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再是曾经憧憬的姐姐，那冷酷的月光下是道鬼魅般的身影。
四周挥舞过探照灯的光束，警笛声盘旋在深黑的夜空。城市里肆虐的火焰用绝望包裹的糖衣，在麻木无知的人类社会引爆无声的炸弹。
半年前，中央区被卷入战火之中。
起因是中央法院拒绝自称是「社恐症侯群」的群体所提出的「骇客提案」从而引发的游行事件。
最初仅是百人的游行活动在数日内迅速扩大到超过五十万人的号召行动，游行队伍的扩大速度大大超出行政区管理部门的预期。
庞大的示威群体间接引发出的社会秩序问题层出不穷，行政区的日常运转开始受到不良影响。
短短一星期内，随着抗议的不断高涨，本是采取无视态度的中央法院不得不就「骇客提案」展开二次谈判。
迫于舆论压力，中央法院做出了让步，同意符合运营条件的企业在合规的前提下在商用范围经营SKYNET I系统，但不得以公开售货渠道。经营必须在授权的场地进行。
然而本以为这次让步会迎来二次谈判的完美结束，没想到抗议群体中部分极端分子态度强硬，他们不但要求全面开放SKYNET I系统的供应途径，还要求允许在家用方面自由购买。
更令人意外的是，作为SKYNET I系统的开发商Despair由此发表声明，公开支持游行活动，并宣称赞同全面开放SKYNET I系统的供应途径的提议，同时Despair的高层管理者还表示提议通过后会在零售方面寻找合作商。
系统开放商的公开支持从某种意义上加速了游行动乱的趋势。
不过中央法院并未做出回应，在二次谈判后中央法院一直保持沉默，对二审判决的结果持以坚决的态度。
对谈判结果不满的部分极端分子涌入中央法院，甚至于法院职员发生了肢体冲突。其部分群体已对中央法院的日常秩序造成困扰。
为了维护日常办公秩序，中央法院不得已出动了护卫队进行秩序的维护。
本以为二次谈判后此刻游行的声势很快就会冷却，令所有人族行政区行政部门都没有意料到是——游行愈演愈烈。
实际上本次游行是在新教异端的带领下引发的群体性运动，宣言自由、支配的意志的主旨迅速吸纳社会底层人士加入到浩大的游行队伍中。
两个星期后，中央区陷入了瘫痪的状态。
由于游行队伍本身人员层次复杂，不少犯罪分子借此进行犯罪活动。一时间中央区秩序全无，人人岌岌可危。
终于，游行队伍击毙护卫队队员的行为成为此次暴乱的导火索。
游行活动转变为武装暴乱，战火在东11区中央区和南山区爆发。
忍无可忍的第0区即中央人族行政区下达通缉命令，要求战斗部队对所有带领游行活动的头目实施逮捕行动，以强硬态度镇压游行队伍。
起初，装备精良的人族行政军压下了游行分子的势头，示威行动逐渐趋于平息，眼看游行队伍节节败退就要熄灭之际，一股全服武装的武装分子突然扭转了局势。
这股混有遗族和使徒的武装力量展开了快速反击，不断屠杀人族行政军。在破法者和使徒的助力下，他们将战火烧到了中央法院的世纪公园前。
东11人族行政区的行政管理权力遭到动摇。
最后，东11区中央分区不得不向各大人族行政区请求支援，同时学战区的各大学园也做出了回应。
后来便是中央区保卫战的胜利为此次暴乱画上了句号。
而在暴乱分子中，最令人关注的，便是那道鬼魅般的身影。
令人不寒而栗的是，此刻，皎月下的她正踱步走来。
「听说你入学久游理学园了？」
时隔两个月的对话并未掺和太多的情感，像被冰雪融水浇醒的蓝发少女在惶恐的眼神中绷紧神经。
「嗯，刚入学。」
本以为上次的见面会是永别，没想到再次重逢的到来仅像是过去几天。
蓝发少女把身体裹在单薄的睡衣里，从房间里走出来。因为没有关上拉门的原因，那道鬼魅的影子映入眼帘。
即便是在庭院里伫立，那道修长的身影仍旧是散发着不可靠近的冷漠气息。
「入学测试还顺利吧。」
「嗯，还行。」
「听上去你好像没太大的把握，需不需要我帮忙。」
眨眼间，那道身影已在眼前，同为蓝色的长发下的是那双紫色的眼睛。
曾经同为品红色的虹膜带走了那双眼神的生机。
「能进A组的…不需要你做什么…」
莫名手心里抓紧了身上的睡袍，咬紧嘴唇的她似乎是在低语，埋头压低的视线在只语片言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月光在道场池水上波光粼粼，反射着夜色下的虫鸣。
直到那身影长叹一声，再度开口：
「去成为破法者，然后加入我们。我们需要你，我的妹妹，美流子。」
眼前的人正是那个在半年前暴乱中被人誉为「鬼魅」的杀人机器，也是她的姐姐，川姬心。
微微屈身，川姬心从斗篷里伸出手，想要抚摸美流子的脸庞，用于安抚她忧虑的情绪。
不料美流子却是本能的后撤，脱离那只雪白的手的范围，她看上去害怕极了的样子让川姬心迟疑了一会儿。
「你…你真的是新教异端…传言都是真的…新教异端的破法者…杀害上官天羽的凶手…」
倘若今天没有参加学园安排的这场测试亲眼看到了川姬心，美流子也不会这么大的反应。这就意味着，先前由她亲口所说的话，半点不假——
