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蕾注意到山丘之上的异变时,时机已然太晚了。
斯拜尔的鲜血染红了大片的地面,倒在血泊中的他,已经彻底的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身为第一骑士队的副队长,蕾并不是没有见过尸体的人,也并不是会在这种场景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的少女。但是,她还是在短暂的时间中呆住了,拼命的质疑起了自己的双眼。
无论她怎么去思考,都找不到伊奇纳在现在的危机关头,主动去刺死斯拜尔的理由。
很快,蕾便放弃了思考,脑中变得一片空白。而在这个状态下,她做出的举动,是含着极度愤怒的目光,不顾一切的冲向了伊奇纳的方向。
杀死了斯拜尔,还面带淡漠表情的这个少年,是仇敌。
但是,蕾忘记了自己是名魔法使,近身相斗的白刃战是她的短处,而她也忘记了因为反力诅咒,她能发挥的气力也是有限的。
当蕾冲到伊奇纳的面前之后,没等蕾开口或者对伊奇纳进行攻击。只见伊奇纳轻描淡写的挥舞了几下手中染成已经染成赤红的长剑。
几道锐利的白光划过,伴随着一阵剧痛,蕾感到一阵乏力,跪倒在了他的身前。
在打量了一番蕾之后,伊奇纳又对着她挥出了几剑。
“不要像野兽一样直冲过来啊,蕾副队长。这样,你就应该动不了了吧?我们可以好好的谈一谈。”
年幼的怪物知道如何将人一击毙命,也同样知道怎么样去伤害别人可以不伤及性命。
“伊奇纳...”
似乎将一生份的憎恨凝聚在这一句一般,蕾低声嘶吼着伊奇纳的名字。
面对这宛如来自地狱恶鬼一般的呼唤,伊奇纳笑了。
“你还真是无时无刻都在做些抓不住重点的事情呢,蕾。就算你再怎么憎恨我,哪怕是亲手杀掉了我,对现状也是不会起丝毫的帮助。你所喜欢的斯拜尔老师,还是不会再站起来。”
“我所喜欢的?”
“哈哈哈,你这个人还真是绝妙啊,事到如今还说这些话吗?是因为你身上的‘那个’的原因吗?总觉得你人性的缺陷比我还要严重。说来也是呢,如果总是由于相同的原因而陷入不得不转生的境地,‘那个’也会多少学聪明一些,干涉持有者的感情让其变得迟钝一些吧。”
伊奇纳顿了顿,然后表情变得狰狞了起来,
“所以,你难道要告诉我,你不仅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感情,连斯拜尔老师的心意也从未感受到吗?那个被克里斯坦的所有人所憧憬、所敬畏的克里斯坦之剑,第一骑士队的队长,可是因为你戴上了那副可笑的单片眼镜,一直在做着像是小丑一样的可笑举动啊。”
“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责备我?”
紧咬着牙关,瞪着面前大放厥词的少年,蕾大声的质问着。
“资格,那种东西我确实没有。不过,既然你能问出这句,说明你也知道斯拜尔老师的想法。虽然不知道你是由于什么的原因,带着什么样的心情一直逃避这些东西。但是,现在可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如果再不做些什么的话,斯拜尔老师就真的要逝去了。灵魂一旦消散,就再也没办法复原了。”
怀带着悲哀的心情,伊奇纳接着说道。
果然,一切就和他所设想的一样。只要做出该做的事情,说出该说的事情,引导出该引导出的感情,剩下的,就只有索取了。
为了解决眼前的困境,伊奇纳的做法是最佳也是最恶劣的。
根据伊奇纳之前的调查与取证,“无色的巨神”这一传说,是曾经也是现在存在于克里斯坦的真实。而根据霍米莱恩特里德的提示与伊奇纳更深邃的探索,伊奇纳辨明了这一代“无色的巨神”正是依附在蕾的灵魂之中。
原本,伊奇纳不知道霍米莱恩特里德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件事情,也同样不懂传说为什么会如此恰巧的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但是现在想来,“无色的巨神”仿佛就像是专门为了对付眼前的状况而事先准备好的事物一般。
为什么,第一骑士队会在这个时期被派遣到乌尔城。为什么,一次像是观光的演习却有队长与副队长一同出席,并且其他的战力却恰巧有别的任务。为什么,就在他们驻守乌尔城时,同盟国会突然反戈一击,带着大量的军队进行侵袭。为什么,就算面对这种场面,也一样有着名为“无色的巨神”的底牌存在。为什么,第一骑士队还恰巧有着知道这件事情,并且还会毫不犹豫的按照剧本施行的伊奇纳在。
如果有人能做到计划这些,操控这些的人存在,那实在是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想必,对于那个人来说,一切的事情,一切的人物都只是在他手中跳舞的人偶而已。
说起来,就连不合时宜的出现在第一骑士队的安奈,也是霍米莱恩特里德的弟子之一。她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神明降临仪式,也应该是霍米莱恩特里德的指示。更甚至,将她安插进这次修行的人,也正是霍米莱恩特里德。
不过,就算顿悟了这些,伊奇纳也只能继续的做着自己该做的,霍米莱恩特里德所期望的事情。
将“无色的巨神”显现出来。
明知道自己正在被索取,也只能默然的执行。这就是真正的“不诚”之人,与自以为是恶人的可悲之人的差距。
一句,再说出一句话就足够了,但是话语却一直塞在了伊奇纳的喉头。
伊奇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的人性还没有彻底的扭曲,还是该憎恨不能彻底将感情抹杀的自己。
最终,伊奇纳还是说出了口。
“差不多也该承认斯拜尔老师对你来说,是无可替代之人了吧。只要你能为他抛弃自己的性命,就可以换来足够的奇迹。不仅斯拜尔老师可以死而复生,也可以驱散侵袭克里斯坦的愚昧之徒以及即将诞生的魔女。不过,这些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吧。”
“只要我...”
