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骂嘞嘞,骂骂嘞嘞,到底为什么他要这么倒霉?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离开孤儿院,结果还没跑出去多远就要遇到这么一个人。
爬树的手在微微颤抖,说不出来是被气的还是纯是累的。
然后还没等他爬到地方,就看见那个倒挂着的女人开始用力地晃动她的腿,嘴里还催促道:
“你快点啊!”
提着一口气,他闷闷地回道:
“我在爬啊。”
等好不容易爬到地方,他觉得自己的手和脚都麻了,不自主地开始颤。
“快快,现在把我的绳子给解开。”
压低身体一点点小心地爬过去,他用腿夹着树枝,扒了扒面前的树叶,终于摸到了绑在树枝上的绳子。
待到凑近了仔细看,他这时候才发现,这跟绳子有些古怪。
细细的一根,看起来根本就拉不住一个人的重量。黑色的绳子里面,细看还有一些银色的,好似是丝线一样的东西掺在里面,在偶尔透过绿叶照射过来的阳光下,发着亮。
“快点呐你,在干什么呢!”
他发散的思绪被她的声音喊了回来,于是他撇撇嘴,说道:
“你急什么!我又不是不给你解开。”
说完,他伸出手去想将绳子解开。然而,当他的手指刚刚触及那个绳子,嗞的一下,在指尖与绳子接触的地方突然闪出了一道红光来,指尖也随即传来一阵刺痛。
“啊!”
疼痛使他的身体一下子便失去了平衡,身体一歪,直接从树上面摔了下去。
枝叶划过面颊,微微的疼痛在瞬间被恐惧覆盖,他想:也许他就不该从孤儿院里面跑出来,好歹不会死这么快。
“啊啊啊!”
可出乎意料的,迎接他的并不是地面,而是一个怀抱,一个有点凉的怀抱。
“瞎叫什么呢!”
整个人一懵,他发现他正被那个刚刚还倒挂在树上的白衣女人抱在了怀里。
又在不过眨眼间,她便带着他悠然落在地上,动作轻飘飘的。
他有些傻眼,直愣愣地盯着她。她就一脸嫌弃地推开他,说道:
“姐姐我长得漂亮,你也不用一直盯着我瞧吧!”
“可是刚刚…”
白衣女子摆了摆手,说道:
“刚刚?哦,多谢你了小朋友,帮我解开绳子。”
“不是,我应该没有…”
他很清楚,自己绝对没有把绳子解开,而且这个女人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来,居然这么轻易。
他忽然感到了些许不安,就在这时,白衣女人又说:
“好了,既然你救我下来了,那我自然也会遵守约定。说吧,你叫什么名字,需不需要我联系你的家长啊?”
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他有点后悔了。
“喂喂,说话啊,不会还怀疑我吧,我都说了我是个好人了。”
“好人谁会被吊在树上啊!”
他没忍住,反问了她一句。然后她就笑了,说:
“还行,还挺精神。我叫崇明,你呢,你叫什么?”
“崇明?”
“对,我的名字。”
低下头去,他抿抿嘴,小声说道:
“我没有名字。”
崇明听完诧异地喊道:
“没有名字!?这怎么可能?你该不会是不想告诉我吧。”
他没有骗她,他是真的没有名字。在孤儿院的时候,院长她们会喊他小白。可他知道,那不是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名字。
崇明没有说话,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面露深沉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
“这样吧,算我大发慈悲,你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你过去。”
他还是低着头,没说话。
“哎呀,所以说小孩子就是烦。你快点决定啊,再不决定我就不管你自己走了!”
耐心真差,亏他还爬那么高的树去救她,还差点摔下来,一点耐心都没有。
抬起头来,他看向她说:
“哪里都可以,只要能够离开这里。”
崇明看着他,随后她一拍双手,说道:
“那好,你就先跟着我吧!”
崇明说完,就转身长腿一迈,要向树林里面走去。
他定了定心,正要跟上去,又见崇明转过身来,对他说道:
“对了,你说你没有名字是吧,那我给你起一个怎么样?”
