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我昏迷的时间,长达一个月之久。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时,时间已经是次年的二月。寒假已经过半,距离春节也没有多长时间了。
多少有些遗憾吧,这个寒假,我是只能在凛阴度过了。
睡了一个月,身上的那些伤,早就在我睡眠的时候就愈合得七七八八,也不觉得疼。确认可以下床步行以后,**身上的两道软管总算是撤走了,这可让我舒服了不少。
“既然醒来了,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出院了。应该能赶在春节前。”
还能赶在春节前啊?我还以为我要在这张床上躺到开学呢。
“嗯……就快出院了啊……”
可能是她觉得我这没有活力的敷衍语气很不得劲儿,在开口说话前就先忘我额头上弹了一手指。
“你干嘛?”
“我看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开心?能出院我当然开心,你还想我表现得有多开心?跟个傻子一样笑?”
我这话刚说完,她就伸手过来,掐住我的脸,强行把我的脸部肌肉向外侧拉,强行让我笑起来。
“你笑的样子真丑。”
“废话!”
所以我才不笑的啊,这个人怎么非要掐着我的脸笑。
我用没插吊针的那只手轻轻推了下她的肩膀,她这才松手,没继续掐我脸。
“出院以后有啥想吃的吗?回头我请你吃。”
“非要说的话也没啥特别想吃的……你要是乐意跑腿的话,我有个别的主意。”
“哦?说来听听。”
比起下馆子吃饭,我还是更喜欢自己把控口味。
所以,主意其实很简单。
“你帮我去买食材,然后借我个厨房,你懂我的意思吧。”
“哦豁?亲自下厨?可以啊。不过既然是你出院,那回头还是我来下厨先给你做一顿吧。后边你要是还想做就随便做,成不?”
确实,毕竟出院的是我。若是按常理来说的话,确实我就该乖乖当个享受的人。
“行吧。”
姑且算是,讨论了一点未来的打算了吧。
我距离从昏迷中醒来也才不过四十八个小时。虽然醒的比较晚,但好在身体上没有其他什么毛病了。所以再观察个几天,医生就让我出院了。
至于这四十八个小时,我没怎么和她说过话。很多时间都是医生护士围在我边上搞各种检查,并最终确认没事了,才把我从重症监护室转了出来。反正是挺让人心累的四十八个小时就是了。
“对了,我觉得还是以前那个发型更适合你一些。”
与她过去的发型不同。自打我醒来看到她以后,她的头发一直处于垂散的状态。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看出来,她也是个黑长直。
当然,我也不是对直发有什么意见……说句老实话,其实我更喜欢波浪卷。
“你就喜欢看我扎马尾?”
“与其说是喜欢看你扎马尾,不如说看到你这样披散着长直发会让我想起一个能够引起我精神不适的人。”
这人是谁,就算我不说她也能听明白。
总而言之,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看到长直发。
“看来你还惦记着她呢。”
“与其说是惦记,不如说是没那么快淡忘。就跟小学老师让你背完乘法口诀又应用了这么多年,这是想忘就忘的?”
“我说你今个说话咋这么冲呢,啊?”
她弯下腰,身体前倾盯着我看。这给了我不小的心理压力,让我不得不安静下来自我反省。仔细想想,如果是与人相处的话,我这种据理力争的说话方式确实不太适合人情交往。而且也用了这么多年了,真要改过来,恐怕还真要花不小的功夫。
所以,我这个没活力的老年人也没什么朋友啊。
在她的“盯——”视下,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认了怂。
“我知道了,我会试着改变这样的说话方式。”
如果我不认怂的话,我真怕她会在我出院之前强行拖长我的住院时间。
“算了,你也没什么错。就当是我说了句无聊的话吧。”
在我认怂之后,本该露出胜利者姿态的她,反而也进行了自我反省。像“看来你还惦记着她呢。”这种话语,其实就是如此惹我心烦的废话。
“在我昏迷的这一个月里头,有发生些什么吗?”我问她。
睡觉睡了一个月,我根本不知道外界都发生了些啥。就比如说那些找我算账的旧日学生会残党,之后是否还有做出什么令人头疼的事情。
“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事情。就算有,看你现在的态度,那也是与你无关的事情了。”
“既然和我没关系,就当没这回事吧。”
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从我下决心不再舍命陪君子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需要再折腾了。
按我喜欢的方式来就好。就算不奋斗也不要紧。我只要普普通通地过日子就好。
“虽然你说你不想知道,不过我觉得就算你不想知道你也迟早会知道。”
“……”
啊,真的是。
好不容易离开一个麻烦鬼,现在又多了个啰嗦鬼。既然早如此,干嘛不直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非要跟我扯这么大一个弯子。她说话难道不觉得累吗?
