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发现之后的安奈,很轻易的就被伊奇纳所制住,然后关进了要塞的地牢之中。由于咒术的发动非常依靠语言,所以在这一系列的行为中,伊奇纳用布条绑住了安奈的嘴,以备她再使用出其他的咒术。
转身离开地牢时,伊奇纳突然有了种想要苦笑的感觉。因为这实在是十分讽刺的事情,霍米莱恩特里德招牌一般的本领,身为弟子的自己没能学到分毫,反而是被无心的旁观者学去了七七八八。而自己现在居然畏惧着这个旁观者,因为她所使用的咒术,自己甚至连察觉都做不到。
心血来潮之下,伊奇纳又回到了地牢之中,走到了木制的栏杆旁边蹲下了身子。看到了伊奇纳后,原本神情萎靡的安奈眼中放出了亮光,马上凑到了栏杆的另一侧。
将手伸进栏杆摸了摸安奈的头,她的头发不光是外表,就连摸起来的触感都和稻草一样。
“你好像是想问,我为什么能找到施术者的你呢。”
面对伊奇纳的话语,安奈用力的点了点头。
“呵,真是傲慢的家伙。简直就像是在说,我这种水平的人完全拿你的咒术没有办法一样呢。”
伊奇纳自嘲的说道。而安奈听到后则是拼命的摇起了头。
“算了,怎样都好吧。事实上,找出你实在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如果说施术者是别人,或者我不在这支骑士队的话,以这个咒术的完成度,想被人抓住应该是很难的。从这一点来说,你也是个运气很差的家伙啊。”
伊奇纳说着算不上解释的解释,轻轻的摸着安奈头发的手上,不自觉的加上了一些力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虽然我没收了你外公的所有财产,并把他赶到了偏远的村庄。但是我同样给了他足够的土地与必需品。辛劳了一生,连自己的本职都已经无法顺利完成的老人,在晚年悠闲的放放羊,种种树来度过,并不是什么残酷的事情吧?”
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但是安奈却觉得能从伊奇纳微微颤抖的手上感觉到他的变化。比起安奈熟知的大王子,面前的这名少年更像一名“人类”。
“你的情况也是。虽然名义上是流放到了骑士队,但骑士队的特点就是不问出身。以你那稀有的才能的话,一定可以获得相应的成就。可你为什么偏偏要混入这里,做出最愚蠢的行为?”
在一声深深的叹息声之后,伊奇纳与安奈算不上交谈的交谈也宣布了告一段落。
站起身,伊奇纳的脸上是平时那副温顺的表情。
“明天我们还会见面的。”
说完,他便径直的走出了地牢。
第二天,安奈被陌生的两名骑士押送到了要塞的中心训练场,而那里,早早的搭好了一个名为火刑架的东西。
就算是再愚钝之人,也知道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面对着一个火刑架,自己的命运将会是什么样的。
到了这时,安奈才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原本以为是恶作剧程度的作为,在几个偶然的碰撞之下,成为了十分严苛的事情。
第一个偶然,是脱力诅咒具有的轻微感染性。为了让诅咒快速传播,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这感染性却导致几个人的症状变得十分严重。那几个人就是去照看每个人的队中医师,以及负起责任来照料所有人的第一骑士队的队长与副队长。
此时,斯拜尔和蕾已然被诅咒侵害到起身都困难的地步。虽然并不会影响到生命,但这种时候没有队长职位这种关键性的人物来主持事物,是非常致命的事情。
第二个偶然,就是曾经的巫毒祭祀事件。由于这一度使拉托瘫痪的恶性事件,克里斯坦的律法对于诅咒事件的惩罚是可以称之为过火的程度。而当时大量收养事件所遗孤儿的,正是与第一骑士队有很深关联的组织。所以,随行这次训练的数十名正选骑士中,居然有七成以上都是当时巫毒祭祀事件的受害者。
早已被仇恨与“诅咒”这个词语蒙蔽了双眼的骑士们,根本不介意对方是根据什么样的想法与目的来施展咒术,也更不会介意对方只是年幼的少女,只知道自己有权利惩治名为异端的事物。
而无论是如何精锐的骑士队,现在也不过是失去了领袖的人群而已。在处死恶魔的声音不断充斥着会议室的时候,那些保持中立态度与反对态度的少数人,最终也只能点头答应那项疯狂的提案。
不佳的身体状况,领导者倒下的不安,被仇恨所贯穿的内心。这些要素所引导的结果,就是第一骑士队一致认同的火刑。
在其中,伊奇纳所扮演的,是一名无可奈何的角色。
即使在克里斯坦身为大王子,在第一骑士队中担任的也不过连正式骑士都算不上的见习而已。他无论如何高呼反对之音,以情理与得失作为辩解的根据,肯静下心来听他说话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若是说豁出一切,以武力的方式救出安奈。先不提伊奇纳以十二岁的年龄,就算有惊人的本领能不能与其余的所有人为敌。他也需要考虑安奈究竟有没有让自己做到这种地步的理由与价值。
在考虑到理由与价值这一点的那一刻,已然证明了伊奇纳的心中充满了犹豫,而心中充满了犹豫的人最终选择的答案往往都只有逃避。
如果是常人,面对小时朝夕相处的玩伴遭遇这种场面,大概都会头脑发热的选择鲁莽但却真切的选项。但伊奇纳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与常人相差太远。如果霍米莱恩特里德没有为他灌输一切都是索求与否的“不诚之心”,他的内心也许还会升起一丝的燥热。但这也只是名为如果的假设而已。
于是,在火刑场上,被恐惧与绝望所紧逼的安奈,焦急的环顾场内,好不容易才看到伊奇纳的身影时。四目相对之后,伊奇纳只是像平常一样,轻轻的招了招手而已。
知道伊奇纳并没有搭救自己的打算之后,安奈开始拼命的挣扎了起来。被绑住的手与脚。没有任何可能被身体能力和普通少女没有区别的安奈所挣开,但是毕竟是在生命垂危的关头,发挥出超常的力量之后,她居然咬断了绑住她嘴的布条。
也不知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安奈的嘴部已然血红一片,根本看不清是牙齿掉了几颗还是嘴边的肉全被咬烂。她甚至没有办法马上说出积压在内心中的呐喊,只是像突然失声了一般,发出了十数声“啊,啊”的呻吟之声。
看到安奈嘴中的布条落下,在场的骑士众人几乎在第一时间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因为伊奇纳有说明过诅咒的发动会很依赖语言,所以他们紧张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与众人同样,伊奇纳也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将这个行为看在眼中,安奈目光中的情感似是失望又似是不敢置信。但在生死攸关之下,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露出了只能称之为哭丧状态的笑脸。
“那个...大家,骑士大人们...我可以解掉你们身上的诅咒,所以可以放了我吗?”