心脏猛地向上一提,他的手抓着自己的裤边,视线中,崇明站在树荫下,一身白裙干净得发亮。
他忽然发现,他救下的这个人,长得还挺漂亮的。
虽然脑袋不太好。
“什么,名字?”
磕磕绊绊,声音微哑的问到。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心里破开了一个小口。
崇明闭上眼睛,她的面容还带着柔和的微笑,几缕黑发轻轻飘起,拂过她的面颊。
睁开双眼,崇明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
“作声怎么样!你以后就叫作声吧!”
“……”
他被这个名字给弄得心口一堵,这算什么名字啊!还不如小白呢!
但是,连他自己都很意外,他并没有出声反驳。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崇明的白色裙摆,吹响了崇明身后的树叶。
哗哗,哗哗。
他的心脏,咚咚,咚咚。
那个时候,安作声只叫作声,奇奇怪怪的名字,由一个奇奇怪怪的女人赋予他的。
……
崇明不是一个靠谱的成年人,她居无定所,做事全凭心情,想一出是一出,带着作声过了许多不像话的生活。
甚至因为没有钱,他们一起住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山洞。
作声也曾因此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这样的生活真的存在于现代文明吗?
可是他也很快乐。
那种快乐,是他在小心翼翼的孤儿院里所无法感受到的,肆意的快乐。
所以即便后来他发现了崇明的真实身份,也没有选择离开她。还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份,而对她选择的生活产生了理解。
也是,他怎么能要求一个不能长时间站在阳光下的吸血鬼融入现代社会呢?
尤其是这个吸血鬼还是个穷鬼。
徒有年岁,身无分文。
……
开始的时候,他们住在一个小村子旁边的山里。
趁着村里的人都去田里干活的时候,崇明就指挥作声去偷鸡。她躲在山坡后面的阴影里,假装虚弱地对作声说道:
“我快死了,再没有血喝我就要死了。”
“作声,我只是想喝一口鸡血,就真的有这么难吗?”
崇明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地用脑袋去拱作声的肩膀。作声则一边被她气得咬牙切齿,一边还是答应了她。
索性还好,因为颇有经验的崇明在旁传授技巧,所以作声偷鸡的过程还挺顺利。
只可惜,后来他遇见了一只狗。
那应该是村子里面谁家养的小土狗,凶得很,冲过来就要咬作声。
作声被吓得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抱着鸡就向崇明跑过去。
崇明遂抄起一根棍子冲了过去,和那只土狗大战了三百回合,最后以自己被太阳烤得开始冒烟而失败。
作声就一只手抱着拼命乱动的鸡,一只手扶着半死不活的崇明,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山里。
……
再后来,作声长大了一些。
几年的时间,人类的现代文明飞速发展,城市和农村都在不停扩张。崇明和作声,已经很难再生活在山里而不被发现。
于是他们去了城里,住在拆了一半的建筑工地里。
白天坑蒙拐骗当假乞丐,晚上窝在四处漏风的高危楼里,听着崇明一个吸血鬼讲鬼故事,然后她自己被吓得半死,非要跟作声挤在一起睡。
最后成功用自己的体温,把作声冻感冒了。
……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作声成年了。
虽然他也不确定自己的年纪,但是在那个夜晚,当崇明神神秘秘地给他生日蛋糕,为他唱起生日快乐,说道:
“我的作声,以后就是个大人了。”
虽然当时他们还住在极其廉价的出租房里,大雪将屋内的温度降至开口便雾气缭绕的地步。
但是他好像还是在那一刻,真的拥有了年纪,拥有了幸福,拥有了对未来窥探的权利。
……
这些属于崇明和作声的过往,一点都不光鲜亮丽。他们两个就像是一对游魂一样,飘荡在人世间的另一面。
拥有的,也只有彼此。
可在崇明已经离开作声太久的后来,他还是于无数个白天黑夜去回忆那些往事。
那些荒唐往事,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支点。
曾经,崇明不止一次对他说过,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稍不留神,就会死去。
可她自己,却死在了他这个人类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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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我好勤奋,我怎么能这么勤奋,太夸张了吧
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