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直觉,直觉就是大脑在后台帮你整合好了你在前端没有发现的线索,并直接给出一个结论让你去执行。一些人看起来瓜,但是其实一点都不瓜,很多危急时候还机智得一比,也是这个原因。
封无眠看着拄着剑,身体化为光子消失的源流心,得出了雪女并不想杀他,甚至还想借助他离开这里的结论。
这很荒谬,得到了这个结论后,他还是反向思考,从结果开始推算过程。
这也是从尸体上处理信息的一种思路,在“队友已死”这个结论中,演化出“队友死于枪伤”,再到“队友死于什么方向什么角度什么型号的子弹”。
封无眠呆站着,想逻辑模板出错的次世代人工智能,而雪女却不攻击,闲看在自己身边飞舞的冰蝶,等待着男孩的话。
浅上贞子紧张地站在后面,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封无眠的思考,同时,她也为男孩的小动作而暖心,因为在场三人的站位是三点一线的,在源流心凉了后,封无眠就有意无意地卡在雪女而贞子之间,这是对后面那个女孩的保护。
片刻,沉默随着一片雪花的破碎而消散,男孩道出了他的猜想。
雪女基于某种原因,被困在了这片土地,她想离开这里,于是把冰珠送出村子。冰珠中含有她的力量,能够给人带来幻觉,并通过女鬼来引诱她选中的人,前往雪村带她离开。
为什么说她是被困住的呢?
首先是当时村子外面阻挡了女鬼的结界,可以肯定那个结界是有效,因为冰珠都被带到结界里面了,而女鬼却只能在外面干瞪眼。而之后在温泉出现的女鬼,应该是雪女,也就是村民一直提及的冬神,在操纵她,而且后来女鬼被让娜那种层级的火焰给轰杀了,雪女却不受影响,这代表了两只女鬼都不过是她的力量化身。
而雪女两次在雪村的出现地点,只有温泉这里,代表了她的力量在雪村是被限制的,再加上她对村民们展示出的恨意,也隐隐说明了雪村对雪女的制约。
但是为什么雪村村民会畏惧冬神、将冬神视为守护他们的神明呢?封无眠不懂。
雪花看似渺小,却千万片中没有一片是相同的,因为“自我”的独一无二,所以美得不可方物。雪女看着在自己手中凋零的雪花,心生自渐形秽之感。
“那又怎么能说明我不想杀你呢?猫尚且以愚鼠为乐,何人给你如此自信?”
封无眠回身看了眼浅上贞子,少女见到后,朝他露出温柔的笑容。
“因为你一直在讨好我!”封无眠斩钉截铁说道。
“在来雪村的时候,那颗冰珠对我和贞子都下了幻觉,它应该能映照出被施法人内心对理想伴侣的期望!走不出幻觉的人,就会被你迷惑下去,走出了的人,就会被你知道他的喜好,让你下一次能更有针对性的进行诱惑。”
我在幻觉中,看到的是妈妈的虚影,不见脸庞,只有淡淡的印象,只知道是个母性十足,能够让孩子安心的女人。那么贞子看到的什么呢?应该是她的亲生哥哥吧。
封无眠自知自己不过是贞子寄托思念的替代品。
“在我的幻觉中,你得不到一个具体的印象,但又在贞子的幻觉中,看到了长得很像我的人,于是便用贞子的外貌在温泉对我用了第二次诱惑。”
“那次诱惑也失败后,你就开始按照我幻觉中的概念印象来塑造形象了。”
雪女隐隐可见的绝美面容,被面纱遮盖,给人若隐若现的朦胧感,明明大胸长腿的成熟御姐造型,但是行为和眼神却不时流露出刻意的温柔母性。
“哼……”雪女低声冷哼,慢慢取下薄如蝉翼的面纱,露出了清冷冰洁的俏脸,那种美令人想到冬天第一片雪花给人带来的震撼感!
原来传说是真的!雪女果然是贤淑的,又是会到处引诱男人的。浅上贞子瞪大了瑰紫色双瞳,走上前抓住封无眠,生怕他被拐走了。她心知封无眠对那些成熟大姐姐的抵抗力是抵到发指的,哪天两军对垒,封无眠突然对地方的成熟大姐姐投怀送炮都是好不稀奇的。
“那你的选择是带我离开,还是?”
周围都是一片火中残景,浓烟呛鼻,而雪女的身边却始终飞雪飘落、冰蝶舞动。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执着于用别人的外貌来引诱,明明自己就已经很美了。”
“美吗?”
自嘲地笑了笑后,雪女捻起和服的下摆慢慢旋转了一圈,这要是录下来放到论坛上绝对会羡煞众玩家!
“我不过是个被拼凑成的怪物,那些贱民破坏了我的「独一无二」,困我在这里不知多少个年月。”
她的话戛然而止,似乎不想继续在这上面谈太多,再次重复了之前的询问。
“带我离开,答案?”