茫然的看着伊奇纳,蕾已经没有了判断能力。
明知道眼前之人是刺杀斯拜尔的真凶,也明知他是个经常将谎言挂在嘴边,没有任何可信度可言的人。但是,让斯拜尔死而复生,对蕾来说就有着如此充足的吸引力。
回想起来,不知什么时候起,蕾的人生就充斥着斯拜尔的身影。
欢笑的时候,悲伤的时候,感到幸福的时候,感到寂寞的时候。
如果遇到问题,遇到麻烦,蕾首先会想到的人,是斯拜尔。而遇到可以分享的好事的时候,有好的提案可以一起进行的时候,蕾会优先考虑的人,也是斯拜尔。
就算她再怎么逃避与人的接触,再漠然的对待别人所投来的善意,她也永远不会变成孤单一人。因为,有名为斯拜尔的人存在着。
看着身旁,没有丝毫生机的躺在地面上的斯拜尔,蕾的表情慢慢的柔和了起来。
“这么凄惨的躺在那里,可完全不适合你啊。”
对于蕾来说,做出选择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
会接纳像她一样,举动总是令人火大,态度总是那么冷漠,性格缺陷如此明显的家伙,找遍世界应该也只有斯拜尔一人而已。
没有斯拜尔在的明天,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在作为“蕾”的最后一刻,蕾微笑着看了看斯拜尔,也看了看面色僵硬的伊奇纳。
无色的巨神,开始了显现。
当伊奇纳醒来时,他的身旁除了正在熟睡的斯拜尔外,再也没有任何人存在。
无色的巨神显现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伊奇纳是一头雾水。
也许,他是由于当时过于震撼的力量而晕厥了过去。也许,他虽然从头到尾目睹了一切,但是由于发生的事情远远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所以无法遗留在记忆之中。
一切,都已然告一段落。
远处,是残破的乌尔城,盘踞在那里的潘多拉的魔盒已然消失无踪,就好像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而预定侵袭克里斯坦的三万军队,也迟迟没有到来的迹象。
伊奇纳没有目的,盲目的顺着道路向着菲其戈的方向缓慢的行进。在经过了七个昼夜交替也没有看到一丝人烟之后,他便转头回到了拉托。
霍米莱恩特里德早已没有了踪影,而他留下的,则是狼藉一片的王宫与遍体鳞伤的克里斯坦。
从霍米莱恩特里德失踪开始,大多数对他言听计从的人,都有了种猛然醒悟的感觉。大概,这些人先前都是在不知不觉中中了诅咒。还有一些人,与霍米莱恩特里德同时在王宫中消失,而这些人,都是霍米莱恩特里德亲自安排的手下。
就连伊奇纳,也在霍米莱恩特里德消失之后,想通了很多事情。从霍米莱恩特里德“恰巧”被宰相搭救起开始,围绕在他周身的所有巧合,大概都是他所设计的事情。而因病长期休养的宰相,也在这一天恢复了健康。
伊奇纳曾经问过霍米莱恩特里德,他是不是几百年前的勇者,霍米莱恩特里德·克丽尔。而当时,霍米莱恩特里德的答案是“否”。现在看来,霍米莱恩特里德在克里斯坦,没有说过一句真心话,所以,这句话应该也只是顺口的谎言。
这位活了几百年的怪物勇者,究竟在克里斯坦索求着什么,伊奇纳至今也没能得出答案。他只知道,霍米莱恩特里德的“索求”为众人留下的伤痛,是一生都无法愈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