“那就告诉我吧……”
若非有必要,我不喜欢绕弯子,于是静等她的回复。
“朱雀组的老大,因年事已高,上周挂掉了。端木大爷逝世,也就意味着朱雀组的老大之位有动摇的机会。你觉得她们会放过这个机会么?”
“……”
原来是这样啊。
确实,上回见到端木大爷的时候,就能看得出来他一把年纪了。这会儿突然嗝屁,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情况。
“她想争就让她去争吧。”
这是我得出的结论。
不念旧情,冰冷得像是对待陌生人。
“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像某些小说故事里的男主人公那样,奋发向上力挽狂澜,回去把这位失足少女拯救回来吗?”
因为我和她都是属于那种没事就看书打发时间的人,这种共同话语还是很容易就能够理解过来。
道理是这么说的,可是我对此只有四个字可以奉还——
“干,我,屁,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许在他人的眼中,我就是如此一个背信弃义十恶不赦之人。
小说之所以会把善良与正义的强度如此夸大,那是为了满足身处于绝望现实中的人们对希望的渴求,满足他们对美好未来的渴求。这是那些写书之人的生存之道。作者赐予读者充满希望的美好梦境,而读者给予作者维持生活之财。至少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文娱行业的生产者与消费者就是如此的一个关系。
且不论我是否是主人公这种无聊枯燥的思辨问题。至少有一件事实我很清楚——我的话,端木雪是不会听的。如果她有这份自知之明,早在学生会覆灭之时,我们应该就已经一起脱离出来,回归到正常生活。
我回来了。
她却自己选择留在了那边。这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多管闲事,最后也只能落个无功而返的结局。我不需要听“不试试怎么知道”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语,看热闹的人,大多不会嫌弃事大。
“这事已经告诉你了,今后我也不跟你主动提了。你既然决定了,那就这样了。”
“嗯,谢谢。”
她能这么想可真是太好了。
如果她打算滔滔不绝和我讲道理费我口舌,亦或是使用暴力强行逼迫我去搞事情,那这个她就同过去那个立足于王座上的她无异了。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她了。
因为那一天,正是我亲手把“学生会主席赵舒语的尸体”交给了赵薇雨。
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仅仅只是身为我学姐的赵舒语。
尽管有些瑕疵,可这也远比过去那个独裁者要令我感到易于相处。
“别的事就没有了。在你出院之前,我打算离开凛阴一趟,虽然我不会在你身边,不过我已经拜托我姐保护你的安危,”
“离开凛阴?你去哪?”
“回趟小学去,看看北墙下从东往右数第七颗树还在不在。在的话就去刨坑看看那会儿我都写了什么。”
“这么着急去挖开看?”
“我能不着急么?你个笨蛋!我那时候也是一时兴起埋了那个盒子,我哪知道还真能见到你啊!结果因为你脸上多了道疤,我愣是没想到你居然就是小学时那个整日没精打采说话还特别伤人的混账东西!”
不知为什么,我看她提起这件事好像真的着急了的样子,甚至脸都有些涨红了。
“既然你自己都说是一时兴起了,就算不会去看也不要紧吧。”
我不在乎,她也只是一时兴起。这不就当作是个小学时闹的笑话了吗?
更何况,我不记得自己当年在纸条上写了啥玩意儿,她也不记得自己当年在纸条上写了啥玩意儿。正好两个人都不记得,本来这事也就过去了,她何必非得把那个盒子挖出来啊?
“我不管,机票和转车的车票这些我都已经网上订好了,今晚就启程,最快后天晚上就能回来吧,你就乖乖等着吧!”
说完这些,甚至不等我回话,她就快步离开了病房。这让我有些脑瓜疼。
刚心里边还夸她来着,结果现在……
我反而被她搞得有些迷糊。
你不是说好的一时兴起呢?所以突然回小学去刨坑找月饼盒子也是一时兴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