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号,暑假开始的第三天,长达两个月的假期可以说才刚刚开始,按理说现在学生们应该还沉浸在放假的喜悦中,然而我却只能够肿着额头顶着一副黑眼圈唉声叹气地趴在餐桌上。
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早早的就被噩梦惊醒,想对闹钟撒气却因为阴差阳错地被来了一发迎头痛击,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真的是折磨得我欲 仙欲 死。
“在六月二十二号和七月二十二号之间出生的,巨蟹座的你哟!今天必将是幸运的宠儿!无论是事业运还是桃花运全都势不可挡!如果有心仪的女孩子,那么千万不要犹豫,今天的你是无敌的,告白什么的绝对是手到擒来!不过有一点必须要注意,千万不要因为过于旺盛的桃花运而陷入什么修罗场事件哦~”
手机中播报星座运势的大姐姐还做出了类似”诶嘿(ゝω・)☆ ~”这样的表情,诶嘿你个头啊!我强忍住把手机丢出去的冲动,咬牙切齿地熄掉了手机屏幕,让那张虽然很可爱但是却也很烦人的脸从眼前消失,并且在心里暗下决定,一定要取消掉这个该死的“星座占卜”的推送。
在这个几乎是由“不幸”组成的早上,这占卜竟然说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就算是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啊?信不信我去投诉你们栏目啊!
不过这么做也不会对那栏目产生什么影响,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之后,我又懒洋洋地趴回桌子上。道理很简单,栏目和世界一样,都不可能以我为中心运作的,换句话来说,我既不可能改变这个栏目,也不可能去改变这个世界。
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曾经沾染过妄想恶习和直到现在周围都充溢着“不幸”的普通人,从记事起父母就已经离异了,自己和姐姐也是被当作碍事的皮球那般踢来踢去,最后干脆只丢下了一套房子给我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现在的生活费也是那些亲戚觉得我们姐弟可怜才给的,可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不幸,因为我有个很好的姐姐,她很宠我,很爱我,所以我一点也不缺少家的温暖,可是在三年前,我的精神支柱崩塌了——一直给予我幸福的姐姐卷入了一场车祸,笑着出门买东西的姐姐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说是一蹶不振也没有错,反正从那天起,我就整天浑浑噩噩的,看什么东西都是黑白的,色彩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在沉沦了相当一段长的时间之后,才慢慢好转过来,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去接触漫画和小说,全身心地沉浸于另一个世界。
在班级中闹尽了笑话,在学校内也被每个人都当成白痴,在老师的眼里更是一个无可救药的问题学生,这就是我三年初中生活的缩影,说实话我这种家伙还能毕业倒是让人有些吃惊。
真傻也好,装傻也罢,形象这种东西对原来还沉浸在“角色扮演”中的我或许很重要,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却毫无意义。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在乎我的人早就消失了对不对?
我无奈地笑了笑,随即轻叹了一口气,在斩断了最后一丝幻想之后反而觉得说不出的轻松,或许我也应该尝试着为自己而活,就算是那个脾气一直都很好的姐姐看到我这幅鬼样子也会生气吧。
“咕……”
难得的思考人生时间就被这样打断了,最为诚实的身体才不会管那么多,直接发出了“肚子饿”的抗议,因为我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除了对着那台老式台机的屏幕发呆之外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我还在期待着那个无所不能的姐姐会回来。
我饿了姐姐会做东西给我吃,我累了姐姐会笑着让我枕在她大腿上睡觉,我在外面打架混身脏透的时候姐姐也只会象征性的责罚我几句便帮我放好洗澡水让我洗干净后再帮我温柔地处理伤口……
她说过会和我一起庆祝我的每一个生日,她说过会看着我长大,我一直都在等她,可为什么姐姐……就这么……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难过的时候吃点甜食吧,摄取糖粉份的话能让人开心起来哦!”
温柔的声音沁入心田,这是姐姐曾经说过的话,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视野也变得一片模糊,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强忍在爆发的边缘,不是说好从那之后就再也不哭了吗?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把眼角溢出的眼泪擦干,强制让自己平复心情,今天可是生日呐,生日哭鼻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没心没肺地活着才适合我。
姐姐说的也没错,不过甜食这种奢侈的东西可没有,但拿点泡面来凑合一下填饱肚子也是可以的,我站了起来,眼前顿时暗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太长时间不动血液流通不顺畅还是因为饿过头了,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走向食物柜,抱着有些激动,有些憧憬又有些惆怅的心情打开了柜子,然而打开之后就只剩下惆怅了。
柜子里空空如也,别说泡面了,连点面饼渣子都没剩,这下子我可傻了眼了,心理上的创伤愈合固然是困难无比,可这种生理上的需求无法满足那就更尴尬了,至少再不弄点东西吃一下的话,我怕是撑不住了,双手有些颤抖地掏出了钱包看了看,因为是月初而且基本都宅在家里没有出去过,资金还算是比较充裕的,虽说这是我好不容易从那些抠门的亲戚那里省下的钱。
不过,只是今天,让我稍微奢侈一下也没关系吧?