安奈怯生生的问着。
“闭上嘴,没有人会听你说的话!”
都不需要伊奇纳来回答,场内就已然充满了充满敌意的回应。
虽然这些人的反应,安奈多少预料到了一些,但还是管不住自己不断发青的脸色。
“一直处于乏力状态的话,有很多不方便的事情吧?而且,西边那里马上就有大批的军队要攻过来了喔。虽然这个诅咒的持续时间不是很长,但是也是赶不上的。”
“大批军队?”“这个女人在说什么梦话?”“那边是同盟国的领地,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为什么你会知道侦察队都没有带回来的情报?”
众骑士们纷纷表示了自己的不信任。也难怪,带着郊游心情来到乌尔城的这些人,根本预想不到名为战争的事物会降临的如此突然。再加上他们身处的地方是足以容纳三千人的巨大要塞,是克里斯坦有史以来从未陷落过的坚实壁垒。而他们的队长是即将成为克里斯坦之剑的王国最强的骑士斯拜尔·哈雷。并且将他们包围保护起来的,又是大陆首屈一指的大国,菲其戈,有着百年之约的盟国。
不止如此,对于咒术的仇恨,也让他们的危机感完全的麻痹了起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反力诅咒不过是像玩笑一样的东西...”
咻,
还未等安奈说完,一支利箭迎面飞来,刺穿了她的肩膀。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安奈铁青的脸色转之为苍白。
“那我这是不是也算玩笑?”
射出利箭的人名为罗贝蒂,是第一骑士队的正式骑士。她原本就身为六柱的候补人之一,并且在诅咒爆发时担任侦察任务而未受到影响。所以,在斯拜尔和蕾完全倒下的现在,她有着极高的发言权。
“为什么...这么...仇视...咒术?它和...剑与枪...一样,不过是...武器...而已。我可以...帮你们...用咒术...拖住大军。这样的话...咒术...反而是...救星...”
安奈断断续续的凄苦的说道。
“我可没有兴趣和你辩论什么是善恶。我只知道,有一个用诅咒瘫痪了我们骑士队的家伙在我的眼前,而我马上就要洞穿她的喉咙!”
“克制一点,罗贝蒂前辈。”
看着罗贝蒂马上就要执行自己说的话,在一旁的伊奇纳出手按住了她张起的弓。
“克制?呵呵呵呵,幸福的伊奇纳大王子你到底懂什么?我的父亲可不是国王大人。作为是死是活都不会影响国家运转的草民,在全家都病倒的情况下,我只能把能贩卖的东西都贩卖出去,然后乞求也好偷盗也好,攒起那可怜的金币去请医师!但结果怎么样?让我的家人痛苦的事物根本不是疾病,而是可恨的诅咒。即使付出了一切,我也只能看着家人一天比一天衰弱,一天比一天痛苦,然后没有任何办法的死去。如果说我的弟弟如果能活到现在的话,年龄正好和你相同,你会不会觉得很有趣呢?”
罗贝蒂激动的扯着尖锐的嗓子冲着伊奇纳吼道。
“那又怎么样?是我觉得有趣,你的家人就不会死?还是你和我吼这些,和你需要克制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带着平静的表情默默的聆听完,伊奇纳带着微笑问道。
没由来的感到了一股寒意的罗贝蒂在冷静了一会之后,哼了一声然后将弓收了起来。
在与罗贝蒂的短暂言语冲突结束后,伊奇纳注意力转移回了安奈的身上。
“总结一下现在的情况与结论,简单来说的话就是这样。解不解除诅咒,是属于你的选择。而到底将不将你处死,是我们的选择。这两个选择之间,不会有任何的联系。你可以继续做你的选择,而我们也是一样。不过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我们的选项应该是不会变的。”
没有丝毫的感情起伏,伊奇纳给予安奈的是冰冷的话语,
“如果用骑士队的准则来说,那就是,‘骑士不会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