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种传闻。
说是特别不想活的吸血鬼会狂吃大蒜来自杀,这种行为就跟人类喝慢性毒药自杀差不多。
死亡的痛苦,会在过程中被极大拉长。在生命最后的那段时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体内生机的流逝。
肉体在缓慢腐烂,灵魂在渐渐归于虚无,而恐惧,始终如影随形。
不过很可惜,事实是大蒜对于吸血鬼并没有什么实质伤害。他们甚至可以一边品尝红酒杯子里的新鲜血液,一边拿大蒜当下酒菜,就是味道冲了点而已。
现在,安作声看着安凝瑶托着水球的笑脸,忽然想起了这个传闻,并且十分想让她去多吃几瓣大蒜。
笑得这么灿烂,不受点苦就太可惜了。
安凝瑶托着水球,向安作声走来。她就像是一条美丽的小船,划开湖面,缓缓而来。
待到站在安作声坐着的观赏石正下方,安凝瑶仰着脖颈,扬了扬眉说道:
“你下来。”
安作声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他不想承认,这一刻,他是有点快乐的。
安凝瑶这幼稚又可笑的举动,明明怎么看都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情。可她就是做了,并且莫名还有一点可爱。
安作声想,不过可爱只有一点,可恨却有很多。
如果能喂大蒜就好了。
所以安作声摇了摇头,扭头不去看她,说:
“我不。”
安凝瑶眯起眼睛,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安作声此时心情发生的变化。就像是一块软糖,慢慢化在了水里,还把周围搅得甜丝丝的。
安凝瑶确信她没有感觉错,安作声现在应该是开心的,只是他在否认。
力量随着心绪而动,一条细细的,好似血液般红色的线状能量自安凝瑶的手里流出。
那条线在安作声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瞬间缠住了他的小腿,然后一个用力,将他整个人给拽了下来。
安作声猛地跌入湖水里,脚下一慌,便接连呛了好几口水。一阵翻腾后,安作声刚要骂人,他的腰就被安凝瑶扶住了。
将安作声从水里捞出来,安凝瑶抱着他,笑出了声。
“你怎么能蠢成这个样子?”
安作声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水,将浸湿的头发向后撩去,他蹙眉看向安凝瑶说道:
“你干嘛?”
安凝瑶贴到安作声的身体上,将水球举给他看,说道:
“我送你的东西,你可不能拒绝。”
安作声抿着嘴低头去看着那个水球。在近距离观察下,安作声发现,在水球的表面上还有细微的水纹波动。而里面的几团小光球,也更加明亮了。
安作声长长的睫毛垂下。不可否认,这的确有点可爱。
“安作声,我过几天会去办点事情,这一次你跟我一起去。”
安凝瑶的话让安作声一愣,视线也移到了她的脸上。可她没有看他,她的脸上有着罕见的柔和,注视着手里的水球。
“我想过了,与其把你留在什么地方心里还不踏实,不如把你挂在我身上,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抬眼看向安作声,脸上的柔和更甚,安凝瑶与他对视着,说道:
“安作声,有的时候我会想,爱到底是什么。”
“而我又爱不爱你。”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应该是爱你的,虽然你好像并不认可这件事情。”
“不过也没关系,我不需要你的认可。”
“就像现在,安作声,你敢说你没有因为我而感到一点儿开心吗?”
安凝瑶的话就像是一把残忍带血的刀,毫不留情地将安作声刻意蒙着的布给用力划开,露出了他最不愿意去考虑的事实。
……
“喂,臭屁小孩儿,你的床单还没有洗好啊,我都快饿死了。”
崇明瘫在简陋的大衣柜里,躲避着夏日照进屋内的阳光。
作声则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搓着床单,听到崇明这话,他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一把抄起水盆里的拍衣棍,转身就气势汹汹地向着衣柜走去。
崇明被夏天折磨得快要半死不活,她虚弱地抬眼看向作声,此刻他背着光,手里拿着凶器,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攥住了她的衣领。
“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不要把你的臭猪血带到床上面喝,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作声双手使劲儿一晃,崇明就被他晃得眼冒金星,她立马大喊大叫起来:
“虐待!你这是虐待!”
“你难道不知道我作为吸血鬼已经是稀有动物了吗!”
“你应该宠着我!惯着我!而不是拿着棒子威胁我!”
崇明开始撒泼打滚,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屈悲伤到了极致。
“我想喝点鸡血你都不给我!整天就拿着菜市场杀猪剩的血来糊弄我!”
“你不是人!你难道忘了当年我是怎么照顾你的吗?”
作声嗤笑一声,说道:
“哦,是在没钱快饿死的时候向我暗示怎么偷东西的事情?”
“……”
“还是因为一只鸡就把我给弄丢了的事情?”
“……”
“亦或者是……”
作声还没有说完,崇明就用力一转头,她低沉着嗓音说道:
“过去的事情就都过去了,我们不能活在回忆里不是吗?”
“呵呵。”
作声冷冷一笑,崇明就瑟瑟发抖。
不过看着缩在衣柜里的崇明,作声觉得她瘦得有点太厉害了。于是他放开她,皱眉问道:
“你真的没问题吗?我怎么感觉你很虚弱?”
崇明便假惺惺地哭着说道:
“天天喝臭猪血,怎么会健康!”
可面对着崇明开玩笑似的控诉,作声却忽然认真地问道:
“所以为什么你不肯喝我的血?”
这个问题让崇明整个人都僵住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看向作声,嘴角啜起温柔的笑,她的眉眼都很柔和。
“因为作声的血,臭臭。”
咚的一声,是拍衣棍落在吸血鬼脑袋上的声音,很好听。
作声不再理会崇明了,他继续闷头洗床单去了。
“谋杀,你这是谋杀!要不是我皮糙肉厚,我可就死在你手里了我告诉你!”
崇明乱喊一通,作声也不想搭理她,就随她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崇明安静了下来。她坐到衣柜边上,双腿垂在外边,望着作声的背影她开口问道:
“作声,跟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作声头也不回地答道:
“不开心。”
崇明便笑了,苍白的脸上,温柔的神情一半明一半暗,目光则揉碎在了光影里。
“是吗?”
“可是我很开心。”
“所以,我不会喝你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