我关上了柜子的门,转身回房随便拿了一件还算休闲的白衬衫,啊,反正一共就两三件,而且都是那种路边摊买的便宜货,剩下来就是那种中二值爆表,不一定好看却肯定不划算的衣服,能穿出去就行,就算遇到认识的家伙他们也肯定会觉得认错人了。
因为他们印象中的吴云天根本不会穿正常人的衣服去学校嘛,头发也没有打理的必要,在了解到沉浸在幻想中不会有任何作用的时候我就把好不容易留的长发全都剪掉了,清爽,阳光——当然帅气这种词和我是完全搭不上边的。
“啊~饭~饭~好吃的~~~饭饭~”
嘴里哼着这样毫无调子的歌词,我打开了玄关处紧闭的门,久违的阳光,轻柔的微风柔和着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扑到了我的脸上,嗯?等下,香气?这刚开门来的是哪门子的香气?是不是饿过头而产生什么幻觉了…….
但再又仔细嗅了两下之后才发现这是真的,循着气味的源头看去,才发现不远处的街角新开了一家餐馆,门口好像还挂着什么打折的标牌,怀着试探的心情走到那家店门口,迎上的是一个小姐姐堪称完美无瑕的营业式微笑,借此机会用余光偷瞄了一下菜单和打折的力度然后心理快速盘算了一下,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所以我坦荡地走进了餐馆,在此要声明一下,我绝对不是因为太久没有被可爱的女孩子笑脸相待而乱了分寸,一来是这里的人气很旺,价格也还算亲民,能散发出如此让人食指大开的香味,想必吃到嘴里的味道也不会太差,二来是……那个接待小姐姐对我笑了诶!嘿、嘿嘿……
我傻笑着点了单,傻笑着吃下了端上来的菜品,然后傻笑着结了账,一切行动都宛如行云流水那般一气呵成,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站在门外了,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食物的香气,但是脑海中的那张对我微笑始终挥之不去,男人的可悲之处这种时候在我身上被体现得淋漓尽致,而且还有那种心灵得到慰藉的感觉,唔,女人还真是可怕。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摸了摸口袋,钱包,钥匙,一件都没少,点了点剩下的钱,眯了眯因为睡眠不足而感到酸涩的眼睛,思考着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在这个我打算放纵自己的日子。
预算超出了一些,但是并没有什么大碍,几个月存的积蓄才不会这么轻易地被消磨殆尽,相对于填饱肚子,精神上的满足也同样重要,有一套漫画我已经想要很久了,要是这次不下定决定买下的话,下次就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了,当然这是需要代价的,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一日三餐只能依靠泡面渡过的代价。
小意思啦。
循着非常熟悉的街道,我到达了这两年来对我来说最大的“销金窟”,两边的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说和漫画,书纸的香味在店内弥漫着,还是那么熟悉的场景,还是那么熟悉的陈列方式,而且老板也依旧懒散地靠在收银台边,这是唯一我可以待上无数的时间也不会觉得无聊的地方。
留着地中海的中年老板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轻道了一句:“来了?好久没看到你了。”
“嗯,最近有点忙。”
我含糊地随便答了一句,眼睛不断在书架上扫视着,多了很多新书啊,封面还是那么可爱,想必内容也一定相当有趣,可是啊,我最中意的那个系列,为什么一本都没有?
“在找这个吧?”中年老板举了举手上的漫画,同时轻轻敲了敲桌板,“这一整套都在这里了,特地给你留的。”
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小声说着,可是我心里很清楚,那部漫画绝不是什么滞销品,就算没有火到在这种小书店里全部卖光的程度,但是缺其中的几本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我都做好了集不齐的准备,但是现在……
老板从柜台下拿出了一摞漫画,堆放得很整齐,还用绳子仔细地系好,然后报出了一个让我觉得耳朵出了问题的数字,并不是觉得它贵,而是觉得它便宜过头了,折算一下几乎每本都只有一半多一点的价格。
“反正是卖不出去,便宜给你好了。”
老板清淡的声音这次再次响起,不过他这次连看都没有看我,只是接过我递的钱然后懒洋洋地打开收银柜找零,接过了漫画和找的钱之后,我差点感动到泪流满面,情不自禁地说道:“秃头老板,没有想到你是个这么好的人!”
“秃你个头!老子头发还好好长着呢!好了,拿了书就快点给我滚蛋!别影响我做生意!”
