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多钟,医院只剩值夜班的急诊了,很多地方医院的夜间急诊都会在值班室的隔壁直接开一个宿舍,值班的医生晚上就睡那,有病人来了就爬起来……
不过今天值班的女医生现在还没有睡下,听到那剧烈的拍门声吓得差点把手机丢出去:现在年轻人都这么暴躁的吗?!
“吵什么吵!这么重干嘛?敲门还是拆门啊!”医生骂骂咧咧的把门一打开,被一鸭舌帽差点戳中脸。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以为您睡了呢。”秦伤魁看着吓得往后直跳的医生,不好意思的说。
“……谁看病?”医生整了整白大褂的领子,平整了一下脸色后问道。
“她。”秦伤魁指了指肩上的不良,他之前嫌扶着麻烦,干脆就背了起来。说着就把她轻轻的放在了椅子上。
“……”医生一看那不良的脸色,表情就凝重了起来:“你们出去。”
“哦……”秦伤魁拉着王宇阳出去了,顺手还关上了门。
“那女的不会有什么事吧……”王宇阳有点担心,要万一那不良出了什么事,他肯定是脱不开关系的。
秦伤魁倒是一屁股就坐在了走廊的长椅上:“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干嘛?等呗!”
然后两个人就沉默的干等着,整个门诊部静悄悄的,远一点的位置就只有冷光灯打着亮,显得冰凉诡异。
“……锋哥啊,我怎么觉得瘆得慌呐……”几分钟后王宇阳有点受不了这气氛,于是就主动找起话来。
秦伤魁还没反应过来那声锋哥是叫他,愣了几秒正要回答,旁边急诊室的门突然就打开了,里面冲出一个白影,只见那医生风风火火的就往走廊的尽头跑过去了。
“这是干嘛?”秦伤魁看着飞奔出去的医生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肯接受治疗而跑掉的病人他倒是听说过,病人还晕着医生倒是直接跑了这事他还真是头一遭遇到。
王宇阳也没想到医生会跑掉,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反应比较好,于是只能懵逼的和秦伤魁一起看着走廊尽头。
没过多久,那医生就回来了,不只是回来了,还带着几个壮汉和一架活动式病床。
只见他们手忙脚乱的把不良抬上了床,过程中小心翼翼的,连她的姿势都不敢改变,好不容易抬上去了,又急急忙忙的推着车往走廊那一头去了。
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实在突然,搞的王宇阳是直接懵了,秦伤魁倒是跟了上去。
“你们谁是她的家属?”医生一边扶着活动床跑着,一边就问紧跟在一边的秦伤魁。
“我们都不是啊。”秦伤魁回答道:“我们是在路上碰到她的,当时她突然就倒地上了。”说完他就低头去看那不良。
之前没有仔细看不良的脸,再加上鸭舌帽挡住的原因,所以秦伤魁一直没有觉得有什么,现在不良躺在床上,帽子脱在一边,露出了精致细腻的脸。
虽然染得五颜六色的刘海让秦伤魁觉得很难以接受,但是那张脸的确很漂亮,五官都十分标致,长长的睫毛微微卷起,鼻梁也是高高挺挺的,一股小女孩的柔弱与强人的英气混合在一起,十分有韵味。
她长得的确是秦伤魁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之一,另一个则是他小时候的一个玩伴,这个暂且不提。
可是这张漂亮的脸现在苍白的像雪一样,修长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怎么看都是很难受的样子。
“也就是说你们也没有她家属的联系方式是吗?”医生的表情更加凝重了。
“难道她……”秦伤魁表情也凝重起来。医生叹了口气:“没错……”
“她家里人欠你钱?”
“……”医生被哽的无语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心情才说道:“这个女孩心脏病突然发作了,情况很严重,必须动手术。”
“哦……”秦伤魁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看到不良那发紫的嘴唇和苍白的脸色他大概就猜到应该是心脏病了,医生的话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然而医生的下一句话就出乎他预料了。
“既然暂时没办法联系上家属,那她的医疗费你们谁先垫付一下?”
“…………”秦伤魁表情立刻变得捉摸不透,过了一会突然一脸微妙的回头看向刚追上来的王宇阳。
“怎么了?”王宇阳慌了,这是个什么表情?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手术室前,几个人把不良推了进去,医生,秦伤魁和王宇阳则留在了外面。
秦伤魁拍了拍王宇阳的肩膀:“这个女孩需要垫付手续费,你懂我的意思吧。”说完还递过去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不,大哥,我不懂啊!
王宇阳尴尬的拿开秦伤魁的手:“我没带多少钱……手机也没带……”
秦伤魁表情逐渐狰狞起来,强忍着大喊妈卖批的心情向医生问:“需要多少钱?”
医生比了一个数字后,秦伤魁就沉默了,沉默了一会之后走到墙边,用脑袋有规律的砸起墙来。
夭寿啊,为什么刚好就是他一个月饭钱啊!刚好不妨碍上学又可以救人的数字就像是故意在针对他啊!
医生和王宇阳一脸莫名的看着秦伤魁走到墙边,然后在他开始用头砸墙之后,莫名就变成了蛋疼……
“你这哥们……不会刚出来吧……”医生悄悄的向王宇阳问,眼神还向着神经科瞟了瞟。
“不……我和他也是今天才认识……”王宇阳抽了抽嘴角,此时恨不得弃这个便宜大哥而去,心里没能说出的那句话是:我不认识这货!
