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成十,十成百,百成万千。
如果是一滴墨水滴入汪洋大海之中,墨水肯定会瞬间失去自己的颜色。但如果它滴入的地方,只是一个小小的茶杯的话,茶杯中的所有东西就会染上墨水的颜色。
创造出一片人间炼狱,需要的,也只是一滴墨水而已。
不禁的捂着鼻子和嘴,仅仅露出一丝缝隙以供呼吸。尽量不看周边的场景,只将视野锁定在目标之上。
身披队长披风的粉发少女,与身着骑士服的黑发青年行走在这片宛如炼狱的区域中。他们正是第三骑士队灵魂的队长斯卡以及无尽深渊纳吉。
在他们到来之前,这片地区已然就只有一个活人。不,仔细观察的话,除了站在城门前的少年之外,在尸山的顶部,跪着一个简直是由肌肉堆积而成的壮汉。
第四骑士队的拜因·雷斯波。
除了个别的骑士队队长外,所有的队长都在这一天的清晨赶往了大结界的边境。想必此时在那边,战况也会是相当的惨烈。因为,魔物的大举入侵并不是单纯的引开众骑士队长的假情报。
由于时机实在是太巧了一些,所以斯卡蕾特自然的认为,这批数量恐怖的魔物是受到了大王子伊奇纳或者“那个人”的指示。
拜因在这个地方出现,斯卡蕾特并没有觉得奇怪,毕竟就连她自己都无视了这次的召集令。
所谓的克里斯坦的骑士队队长,是一种非常超然的存在。他们每个人都拥有着足以对抗军队的武力,加入骑士队的原因也各不相同。命令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的强制效果。他们的行动准则,唯有自己的信念。
“不知道哈迪斯大人死后,还有没有人能约束住这些家伙。”
斯卡蕾特有感而发的小声说道。不过她的话语并没有得到纳吉的回应。
想必拜因是知道了极速骑士队的反叛,所以才会偷偷前来阻止自己多年的挚友皮尔奇。
如果从结果来看,拜因确实做到了。不过其间的过程,实在是太过残酷了一些。
拜因失去了整个左臂,鲜血一直在从伤口流淌着。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不知还有没有呼吸。
而皮尔奇,则在拜因的身边。只是想从外观辨认出皮尔奇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这个矮小的男人,从胸口以上的部分就已经烂掉了。而拜因右手上那可怖的血色,正好表明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凶器造就了这种后果。
就算是拜因为了阻止皮尔奇,所以两人大打出手,但是按常理也不会成为这样的终末。再加上两人周围,好像被绞肉机绞过一样的尸体群落,更加彰显出了这片区域先前发生了多么异常的事情。
虽然斯卡蕾特刚刚接任灵魂骑士队的队长职位,但她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惨烈的战役。即便如此,她也依旧不愿意呆在这个地方。多看一眼这里的光景,多呼吸一些这里的空气,对斯卡蕾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不符合常理啊…”
跟在斯卡蕾特的身后,甚至一度发出熟睡鼾声的纳吉,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数百极速骑士队的队员搭起来的小山丘说道,
“感觉得到呢,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在用着自己的一切来伤害着自己的对手。就算对手已经停止呼吸,就算自己只剩下了一口气,只有攻击对手这件事是绝对不能停下来的。”
说完,纳吉再次回到了熟睡的状态中。就好像先前是其他的什么人在大发感慨一般。
“你们这类的存在,不是不能做这种事情的吗?”
转过头,斯卡蕾特看着纳吉问道。
只见纳吉眼睛也没有睁一下,平静的点了点头。
“那这里的状况应该怎么解释?”
斯卡蕾特接着问道。然后纳吉这次是摇了摇头。
“只是点头摇头,谁知道你想说什么!”