老板气得脸都红了,一改刚才懒散的样子,手舞足蹈地大声嚷嚷。
真是个不坦诚的人,明明现在就没有什么客人,不过也确实是个好人,就在我抱着漫画转身准备离开时,背后才响起他的低语。
“以后记得常来啊。”
“嗯,一定。”
我也轻轻回答着,然后用手肘推开了玻璃门,离开了这个让我既爱又恨的地方。
钱包已经基本见底了,吃了一顿好的,想要很久的漫画也成功弄到了手,而且时间也不算早了,再逛个把小时的话就要到晚上了,还是回家吧。
虽然我说过不会在继续中二并沉浸在幻想的世界里,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爱在街上闲逛去消磨无聊的时间,我宁愿窝在房间里睡觉也不愿意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体力消耗。
下定主意了之后就开始往回走,再在沿路的商店里买点泡面做准备就行了,可是在我经过沿路的蛋糕店时不禁停下了脚步,蛋糕,生日应该是要吃蛋糕的吧,就算是我前几年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可这蛋糕我每年都会买上一个,因为毕竟是生日嘛,以前姐姐还在的时候,蛋糕是过生日时唯独不会缺少角色,每当我问她原因时,她总是笑着回答:“这样才有过生日的气氛嘛!”
我也会很高兴地点头回应,姐姐也会笑呵呵地摸摸我的头,用拉长并且俏皮的语调“真乖~真乖”地哄着我。
鼻子又有些发酸,我望着橱窗里摆放着做工精美的蛋糕愣愣出神,在犹豫了估摸一分钟之后,我还是走进了店内,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奶油香味,暖色的灯光从上方打落,把原本就精心摆放过的糕点照射得更加鲜亮,虽说刚刚吃饱了饭,对着这些糕点我还是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草莓味的奶油蛋糕吗?”
“嗯…….嗯?”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说来着,可是在一旁微笑着的营业员却准确地猜到我的需求,她身前穿着淡蓝色的围裙,双手背在身后,弯着身子微笑着,即使脸上有着淡淡的小雀斑也丝毫不影响她温柔体贴的气质。
“因为这位顾客从以前开始就是这个要求都没有变过呢。”
就连时间也是。
她脸上的笑容仿佛变得更深了,一举一动间透露出来的善意无时无刻不在温暖我的心灵。
“今天是小弟弟的生日吧?所以,送你的哟。”
她从背后拿出了包装简单的盒子递给我,在下意识地接过之后我才想起来拒绝,以至于说话都结巴了。
“这、这、这、个,不行的吧!”
“生日礼物哦,上午刚做的呐。”
营业员姐姐似乎并没有打算收回自己送出的礼物,她只是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不早了哦?快点回家吧,不要让等你的人着急哦!”
听到这话之后我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次拒绝而是在提着漫画的同时抱起了蛋糕,和营业员姐姐道别了之后就推开了店门,虽然她好像还在说些什么,但是我已经没有余裕再去关了,我只能咬紧嘴唇转身离开,在确定了已经离开营业员姐姐视线的时候开始狂奔。
眼泪顺着风向脸颊两旁划去,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现在这幅样子,我心里很清楚营业员姐姐并没有恶意,但是……但是啊,我更加清楚家里不会有人等着我,我那个所谓的“家”只是个空洞的壳子。
具体是怎么到家的我已经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关上门之后把蛋糕和漫画往地板上一丢之后我就背着门抱头痛哭,什么约定啊,诺言啊全都抛于脑后,我需要宣泄,再不宣泄出去的话我真的会疯掉的。
坚强、勇敢这些词汇和我毫不相关,我只是想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可以在我受伤时拉我起来的手,可以让我埋头哭泣的胸膛,可是这些都没有了…..都没有了!这个时候除了痛哭之外我不清楚还能做些什么,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我抽泣哽咽的声音。
我也不清楚到底哭了多久,十分钟还是一个小时?时间的概念已经模糊了,唯一可以想起的是那时候已经连哽咽的力气都没有,大脑也变得麻木,一直低着的头换换抬起,毫无焦点的瞳孔开始重新汇聚视线。
蛋、蛋糕……别人好心送我的手制蛋糕!我急急忙忙地从地板上半跪着爬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装绳子,但看到的确是因为剧烈震动而毁得面目全非的蛋糕,红色的草莓和白色的奶油全都搅拌在了一起,衬底的海绵蛋糕也被弄得乱七八糟。
不管怎么说蛋糕都没错吧……几乎可以说是万念俱灰的我哭丧着用手揩了一抹奶油含入嘴中,任由奶油的香甜在唇齿间扩散。
好甜,真的是甜过头了,所以我到现在还搞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喜欢吃这种东西,可是、可是啊,为什么手停不下来呢。
最后还是有一句话要说,这几年来谁都没有对我说过的话。
“祝我,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