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是发生在他二年级左右的事情。
具体是那个月的哪一天,而当天是星期几,具体搞不清了。
反正……就是二年级的时候吧。
很早很早很早的时候。
所以,在这段往事揭幕之前,甚至可以加上“在很久很久以前”这种老掉牙的开场白。
总而言之,就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你觉得人是有颜色的吗?”
那一天,他被人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如果一个人很善良,那或许是白色的。如果一个人很邪恶,那或许是黑色的。
红色,象征着热情、奔放与牺牲。绿色象征着清新、安全还有生命。
如果有人这么问他——“人是有颜色的吗?”,那么他一定会回答:“嗯,人是有颜色的。”
所以,当有人真的问了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如脑海中原本设想的那样,以点头这样的方式肯定了对方的问题。
是的。
人,是有颜色的。
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颜色。
“那你知道你的颜色是什么样的么?”
具体一点说起来,这一天是校内图书室快要关门的时间了。国内小学放学时间本来就晚,所以课外时间里面,很少人会选择呆在这间图书室里面。
这间简陋的图书室里放置的书籍,基本都是符合各种上级要求的读物。对小学生们来说,大多只是觉得,那些读物晦涩难懂,读起来没意思,甚至是非常无聊。那种地方,应该没有什么待下去的必要。所以在这片寂静的领域里面,一般情况下,除了负责管理的老师以外,就只有她们俩个会待在这个地方。
从他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开始,会来到这里的学生,也就只有他和她。可是天真的两位孩子,都选择遵守图书室内“保持安静”的守则,所以整个一年级期间,尽管两人经常能在图书室里见面,可是二人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这座学校的图书室只是自己专属的地域。
至于当他升到二年级以后为何两个人会说得上话,那只是因为——想看的书重合了。
在拿书的时候,两人的手停留在了书架上的同一位置,碰撞在了一起。
她毫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而他透过眼镜镜片毫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于是两人的第一次对话,就以这样喂开端而发生了。
“你觉得人是有颜色的吗?”
既没有询问他的名字,也不是做自我介绍,更不是为同一本想要阅览的书而谦让或争吵。
以这样一个看似与所有的线索毫无关联的问题为开端,她第一次向他说话了。
人,是有颜色的吗?
是的。
他觉得,人是有颜色的。所以他向她点了点头。
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让他还有些懵圈,干脆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对问题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本以为,对方接下来要跟他征讨书的问题了,可谁知道,对方接下来的问题,还是和上一个问题有关的。
“那你知道你的颜色是什么样的么?”
他的颜色是什么样的……这样的问题,他还是第一次被人问道。
就如他所知道的那样,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颜色。既然他活在这世上,那就逃不脱同样的规则。
如果说善良是白色,邪恶是黑色,那他觉得,自己应该就是那一种颜色了。
“和你一样,是灰色的吧。”
灰色。
介于白色与黑色之间。
既不代表善良,也不代表邪恶,更没有其它花里胡哨的颜色。
就是单纯的灰色,那种阴雨天气中属于雨云的颜色。
他是这么觉得的。
“灰色么?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和你一样,都是灰色呢?”
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就连他自己也有些答不出来。
所以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第一时间会觉得她和自己一样都是灰色的呢?
他们之前从来没有过对话,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是什么。
如果非要扯一个理由出来的话……
“只有像你这种一看就知道在学校里没有朋友的灰色的人,才会每天和我一样下课以后缩在图书室里打发时间吧。”
“……”
只见她眯起眼睛,那副表情好像是在说“你好无聊啊”。
“喔。”
片刻后,她应了他一声,而后转身离去。
对于她的行径,他姑且是理解成了——这应该算是答对了吧?
不过,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输掉了。
书架上那本他想要看的书,刚才在不经意间被那名女孩拿走了。
得知到这件晦气的事实,他不得不叹了口气,
被耍了。
为此,他这次只好去找下一本自己想看的书。至于这次被女孩拿走的那本,就下次再看算了。
这是他和她第一次对话的那一天。
在那个校园角落的图书室内,两人所产生的第一次联系。
◆
那天回家后,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请来的保姆已经把饭菜做好。
“雪儿,该吃饭了。”
因为看端木雪的房间门还关着的关系,林川云敲了敲门。虽然她吃不吃饭他其实不在乎,只是人家保姆在洗碗以后还得回家去。这吃饭晚了就算了,总不能耽误人家正常的下班时间。
“雪儿、雪儿?”