斯卡蕾特踢了纳吉一脚,表示自己很生气。
“这些人不是那家伙杀的啊,我们是…。”
纳吉回答道,只不过他的话没说完就又睡着了。
于是,斯卡蕾特又抬起脚了踢了纳吉几下。
“我们是没法做到这种事的。而且从我刚才的话和现场的场景应该能看出来吧?这些人是自相残杀才会变成这样的。”
对于纳吉来说,斯卡蕾特的脚踢好像是木偶的发条一般。
感觉纳吉的话还是没说完,所以斯卡蕾特又为他上了几下“发条”。
“不过我太明白呢,这些人也是同类吧?为什么就连死亡都不能阻止他们互相伤害?他们难道有积怨?怎么会做到这种地步?”
带着平静的表情以及纯粹的好奇心,纳吉提问道。
“恐怕正是因为他们是同类的缘故吧。毕竟隶属在同一个骑士队,每天都混在一起的他们可以说是相当亲近的关系。但是这份亲近,这份相互了解,在反目的时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相互了解对方,所以才会知道对方的强大,转而变为畏惧对方。他们可能是害怕对手哪怕剩下一丝的气息,都会威胁到自己,所以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行为。”
斯卡蕾特皱着眉头,在脑中过滤掉眼前的血泊,小心翼翼的走着。
“呵,人类们还真是愚蠢。”
纳吉摇了摇头说道。而他的感叹引起了斯卡蕾特的不满。只见脸上带着明显的不爽表情的斯卡蕾特,走到了纳吉的身后,狠狠的踢了一脚正在发呆的纳吉。
“咦?这是干什么?”
被踢到的纳吉,不自觉的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再度停下。而在纳吉停下之后,斯卡蕾特就再一次踢起了纳吉。于是,两人之间出现了一种类似于赶马的行为。纳吉走在前方,皱着眉,被踢一脚走上一段。斯卡蕾特在后方,见到纳吉停下就为他“上发条”。
周而复始,两人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只不过是从街道通往王宫北门的一小段距离而已,但是斯卡蕾特自认自己从没有走过这么漫长的道路。
比起一路上的狼藉,虽然有少数的血迹在地面上的北门前方,实在可以说是整洁到了极致。而突兀的独子挡在已然洞开的城门前的淡蓝发少年,透露着说不出的怪异感。
以粗糙的手法单手抓着竖琴的琴弦,艾利斯汀也像拜因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城门前。
这片空间的时间,就好像停止了一般。
斯卡蕾特突然觉得自己与纳吉先前的猜测是错的,极速骑士队并没有因为自相残杀而全灭。而是这片空间遭到了不知名魔法的袭击,在场的所有人被石化之后再加以敲碎。这样的话,不仅可以解释四处散乱的肢体与肉块,还可以解释艾利斯汀与拜因这幅静止的样子。
“咳,”
没有亲眼看到的事情,就算猜测再多也是枉然,知道王宫的北门区域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恐怕只有面前的这个在微笑的少年而已。
斯卡蕾特放弃了继续的推测,清了清嗓子,准备执行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
“虽然之前在晚宴也有见过面,但将现在算为初次见面应该也没问题吧?不诚之白。”
低着头,带着对于她来说算得上是相当恭敬的态度,斯卡蕾特说道,
“我是克里斯坦第三骑士队…不,应该报上这边的名号。我是天谴教会的第五讨伐者,‘残生’斯卡蕾特。”
斯卡蕾特说道。
不过对于她的言语,艾利斯汀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这里有菲尔纳加副主教的口信以及召集令,还希望你可以接收。”
斯卡蕾特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就如她开始所说的一样,虽然她经常可以从传言中听到艾利斯汀这个名字,但她和艾利斯汀之前只是一面之缘的关系而已。
若是除了菲尔纳加的其他人告诉斯卡蕾特,这个总是穿着奇怪服装的少年、这个最近扰乱着克里斯坦首都治安的变态、这个被纳吉称为同类并且将他赶出预选战的怪胎,其实另外有着天谴教会第一讨伐者“不诚之白”这个身份的话,她都会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或者戏弄她。
“难道真的中了什么术法?”
