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陆:冰血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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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弈中牺牲的那些,可都不是没有生命的棋子。
镇守苍天城的七千青炎家卫兵,大都是常年跟随青炎黑曜城主征战四方的强兵劲旅,几乎每个人都经过上百次的生死决战,各个都是鲜血沙场上磨练出来的铁血硬汉。
这样一支队伍中,大多数卫兵都出身贫苦,深知民间疾苦人情冷暖,像一般军队中那些来镀金混日子、不把贫苦百姓当人看待的权贵大少爷兵是一个都没有的。
此时此刻,苍天城北侧结界城门入口这边,大批北边地区溃退而来的友军以及难民仓皇拥挤地堵塞在结界入口的巨大门框内,阻碍了结界的关闭,而远处的蓝天之上,一道道冰冷的白光,霜州冰翼骑兵纵马飞行疾驰而来,高速逼近,眼看就要趁着大批入城军民造成的混乱冲进苍天城。
要是让这些早有预谋的霜州铁骑冲进护城结界,苍天城就彻底没救了。现在北侧城门这边的卫兵只有两
个选择,要么因为妇人之仁拉着苍天城的几十万百姓一起完蛋,要么当机立断地关闭护城结界,舍弃外面还没来得及入城的数千逃亡军民。
北侧城门这边在场的最高指挥官,青炎家卫兵队的铜牙千夫长紧咬牙关地望着蜂拥入城、队伍大半都在结界之外的溃退军民逃亡队伍以及远处空中趁机逼近而来的霜州骑兵,眼中满是即将喷出火一般的焦躁与不甘。
铜牙千夫长原本也是普通百姓家出身的穷孩子,家里是军户的户口,家境贫寒又碰上征兵,当年就这么血气方刚、热血上涌地参军入伍。后来,他跟随青炎家征战二十多年,见证过太多战友的死亡,见证过无数残酷与毁灭,将青春与一腔热血献给祖国,在浴血拼杀的战场上从一个热血少年磨练成了沉稳的大叔,历尽麻木杀戮与生离死别,反而更让他知道生命的可贵。
在铜牙的眼中,现在正在争相往苍天城内拥挤的一张张相貌不同的面孔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是和他一样有血有肉的人,有各自的名字、有各自的家庭、有各自或喜或悲的不同人生,即便丧失了许多许多,即便身处绝望的穷途末路,依然拼命地挣扎着奔向希望,寻求救赎。即便是为了守护苍天城,即便是有着再怎么正当正义的理由,任谁也没有权力剥夺这些可怜人活下去的希望。
“千夫长大人!!!!!!!”危急关头,一旁那个拿着望远镜的士兵心急如焚地对铜牙千夫长大喊起来。
“……”铜牙千夫长目眦尽裂地咬牙切齿,抬起覆盖着铁甲此时却显得非常无力的粗壮手臂,重重的,无比沉重的一挥手,“对不住了!外面的兄弟们!”
“关闭结界入口!!!!!!!!!!!”一旁的卫兵会了铜牙千夫长的意,大喊着冲向结界控制室那边。不如说现在这情况别无他法,不论铜牙千夫长下不下令,都只能这么做。
这时候,溃逃而来的军民逃难大部队的先头部分正在涌入城门结界入口,人挤人、人推人地密集往里挤。他们都知道,稍微慢半步,被留在城外必死无疑,要活下去只能拼命往里挤。如此一来,结界入口中就有着持续涌入的密集人群,入口封闭的话,必然有一批正在入城的拥挤军民百姓被结界障壁夹在当中,就和闸门式的万斤实体城门从上方突然砸落下来一样。
普通修仙者单人施展的小型结界障壁如果形成时,有人的身体处于其平面之中,会被其镶嵌进去,如同被铁箍固定住一般,卡在结界障壁的平面中无法活动。而结界对于嵌在其障壁平面内物体的压力,和结界的防御力成正比。也就是说,如果换成护城结界这种防御力极高的结界障壁的话……
随着北侧城门控制室的士兵动作利落的一个操作,北侧城门巨型木头门框内部显示的巨大“开”字切换成了“闭”字,进而如一层半透明蓝色液体屏蔽般的结界障壁当场闭合。一些正在蜂拥穿过结界入口城门的逃难军民的躯体被结界障壁夹在其中,瞬间被其巨大的压力压得爆裂开来,大量血肉内脏随着压碎黏着物体的恶心声响以及阵阵骨头碎裂的脆响漫天飞溅开来,在结界入口障壁上留下大片大片刺眼的血污壁画。
还留在苍天城结界外侧的逃难人群们面对血肉横飞地闭合的入口障壁,先是一同鸦雀无声地愣在原地,进而纷纷爆发出惊恐绝望的嘶叫声浪。许多好不容易挤到了结界入口前、在障壁闭合的时候,被压爆的人体迸溅了满头满脸血肉的前排逃亡军民纷纷崩溃地哭喊着,无助地拍打着满是血污的半透明结界障壁。
后排一些拥挤而来的溃逃军民都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这边就迎来了更可怕的变故。
一道道激射的寒光远远袭来,射入密集拥挤到城门口的溃逃军民队列中,冰雾四散地轰然炸裂,强大的冰属性灵力瞬间爆发,撕裂周围的大片人体,形成夹杂着大量鲜血与腥红碎肉的巨大冰锥之花。那是已经极速飞行逼近到千米之外的霜州铁骑们射来的寒冰弓箭,每一支箭都灌注着大量冰属性灵力,不但有着好几公里的射程,而且威力与杀伤范围都非常大,是十分有效的屠杀雾气。
