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奇纳大人...”
总算可以将声音正常的发出的安奈,不放弃的继续呼唤着伊奇纳。
骑士不会妥协,这句话已经相当于为安奈判下了没有缓解余地的死刑。但即使如此,她也有必须传达给伊奇纳的话语。
在伊奇纳与罗贝蒂的小冲突之后,广场中明显的安静了许多。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伊奇纳与安奈单独对话的场景。
这对并不想与这起事件关联太多的伊奇纳来说,并不是很好的现象。
“我只是,想继续呆在伊奇纳大人的身边而已。哪怕只是作为佣人甚至是装饰。”
“哦?我还以为当初流放了你,你会恨我。”
伊奇纳略感兴趣的回道。
“除了蒙克爷爷之外,伊奇纳大人是我记忆中最初出现的人。对我来说,当时在王宫里的生活就是世界的全部。每天看着伊奇纳大人起床,看着伊奇纳大人安眠,目送伊奇纳大人外出,迎接伊奇纳大人归来。这些简单的事情对我来说就是日常的生活,而做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也能让我觉得十分的开心...”
安奈用怀念的语气说着。对她来说,这四年前的事情,就像是昨日的倒映一样不断的浮现着。能将这些琐事当成快乐的回忆,说明安奈这几年的生活过得并不容易,并且她的人生都充满着悲凉。
“所以,我努力了啊,非常的努力了啊。而且我也终于成为了第一骑士队的一员,来到了和伊奇纳大人很近的地方。但是呢,连正式骑士都不是的我,伊奇纳大人是不会认同我的价值的,是连看我一眼都嫌麻烦的。所以我只能更努力,更加的努力...可是,时间不够!这次训练之后,伊奇纳大人就会去骑士学院了吧,去更加遥远的地方了吧?如果我不做点什么的话,是没法让伊奇纳大人注意到我的...”
用着哽咽的声音,像是在倾诉一般,安奈真挚的说着,
“我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用这个方法了...如果第一骑士队的训练受到不知名巫祭的攻击,在整支骑士队都瘫痪的时候,由我站出来解救这场危机的话,伊奇纳大人肯定会承认我,再次将我带在身边的...对不起,大家,因为我的私欲,给大家带来了这么多麻烦。”
安奈的所作所为,以她自己的视角来看的话,非常的单纯并且不附带着任何的恶意。但实际上,牵连到诸多繁琐的事物之后,事件的性质本身产生了改变。
一切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能将其归结为误解与偶然所诞生的悲剧。而这悲剧中所蕴含的仇恨实在是过于深刻,以伊奇纳个人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将其化解的。
但是,伊奇纳还是陷入了沉思。
对于他来说,名为安奈的小女孩,从一开始就是比较奇怪的存在。因为,虽然说是作为大王子的玩伴,一起住在王宫的住宅区。但实际上,这其中的含义,和把她关在那片狭小的区域中是没有丝毫区别的。
在别的孩子都无忧虑的玩耍的年纪时,独自居住在空旷的“牢狱”之中,整天面对的是对自己没有丝毫兴趣的陌生人。每天所需要做的事情,只有照顾好自己的起居而已。没有任何人依靠,也不被任何人所需要,就算哪天突然消失了也不会被人过问。没有朋友,也见不到亲人,甚至连说话的对象都不会有。
无论怎么想,安奈的日常生活中只有空虚、孤独与无趣而已。换做常人,不是被这份压力所压垮,做出疯狂的事情,就只会露出一副接受了一切,宛如行尸走肉的表情。
可是,当时的安奈却总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而为什么她会这样,伊奇纳一直都没有得出答案,只当她是拥有着极端乐天性格的怪人。但从今天,在火刑架上吐露的心声来看,伊奇纳似乎可以得到正确的答案。
安奈确实有着与常人不同,称得上是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她对其他人那份犹如异常的依存。在当时可以见到的人有限的状态下,安奈所依存的对象,自然就是伊奇纳。就算伊奇纳一直将她当成背景的附属品,她还是强烈的依存着伊奇纳,并对他有着异样的执着。而通过这份情感,安奈将可以把她压垮的负面感情全部驱逐了出去,将它们也全部变成了对伊奇纳的依存。
就如一些野兽,会将出生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当成父母,并且一直追随着他一般。伊奇纳对于安奈来说,就是类似于这样的存在。
住宅区里的生活对于安奈来说是绝望性的,而时间经过的越久,这份绝望就越会沉淀,并且会变得越是真切。将这份绝望掩盖的,是通过依存伊奇纳而获得的同等的希望。虽然依存的对象是谁都好,但安奈很自然的选择了能每天见到的伊奇纳。久而久之,希望与伊奇纳之间划上了等号。
就算是被伊奇纳所流放,四年来过着艰辛的生活,安奈也不会去憎恨伊奇纳。因为伊奇纳对她来说是希望,她能见到伊奇纳的日子里,一直过得很开心。所以她会觉得痛苦与辛劳,是因为没有办法见到伊奇纳的原因,绝对不会是伊奇纳的过错。
当这份偏执随着时间凝固之后,在安奈扭曲的价值观里,伊奇纳的分量已经巨大到完全容纳不下任何事物。
就如她所说的一般,伊奇纳就是她的一切。她的世界、人生,都是由伊奇纳组成的。
如果是还在当霍米莱恩特里德的学生时的伊奇纳,就算知道安奈的所有,也肯定会是保持无动于衷的态度。因为,说到底,安奈没有被索求的价值。
但是,现在的伊奇纳,虽然只是有一丝,但是他确实的动摇了。即使安奈擅自的依存他到了如此扭曲的地步,是安奈自己的事情。可是,伊奇纳很想为她做些什么。
还未等伊奇纳在心中做出决定,在他不远处,早已被仇恨填满的女人抢先做出了回答。
“就如‘骑士不会妥协’一样,骑士的准则里,还有‘骑士不会怜悯’这一句!”
