。”

西恩看着弗娜的反应,皱眉问道:

“是谁给你打的电话啊?”

弗娜抿了一下嘴,她的眼神躲闪了一瞬之后,犹豫地开口回道:

“也没谁,就是,我前段时间新认识的一个朋友。”

西恩眯起眼睛,问道:

“什么朋友?”

弗娜停顿了一下以后,回道:

“就是之前在酒吧认识的一个男性朋友。”

西恩听后一愣,然后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弗娜,问道:

“什么意思?”

弗娜也是一愣,她感觉到西恩好像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可是她转念又想了一下,还是不想让西恩也卷入这件事情里面,于是她沉默了几秒以后,顺势也不辩解地回道:

“西恩,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问了。”

而西恩也的确是误会了,他听着弗娜这么说,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神色,于是沉默着没有去接弗娜的话。

弗娜则是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她摆了摆手,说道:

“那,那我就先去洗澡了,你看电视吧。”

弗娜说完便动作带着僵硬地转身向卫生间走去,不过这时她听见西恩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对她说道:

“弗娜,我是不会反对你交男朋友的。我的年纪也不小了,不会一直都需要你的照顾,所以你也不必因为我而委屈你自己。”

西恩的话让弗娜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她停在原地,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忽然对着西恩展颜一笑,说道:

“这我当然知道,西恩,我是不会瞒着你的。再者说了……”

说到这里,弗娜的表情一变,她挑起自己的一边眉毛,用有些刻意的挑衅语气对西恩说道:

“我要不要交男朋友,什么时候还需要考虑你了啊?”

说完,弗娜对着西恩一吐舌,然后转身就动作夸张地扭着腰走进了卫生间里。

西恩看着弗娜的背景无奈一笑,随后便缩回到了沙发里面,而他的视线虽然也重新放回到了电视上面,可是他的思绪却还不在那里。

弗娜好像是要交新的男朋友了?可她最近不是一直都在忙着凯莉的事情吗?她是准备要放弃了吗?

想到自己的姐姐终于是要从凯莉的事件里面走出来了,西恩在第一瞬间,出于亲情的自私,他感到了一种解脱,为自己的姐姐能够做出这个决定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可是当这份庆幸消逝以后,西恩的心却被随即而来的另一份更深更沉的感情所浸泡,那便是难过,为凯莉感到难过。

因为西恩忽然发现,就连与凯莉最为亲近的弗娜,也准备要放弃她了。那么是不是就代表着,凯莉的事情,最后的结果也不过只能是这样。

不明不白,被人放弃,被人遗忘。

无论离开的时候有多么悲惨,活着的人,也依旧只能选择将其抛弃在原地,然后自己再次启程,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

而正是这份认知,带给了西恩一份来自生命深处的,旷远的孤寂之感。

可是西恩所不知道的,是弗娜掩藏在笑脸之下的无奈与苦涩。如果弗娜当初真的能够做到这样轻易的放弃,那么也许她的结果,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

倏地一下,西恩猛然翻身从沙发上面坐了起来,他捂着自己的额头,眼睛瞪得大大的。

太愚蠢了,他真是太愚蠢了!

为什么他当时会以为是弗娜找了新的男朋友呢?

为什么他会轻易地就相信了弗娜那么刻意的假话呢?

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候,他质疑了弗娜和凯莉之间的友情呢?

站起身来,西恩拿起自己的书包就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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