我杀了上官天羽，亲手。
川姬心冷笑一声，在夜色的渲染下将鬼魅的感觉无限放大。
「上官天羽是我杀的，上次我不都告诉你了吗，你自己不相信的。至于新教的破法者…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没必要隐瞒了。」
川姬心从斗篷里伸出了手，用手接着从屋檐漏下来的月光。
「我确实是新教中为数不多的破法者，不过新教异端的这个说法明显不对。新教作为泰拉第二大正统神教可没有异端这种偏执的东西，你别被人类的恶意曲解迷惑了双眼。」
她回望一下夜空如此说道，犹如一位苦行僧向世间传播教义的姿态。
「也只有新教才能给遗族带来救赎，愚蠢的人类没有存在的价值。」
美流子只是听着，视线久久不能移动。
先前以为只是作为暴乱分子的川姬心其实是破法者的身份，川姬心的亲口承认也让美流子对她只是暴乱分子的侥幸猜想破碎。
站在身前的川姬心掀开斗篷帽露出了她的脸。
月光打在她的脸上，五官在冷冰的皎白中清晰起来。
狂暴的杀戮和洗礼并未对她的面容造成半分的改变，仍是冰心动人的美貌多了几分岁月成长的痕迹，惨白的面色下是毫无表情的凝视。那双充满忧郁的深紫瞳孔一望秋水。
「离开主教我才触及到这世间的真理。这个世界变了，患上了一种人类病的绝症，而我们新教才能为泰拉带着希望，让遗族获得救赎——那就是用人类的血作为治病的药方。」
「这就是异端！新教才不会有灭绝人类这种可怕的教义。」
美流子不敢相信这个放弃学籍，离家出走的姐姐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本是相依为命的姐妹此刻的重逢形同陌路。
她步步逼近美流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果然是在主教的耳濡目染下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了吗？正如旧纪元的历史一样，主教信奉的女神不过是诸神黄昏剑下的亡魂。不堪一击的莉莉絲的教徒也是同样懦弱的东西…」
美流子被川姬心强大的压迫感步步逼退，一不小心摔倒了屋内。而川姬心则是即刻靠近扶她起身。
「莉莉絲女神心存怜悯，天下万物都是神的恩泽，遗族同人族应是共生的关系。小时候，同为主教信徒的姐姐不是说要守护莉莉絲女神的教义吗！」
用手挣开川姬心白皙的手，美流子强忍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虽然已经是尽力抑制住自己的情感，但仍无法平复内心的复杂感受。
谁会愿意去相信曾经憧憬的人最终却是背叛了最初的信仰，站到了光明另一端的这种事情。
「这种想法就是弱小！」
站直身子，川姬心大声训斥美流子，像是以新教异端的身份做出宣告。
「无论是主教还是旧派新教都是群做着白日梦的无耻之徒，从旧纪元前就跟低劣的人类有着不伦不类的关系。出卖了族人的魔法还远远不够，甚至连族人生存的空间也要双手奉上。明明是在人类便利的科技上放任了懒惰，却要学着人类的嘴脸寻找开脱的借口。与人类共存？这只会是那些梦想家自取灭亡的牢笼！」
「新教旧派？教会里怎么可能会有派别之分…异端！这就是新教异端啊！是邪教啊！姐姐！快醒醒，你被洗脑了，快离开邪教重回莉莉絲女神的救赎下吧！莉莉絲女神一定会宽恕你的！」
反倒是着急语气中带有怜悯的美流子双手拉住了川姬心。
「一派胡言！作为弱者的你怎能懂得新教正统的教义！若是莉莉絲女神真的会有庇佑，那么川姬道场就不会破落。那个糟糕的男人就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然而可笑的莉莉絲什么都没有做...主教...主教只是弱者麻痹自我的毒品！主教才不会教你成为强者的做法…」
「这…这就是你当年杀了爸爸和那些债主的起因吗…你是疯了！哪有教会会将杀戮的锋刃指向血肉躯体的本源的！你可是杀了我们的父亲——」
提到儿时的灰色记忆，根本经受不起川姬心带来的精神折磨，此时的美流子已经是痛哭流涕、处于意识崩溃边缘的状态了。
「这才是罪人应该做的事情，对受罪之人降下刑法，那个赌徒该死！他的死正是遵循了神的旨意！」
「不是的——不是的——」
美流子摇头望着冷漠的川姬心，似乎是哀嚎的发声。
川姬心一把抓起四肢瘫软的美流子，从咽喉里挤出一句干涸的话：
「去成为破法者，然后加入我们。」
这时候门铃响起，是欧阳澜的声音在门外呼喊。
望向门口的放向，本是没有表情的川姬心意外地扬上嘴角，似乎是带着微笑的意味回望美流子。
「否则我会杀光久游理学园的学生。」
随后便是她用斗篷盖住了身体，消失在黑夜中。
「再会，我亲爱的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