就在两人以为秦伤魁要把墙敲出一个窟窿时,他顶着通红的额头停了下来,只见秦伤魁大步走向王宇阳两人,眼神恨不得能吃人,步伐有力到把地板都踩的咚咚响。
那猛虎一般的气势,弄的两人还以为秦伤魁真的精神病复发要打人,下意识闭上眼往后退了一步。
“拿着!”再一睁眼,秦伤魁已经攥着一大卷红色钞票站在两人面前了。
“……你……你要干嘛?”医生看见秦伤魁把拳头伸向她,不经打了个寒颤,犹犹豫豫的问。
“手术费啊!拿着啊!”秦伤魁痛心疾首的说,那表情简直是跟割了肉一样难受。
不只是像啊,从他手里拿钱就是割肉啊!
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为了钱痛不欲生,换别人不知情的,都觉得他是想起过世的老母亲了。
“哦……”医生反应过来,伸手去接,她用手指夹住钞票拉了一下,没有拉动……
“……那啥,放个手呗。”医生收敛了恐惧后又一次蛋疼起来,因为她用力拉了两下,居然完全抽不动……
“嗯……你拿的到就给你。”秦伤魁沉吟了一下,试探着回了一句。
医生:“……”
王宇阳:“……”
等几个人折腾完,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秦伤魁以瘫倒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双眼空洞的看着天花板。王宇阳无语的坐在他边上,看着他没出息的样子简直想要捂脸。
“你不知道,那可是我未来一个月的伙食费啊。”感受到王宇阳的视线,秦伤魁有气无力的对他说到。
王宇阳没有回答他,因为折腾了半天他已经很累了,鄙视完这个大哥后,他只觉得睡意涌上大脑,完全压抑不住。
“这么晚了,你家里人不管你吗?”秦伤魁突然问。王宇阳意识已经开始朦胧了,断断续续的回答着:“没事……我这几天都跟家里打过招呼,最近……基本都是在同学……家睡,一晚上,不会有事的。”
那就行,秦伤魁点点头,又陪他坐了一会,直到确认他睡着后才站起来找医生要了张毯子给他盖上。
“我只是个穷鬼,现在饭钱没赚到反而还亏了,你这个小弟我也罩不住,就此别过好了。”秦伤魁冲睡着的王宇阳笑了笑,虽然语气里满是无力,但却又充满了轻松。
然后他晃悠悠的走出医院,确认了一下方向后就朝家走去。
第一人民医院的正门口就是阴源江,阴源市也正是因为这条将城市从中分为两半的江水和谐音“姻缘”的名字才渐渐有点名气。此刻夜晚的江风向秦伤魁袭来,让他精神微微振作。
“果然还是有点心疼啊。”秦伤魁看着月色下层层叠叠的江面,银光成片的洒在江上,又打进他眼中。
其实哪是有点,他差点也送进去急救好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秦伤魁拍拍脸,缓缓的陷进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中。
他就是这样,说着缺钱缺钱的到处打工,结果好不容易攒的钱总是留不住,上次是咖啡店的刘姐缺一小笔钱周转,秦伤魁攒了大半年的几千块全给了她,因为她刘姐对他就像他真正的姐姐那样。上上次是酒吧柳老板儿子欠了钱到他家躲债,为了应付追债的那帮混混,秦伤魁把手头上的钱全交了出去,之后足足吃了一个月的馒头稀饭,因为他到酒吧打工时,惹了不好惹的客人是柳老板护着他。
还有上次他攒了两个月的工钱结果在公交车上碰上了一个小偷……哦这个不算。
挣钱,怎么这么难呢?
想着,秦伤魁彻底走进城市的黑暗里,再也看不到踪迹。
“诶,万一以后还有机会遇上那不良少女,她会不会把医疗费还给我啊,看她年纪最多也就是个学生的样子,说不定还能撞上呢?”片刻,黑暗里响起少年自言自语的声音。
“喂。”王宇阳被一个声音叫醒,他睁开眼,刺目的光芒扎了进来。
不是灯光,是阳光。
“已经早上了?”王宇阳揉揉眼睛,盖在身上的毯子滑落在了地上。
“那个女孩的手术做的很成功,她的家属也已经来了,说是要感谢你们……那个垫了手术费的男孩呢?”值了一夜班的医生黑眼圈有点重,但还是强打着精神问王宇阳。
“啊……啊!”王宇阳刚开始还有点迷糊,直到坐在大厅里的他被一阵带着清晨寒意的江风吹走了睡意,他才反应过来,四处看了看也没看见秦伤魁的人。
看到他的样子,医生叹了口气:“他叫什么你总该知道吧?”
王宇阳正要回答,突然看见医生背后站着一个高挑的少女,五颜六色的刘海和染了一条紫色的齐腰长发尤其显眼,她身边还站着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
“他叫雨田锋,对吗?”少女开口问道,王宇阳也不知道她如何得知的,只能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见到王宇阳一脸木讷的点了头,也不多说话,冷着脸转身就走远了。
“这是给你报酬,这次就多感谢你了。”一个西装男走上前递了一张卡给他:“里面有一万块钱,密码是六个六。”
说完,这一群满脸写着“我是保镖”的家伙也离开了医院,留下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王宇阳坐在椅子上。医生羡慕的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也拿到了一笔“感谢费”,只不过只有四千罢了。
她正准备去回去补觉,突然问道:“昨天和你一起的那个人,他叫雨田锋?”
王宇阳懵逼着脸,又点了点头……
医生念叨着:“好奇怪的名字就走了。”
而王宇阳则坐在原地发呆,除了有点对这一大早就接踵而来的事情有些接收不过来之外,还有就是在几个人接连的提醒下他终于反应过来那个破名字了。
雨田,锋。
“那不就是雷锋吗我靠!大哥你居然骗我!”悲愤的声音响彻了医院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