看着艾利斯汀良久没有回应,斯卡蕾特不耐烦的上前,打算在近距离观察一下艾利斯汀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步,两步,三步,
很快,斯卡蕾特就走到了艾利斯汀的身边。
光是从外观看去,艾利斯汀的身上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没在动外,完全就是个生龙活虎的人。
疑惑之余,斯卡蕾特决定在艾利斯汀的身边绕一圈,更加仔细的观察一下。
但是,当斯卡蕾特走到与艾利斯汀并肩的位置时,突然,她变得不能动了。只是向前迈一步这样简单的事情,她却发觉自己做不到。
并不是被人所干扰,也并不是中了精神方面的攻击,只是出于本能,斯卡蕾特觉得自己要是迈出了这一步,就会有难以想象的灾厄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有一支坚韧的臂膀,从斯卡蕾特的身后抱住她,迅速的撤离了艾利斯汀的身边。
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到底现在是什么情况的斯卡蕾特转过头,看着将自己带离城门处的纳吉。只见纳吉的表情,是斯卡蕾特从未见过的凝重。
再看向艾利斯汀的方向,面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散发出的恶意与气场,简直到了足以实体化被肉眼所捕捉的程度。
恐惧,纯粹的恐惧。
只是想到“不诚之白”也许会成为自己的敌对方,斯卡蕾特就已经快要发出嘶喊之声。
终于,艾利斯汀的身体开始有了动作。他将手中的竖琴拿正,然后快速的拨动了几下琴弦。
那个声音,简直难听到了几乎想要找东西刺穿自己双耳的程度。
等斯卡蕾特反应过来,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时候,时机已然太晚了。传进她耳中的琴声,开始在她的脑中不断的回转。她仿佛听到了来自恶魔的细语,又好像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呐喊。
悲鸣,这是极速骑士队四百一十二人所发出的悲鸣,夹杂着愤怒,痛哭,祈求与哀嚎。
从诞生以来到现在的时光,居然只是为了要以这样的死法死在这种地方而铺垫。既然如此,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意义?
炼狱,之前这片通向王宫的道路,无疑是一片人间炼狱。
“喂,斯卡蕾特!不要想太多事情!”
纳吉的声音,传入了斯卡蕾特的耳中。
但即使是最爱之人的声音,也无法让斯卡蕾特恢复清醒。
纳吉,无尽深渊纳吉。就连人类都算不上的异常的聚合体。危险,实在太过危险了。
对于纳吉,斯卡蕾特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是纳吉却掌握着自己的大量情报。
原本处于敌对状况就肯定会陷入不利,又被掌握着相当多的弱点,这样的话肯定是连一丝的胜机都不会残留下来。
由爱恋之心所产生的破绽,难以弥补。而纳吉却又是毫无破绽的姿态。对,完全没有破绽。平时那副半醒的模样,其实是不分心去考虑多余的事情而造成破绽,专心精力来保持完全的状态。
一定是这样。就算什么时候,纳吉都在保持着十足的警惕。
(警惕?为什么?他到底在警惕着什么?)
斯卡蕾特的心绪越加的怪异,越加的疯狂,越加的偏执。
(他警惕的,是我?)
得出了结论的斯卡蕾特,混乱了。
明明自己拿未来作为交换,才得以身处在纳吉的身边,但是结果居然会是这样。自己对于纳吉来说,连替代品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还被当成危险的源头而警惕着。
难以接受,绝对不能接受。
斯卡蕾特的内心,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变化。
既然自己的心意遭到了如此的对待,自己的生命还遭受着危险。那不如,干脆由自己来结束这一切。
只有这样,才可以弥补自己与纳吉之间的差距。
就算纳吉再强,如果将他斩到只有肉片大小的程度的话,那他也绝对不会再对自己构成威胁了。
(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斯卡蕾特猛然转身,用力的单手推开从身后抱住了自己的纳吉,而空余的另一只手则是流畅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毫不留情的斩向了纳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