那些骑在冰翼上喷着冰属性灵力流光的冰翼战马背上高速翱翔、就快成功突入苍天城的蛮族铁骑看到苍天城这边还是狠心关闭了结界入口,纷纷愤怒地大喊着蛮族语叫嚷,毫不留情地拉弓搭箭骑射,对滞留在结界外的数千溃逃军民密集的队伍发动连片的歼灭射击。
一支支拖着耀眼寒光的羽箭射入人群密集处轰然炸裂,爆发、撕碎、凝结,变成一朵朵尖锐冰锥组成的刺球形冰花,肆意吞食着鲜活的生命。被留在结界之外的溃逃军民们惊恐癫狂地胡乱逃跑、相互踩踏,有些狂乱的士兵甚至拔刀胡乱斩杀面前妨碍他逃跑的碍事百姓,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霜州铁骑拖着冰冷的寒光漫天翱翔,同时精准地将一阵阵杀戮的冰雨射向地上无处遁形的可怜人们。结界内侧,包括铜牙千夫长在内北侧城门附近的卫兵们都只能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无计可施地看着,外面的阵阵惨叫哭嚎仿佛在嘲笑他们身为守护者的无力。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惊恐绝望的哭嚎声与狂乱悲愤的吼叫声,在苍天城北侧的结界前组成一阵可怕的绝命大合唱,在飞散的冰雾与血花之间越发响亮,越发震耳,接着,逐渐衰弱,最终平息。北侧城门的结界之外,弥漫着不符合盛夏气候的冰冷死气,混乱拥挤的数千逃难人群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遍地大片大片饱食血肉的腥红冰锥巨花,在这冰冷的夏日妖异地静静盛放。
一阵混乱的杀戮过后,上空高高在上盘旋翱翔的那数百霜州冰翼铁骑缓缓驱使着冰翼流光的战马降低飞行高度,斜斜地滑翔下来,最终在距离苍天城北侧结界外的冰血花海还有二百米的距离纷纷降落。
一匹匹全身毛色雪白的冰翼战马尘土飞扬地四蹄着陆,片片形状尖利的冰晶翼片碎裂成细小的碎片,伴随着无数白色光点飞散,然后只剩白色骨架的骨头翅膀折叠收起。身披结构类似板甲的半覆盖式蛮族铁铠的霜州蛮族战士们之中,领头的一个秃头、只有后脑勺留着一根辫子的铁铠重甲魁梧大汉翻身下马,上前几步,将手中举着的黑色底面、有着一匹立起前蹄仰天嘶鸣的白色冰翼图腾的旗帜插在了苍天城北侧的土地上。那是霜州十大部族之一的白马部族的旗帜,也标明了这批霜州蛮族的身份。
这数百霜州冰翼骑兵只是这次入侵天火之国的那三千霜州军的先锋小分队,先行骑着高速翱翔的冰翼战马赶过来、试着借难民入城突袭苍天城,而有着一千重装备步兵的霜州军大部队还在半天路程之外。也可以说,这数百冰翼骑兵只是先行来打招呼的。
苍天城北侧城门结界内部,以铜牙千夫长带领的、负责来这边维持秩序的上千青炎家卫兵与结界外侧白马部族飘扬旗帜下根图将军带领的、立马待机的数百冰翼骑兵遥遥对峙,中间隔着一道风中残烛般支撑不了多久的护城结界。双方有着不同的家乡、不同的国别、不同的正义、不同的信仰以及不同的语言文化,各方面都难以用言语交流,而此时双方之间也不需要什么交流。他们双方都能在对面看到那熟悉不过的眼神,战场上宣告战争在即的敌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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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苍天城内外充满混乱、强敌兵临城下的动荡早晨,苍天城中部青炎家宅邸偏殿这边。
“大小姐!琥珀大小姐!!青炎琥珀大小姐!!!”随着那一如既往、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琥珀房间的门被不客气地从外面一脚踢开,齐肩短发在一侧梳成一个团子头发型的侍女青兰慌慌张张地大喊着,冲进了琥珀的房间,为的当然不只是叫一向赖床的琥珀起床,“大事不好了!霜州蛮族的骑兵已经出现在苍天城外……”
门口,青兰刚惊慌地大喊到一半,突然惊讶万分地睁大了眼睛,因为她竟然看见琥珀的床上凌乱的被窝里没有人。几乎天天赖床的琥珀大小姐竟然破天荒地早起了,在青兰看来,这比霜州蛮族突然袭来还要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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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该开始了……
同一时间,青炎家宅邸一座高出其他建筑的塔楼顶部,已经略显凌乱地自己穿上了衣衫的琥珀站在塔楼顶的瓦片之上,目光凛然地远远望着苍天城北侧那边。她这自己笨手笨脚扎得不太整齐对称的两束头发以及身上胡乱穿上的、带有蓝炎纹饰玄色衣袍在这塔楼上随风飘扬,倒是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凌乱应景。
那就让我们开始吧……久违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