罗贝蒂厉声的喝道。
这一句怒喝,也将伊奇纳拉回了现实。说到底,以伊奇纳现在的立场与身份,是无法让这一场火刑发生什么改变的,半吊子的同情,只会让安奈带着可笑的幻想死去而已。
于是,伊奇纳便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对着安奈轻轻的摇了摇头。
安静了片刻的广场,再一次的喧闹了起来。对于巫祭的审判,不再有任何变更,顺利的进行了下去。
当伊奇纳摇了摇头之后,冷漠的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安奈就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已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什么感觉都感受不到了。
就连无情的利刃刺穿她的胸口,她也没能感受到痛楚。
就连绝情的烈焰焚烧她的身躯,她也没能感觉到炽热。
伊奇纳转身离开的时候,安奈的世界就已经终结了。
安奈并不是不能了解伊奇纳的苦处,不过,她却憎恨着伊奇纳的冷漠。哪怕只是说一句关心的言语也好,哪怕只是一句显然的谎言来安慰也好,甚至是彻底宣告她死亡的落井下石的话语也好。只要在最后的最后,伊奇纳肯看自己一眼,对于安奈来说就已经是足够的事情,就算是死去,她也可以安详的闭上双眼。
但就是这极端的冷漠,就算到了现在也不肯正视自己一眼的态度,由始至终都是无视的行为,让安奈的内心产生了异变。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居然为了这种人而奉献了一生?
愤怒,愤怒,愤怒!
这种人居然是自己能做出的唯一的选择,这种人生真的公平吗?
怨恨,怨恨,怨恨!
为什么会有这么绝情的人,在那个人的眼中,自己永远只是路边的蝼蚁而已!
绝不可以承认以这种方式结束的一生,
无论变成什么事物也好,无论支付什么代价也好,无论迎接什么样的未来也好...只有在这里结束这件事,绝对不可以。
安奈内心的异变所带来的是,整个身体的异变。
对于伊奇纳那份过分偏执甚至到了异常的依存,在这一瞬间完全反转成了憎恨。这份憎恨是无尽的。而这无尽的憎恨,是咒术最佳的源泉。
从一开始起,安奈就不是普通人。这一点,并不只体现在她的性格上。就连她那份咒术方面的才能,也是异常的。她从霍米莱恩特里德的身上学到的东西,远比伊奇纳想象的要多上数千倍。
有着近乎完美的咒术知识与才能,现在又有了趋近无尽的怨恨能源。即使是安奈的身体已然消逝殆尽,她也依旧可以让可怕的灾难降临。
“啊...啊!!!!!!!”“这,这是什么东西?”“发生了什么?”“让开,快点从那里让开!”
不断响起的尖叫与惨叫,吸引了转身离开了很长一段距离的伊奇纳。
转过头,伊奇纳还能看到广场内的场景。但是下一刻,他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住了。
广场内部,原本是火刑场的地方,安奈正在融化着。
熊熊的烈火不知什么时候消失无踪,甚至连火刑架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安奈自己站在广场的正中心,融化着。
从她伤口中流出的鲜红色的血液,慢慢的转变成了暗红色。而很快,她的头发,她的皮肤,一切的一切都开始成为了暗红色的液体。
暗红色的液体化为一滩之后,开始凝聚在了一处,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有身体大小的球体。而下一瞬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暗红色的球体猛然的爆裂开来,而它周边那些没来得及离开的骑士们成为了这个爆裂的祭品,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有十数名骑士倒下,从惨烈的外表看来是已然没有救了。
在爆裂之后,暗红色的球体变成了拳头大的大小,然后开始了微妙的抽动。
伊奇纳有种奇怪的感觉,那球体的微妙抽动让他联想到了心脏的跳动。
这时,反应过来的骑士们大致分为了三类。一类是仓皇逃命,一类是试图去攻击这个球体,最后一类是像伊奇纳一样仔细的观察。
骑士们的攻击,就像理所应当般的没起任何的效果,无论什么样的攻击,都被暗红色的球体完美的吸收。
“注意脚下!”
在广场中,不知是哪一名骑士突然吼了起来。但还未等其他人提问到底要注意些什么,连带着这名骑士一起,广场中的所有事物在同一时刻灰飞烟灭。
除了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广场地面的魔法阵外,根本想不到能做到这种事的其他东西。
仔细一看,这个魔法阵与普通的魔法阵不同,里面所孕育的是七芒星。而七芒星的中央则是暗红色的球体。
伴随着骑士们的怒吼与尖叫,魔法阵发出翠绿色的光芒,化为一个比暗红色球体大上一些的正方体,将其小心的包覆在了里面。
在正方体中的暗红色球体依旧在跳动,而球体每跳动一下,外面的那层正方体就会变得比先前大上一圈。
“到底...到底在发生些什么?”
一句绝望的声音在伊奇纳的耳边响起。
此时,伊奇纳的心情也是十分的复杂。
别人不知道这瞬间杀掉数十名骑士,连灰都没有留下的异变是怎么回事。但曾作为咒术专家霍米莱恩特里德弟子的伊奇纳却很清楚,那翠绿色的正方体的真面目。
孕育灾厄的正方体,又名潘多拉的魔盒。
这就是翠绿色正方体的名字。
而从这魔盒中诞生的,就是咒术的集结体,由人类转变的最恶毒的存在。
此时的广场,正在进行一种仪式。
诞生魔女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