“再等一会儿!”
听到这个回答,林川云就知道,肯定不止等一会儿。
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她在吃饭的时候说了这个答案,那她现在肯定在捣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喂,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不顾对方是否同意,林川云把门打开。房间的门没有锁。不过在打开门进去看到了里面的端木雪以后,林川云的额角青筋暴起。
“你在做什么?!”
“玩泥巴啊。”
“我知道你在玩橡皮泥,但是你能把衣服穿上吗?”
“但是……热啊。”
现在的时间是九月份,二年级刚开学不久,暑假刚刚结束,天气还是有点小热的。
这个时候,林川云和她所住的住处,暂时还没有装空调。天气热的时候,只能靠坐地电风扇来回吹。
而端木雪现在呢?上衣和裤子都脱了,光着膀子坐在书桌前一边吹着三档的电风扇,一边玩橡皮泥。尽管长相看上去像是大家闺秀,平日在学校里也是如此。可是一到家里面,整个就一神经病,完全放飞自我了。
因为担心端木雪会感冒,从而引起一笔不必要的医药费开支,林川云从地上捡起被她随手乱丢的衣服裤子,走过去要硬塞给她穿上。
“你要干嘛啊,我不想穿衣服!热!”
“快点给我穿上啦!”
“我不要!你走开啊!”
他要给她把衣服套上,她死活也不肯从。而在两人的闹腾之中,凳子一翻,林川云和端木雪一同摔倒在了地上。
“啊……疼……”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响动的保姆闻讯赶来,结果……保姆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一位只穿了一件内裤的女孩,正被那位男孩压在身下。两人的身位还是倒过来的,一个仰身头朝东边,一个俯身头朝西边,差不多就这么一个姿势。
“……!”
而后,那名保姆长大了嘴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在确认对方看到这一幕后,林川云就知道,这个保姆怕是又得辞职了……
自从和端木雪同居以来,算算,这半年时间已经换了三个保姆吧,全都是主动提出辞职的。至于她们是受了什么样的精神刺激才会做出辞职的举动,基本就和现在正在发生的意外情况差不太多。
林川云没解释什么,他知道解释没什么用,只是冷冷的看了那个保姆一眼。
“好了,快起来,穿好衣服去洗手吃饭了,雪儿。”
“唔……嗯……”
那一天,保姆走得很安静,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她应该有林川云的老爹的联系方式并去提交辞职的意见了吧。
之后吃完饭,端木雪又回房间玩橡皮泥去了。林川云一个不留神,她似乎又想要光膀子。林川云本想继续阻止,可是这一次,却被狠狠掐了一下。在被暴力威胁的情况下,无奈只能放弃让她好好穿上衣服了。
医药费……等该出的时候还是不得不出。他开始这么想。
在端木雪的桌子上,她用不同颜色的橡皮泥捏成许许多多的小人。红色的泥人被堆放在一起,蓝色的又被堆放在另一边。一盒橡皮泥十二种颜色,愣是被她捏了十二个阵营的橡皮泥人出来。
“你这是在捏啥呢?”
看到她书桌上这么大架势,搞得像是要打仗一样。
“十二种颜色的泥人,分别代表十二支队伍。”
她捏起黄色的泥人堆,再捏起蓝色的泥人堆,两群泥人在她的操控下开始了“战争”。
“BOOM!BOOM!SUA!LALALALA!轰!轰轰!Pong!”
一边操控着泥人打架,嘴里还开始为它们之间的战斗配出各种奇奇怪怪的音效。
在一场看似激烈的战斗过后,黄泥人赢得了战斗的胜利。
“黄泥人赢了,就把蓝泥人吃掉!”
于是,她又把黄泥人和蓝泥人揉在了一起。揉了好一会儿,手中的混色橡皮泥团,渐渐地在她的手中被揉成了绿色。
它们各自原本的颜色,被对方所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