打又打不过,又不想就这么死掉,况且这应该就是任务的最终环节吧,我还能怎么样呢,不过怎么有种源流心小姐白死了的感觉?
“走吧走吧,对了,你的名字叫什么?”
“我谁也不是,叫雪女就行。”
*
*
原先还以为会死出来的呢,结果居然就这么结束了,因为要准备给封无眠做饭,所以贞子选择了脱机游玩状态,角色在这里挂着,但是现实中的人已经离开的游戏舱。
有点像鬼故事中的“丢了魂”。
马车缓缓前进,身后,终年惬意凉快的雪村燃起了冲天大火,浓烟凝实得像污泥,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雪女心中的仇恨。
关于归蝶的、关于村民和冬神的关系的,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谜题,永远地葬在了大火之中。
封无眠对那些谜团不感兴趣,他从裤裆掏出之前在归蝶的尸体处捡到的残缺魂魄,随手丢在野外。
他看着手中封存着雪花的冰块,“我很好奇,雪女,你之前说的拼凑出的怪物是怎么回事?”
隐隐地,封无眠对雪女所言的有一些共鸣,但是却捕捉不到那是什么,他觉得那或许是很重要的东西!
空气中只剩下车轮的轱辘声,以及男孩微微加重的呼吸声,半响,雪女才幽幽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很久以前,雪村不叫雪村,叫炎土村,这里的太阳能把知了晒晕,将土地烤到干裂。在山顶的雪峰成灵的雪女,怜悯一个挖不动干硬的土地,只好将父母葬在山上的小女孩,于是在方圆几里的土地上降下白雪。
村民们见到白雪后,先是惊喜,再是变得贪婪,他们找来路过的阴阳师,把雪女拘留在山上,再用结界围住。
为了让雪女能够永远为他们所用,村民们将体质合适的孩子作为祭品,借助阴阳师留下的结界的力量,把孩子的灵魂替换一点到雪女体内,并希望日积月累下去,终有一天雪女会彻底成为他们的人。
只是昔日的丑陋行径被那一代的村民隐藏起来,用谎言欺骗子孙,令子孙以为祭祀冬神的活动其实是为了求得神明的庇佑,其实真正目的是为了控制雪女。
雪女的一片好心引来村民的觊觎,并因此给自己带来了天大的祸患,她能不恨么?
她早就像折磨死那些贱民的子嗣,可是真要是那样做的话,这里没了人烟,没有了外来的人口,她如何离开这片禁锢她的土地?引诱当初那些贱民的子嗣来帮忙?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雪女会那么干脆,不留痛苦地杀死雪村人,已经是善良之至的了。而归蝶的半边灵魂早就被祭祀了出去,融入了雪女的灵魂之中,这也是为什么封无眠总觉得美浓归蝶缥缈无迹、存在感极低的原因,她早就成为雪女控制的人偶了。
雪女现身,坐在马车上,注视着远去的“牢笼”,“雪花因独一无二而美丽,拼凑在一起便成了丑陋的畸形,我的灵魂早已被玷污,被肆意拼凑!”
说这话时,雪女恨恨地咬着牙齿。
可雪女说自己是拼凑的丑陋之物,封无眠却没什么实感。但是可以「直觉」告诉封无眠,她的话不对。
封无眠早已捏着手中的冰块离开雪村的结界,雪女自由了,但是恨意绵延了这么多年的她,却没有加害封无眠,也没有用无边界的折磨来报复雪村人,可见她灵魂深处的善良。
雪仍是雪,仍旧独一无二的美。
一连串的观念在男孩的脑海中出现裂痕。
尸体就是尸体,像封无眠这种带着编号被制造出来的人,在染色体阶段就已经被各种“玩弄”,调试基因序列,剪断、植入,从同一模板中出来的「士兵」,是没有多余的意义的,有的只是给执行任务,给队友提供情报。
生前如此,死后也是如此。他之前说,队友就是消耗品,这个“消耗品”也包括他自己。本身就是被拼接出来的东西,死掉也不过是死掉,不会给谁造成困扰,无非就是数量-1。
可既然雪女能在自己的直觉中,得出“美、不丑陋”(有价值)这个判断,那么他自己呢?
好复杂啊……我是不是也像雪女这样呢?
封无眠扭头看向浅上贞子,想从她那里寻找答案,因为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假如他是没有价值的,那么寻找妈妈也就毫无意义,因为妈妈也会不认可他的价值。
没有价值等于溶尸炉中的“废物”,自己都肯定不了自己的价值,别人也不会肯定你的价值。
“雪仍是雪,你还是很美!”封无眠抓着雪女,迫切地说着。
什、什么?
雪女怔怔地看著莫名紧张起来的男孩,过了几秒才反应他的语意所指。他的眼睛是清澈的,他说的绝非奉承之语!
笑容像雪峰上的雪莲一般绽开,炎日都因雪女的笑颜而黯淡,她摸着男孩的脸,手指不断确认着他的温度。
“你也是,对了,我的名字叫浓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