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个钟头过后，白玉楼的餐厅里，妖梦蹲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几乎缩成一团。她现在自觉没脸抬头看主人——尽管乍一眼看去，各种佳肴依然那么鲜美。但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粗糙之处，比如那一片厚一片薄的凉拌黄瓜；比如那明显是随便甩到盘子上的生鱼片；再比如那危险地挂在碟子边缘的芥末……妖梦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这些疏漏绝对逃不出“美食家”幽幽子大人的法眼。
她心里也清楚，现在幽幽子大人的脸上肯定挂着和蔼的微笑，她绝不会冲自己露出可怕的表情。但是，她的心底到底在想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沙、沙”，妖梦敏锐地感知到，桌子上传来奇怪的震动。她微微扬起眼皮，用眼角余光观察了一下：那只特殊的幽灵——尽管它一再强调自己不是“龙料理”，但在它迟迟找不到自己的名字的情况下，“龙料理”确实是个方便的称呼——蘸着酱油写道：“我的错”。
“妖梦，‘龙料理’怎么自己包揽什么过错啦？”偏偏幽幽子也注意到了“龙料理”的小动作，妖梦叹了口气。她知道，事到如今，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了。
“幽幽子大人，恕在下直言，这只幽灵和咱的半灵的差距真不是一星半点。”回想着之前做饭时的噩梦，妖梦不禁扶额，“它在搬运路上把食材撒到地上至少有五次，因此在下不得不分心去捡起散落的食材，而且也平添了清洗的时间。其次，这只幽灵明显没有半点做饭经验，我在烧好菜的时候，永远拿不到正确的调料——”
——注意到“龙料理”都快失落得沉入地板下了，妖梦也只能住口。她自己的是清楚要给对方留点口德的，不能毫无顾虑地揭对方的短。
“但是，不还有一堆吗？比如说冲得太快把食材泼进厨房里，再有……”
前所未有地，响在妖梦心底的，一向乐天的半灵的声音，如今却是充满了怨气。
——别再说下去了……我觉得我说完这些，幽幽子大人也该明白她那一时兴起的决定是多么错误了。下次，做饭的活肯定还是你包揽啦。
安抚完自家半灵后，妖梦微微抬起脑袋，仰视着再度展开扇子遮住面庞的主人。她的眼中散发着看不透的光芒，盯着“龙料理”，唬得对方大气不敢出一口。
“嗯……确实，我的决定是有点失策呢。”幽幽子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不过呢，妖梦……”
——听到这里，妖梦心里发出一声哀叹。果然，期望幽幽子大人主动改自己的主意从一开始就是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以后，让你的半灵带着它，学习怎么做菜吧。”幽幽子轻笑着说道。
——还好，你对这个结果还算可以接受的，对吧？
“那是当然，我可很享受带新人的体验呢。”
在与自家半灵达成共识后，妖梦紧接着就听到幽幽子最后的话语——“这样的话，负责做饭的下手又多了一个，咱也能享用到更美味的佳肴啦……”
“扑通”一声，妖梦和半灵齐齐倒地——幽幽子的最终目的竟是如此单纯，反而是她们俩想太多了……
下一秒，妖梦一个鲤鱼打挺便再度恢复跪坐的姿态。而她的半灵也心有灵犀地把筷子驮过来，放到妖梦的手里——现在可容不得妖梦放松。幽幽子的手已经开始以妖梦都无法看清的速度动了起来，飞快地清扫着餐桌上的食物！那原本比盘子还要高出一些的菜肴，现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着高度！
妖梦一咬牙，于幽幽子的手掌的残影间见缝插针地夹菜到自己碗里，和着饭一起吃了下去。不过比起对方的手速还是慢了太多……
——这样的手腕灵活性……幽幽子大人，您不和我一起练剑，果然只是因为你懒吧……
妖梦在心里暗自吐槽的时候，她却没有注意到，在餐桌一旁漂浮着的“龙料理”如同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往密集的碟子间蹭去……
“当啷”，盘子与盘子间碰撞的清脆响声，是那么引人注目。妖梦和幽幽子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头的动作，一看——“龙料理”艰难地抬起一碟小菜，试图往妖梦这边搬来……
妖梦的脸色顿时变了——她分明注意到，“龙料理”的体型已经变得相当不稳定，换言之，它随时都有可能把头顶的菜肴摔到桌上！桌上的菜肴密集得几乎把整张桌子铺满，此时若是有一盆落下，后果可想而知！
“等——”妖梦的制止的话语，永远地卡在了喉咙里。到头来，反而是“龙料理”先扛不住，身体彻底虚幻。而那盆菜肴，也无情地往桌子上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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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分钟后，妖梦看着眼前卖力地推着抹布擦桌子的幽灵，无奈地笑了笑：“不必这么认真地这样做，以此向我道歉啦……”
——之前“龙料理”的作为，确实把妖梦吓出一身冷汗。好在，最后还是她那久经锻炼的反射神经更胜一筹，迅速地接下了那盆菜。
——不过，“龙料理”似乎因此相当失落地在榻榻米上趴了许久。更是在幽冥的住人用完餐后，主动担当了擦桌子的责任……
“抱歉”、“添乱了”，借由留在桌子上的水滴，“龙料理”简单地写了几个字。
“说起来，你当初怎么想的，给我运菜过来？”妖梦回想着对方的行为，问道，“难道说……看不下去幽幽子大人的抢菜行为了？”
——与此同时，门外的某个亡灵大小姐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她扶着手中的茶杯，微笑着看向餐厅这边。
茶杯口处，盖子微微张开，露出一片漆黑的缝隙。
“是”，在写完这个字后，“龙料理”的擦桌子的工作也终于结束。不过它并未就此离去——妖梦不知什么靠近了它，坐在了它的身边，神情严肃。
“弹幕战的训练，算是被幽幽子大人打断了。”妖梦说道，“那么，现在继续——很简单，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最后说的‘你的记忆’，是什么意思？”
只有这一点，妖梦百思不得其解。
“龙料理”的尾巴在榻榻米上划动了几下后，它在仍显湿润的桌子上写了前言不搭后语的几个字——“发弹瞬间”、“不想伤害”、“你的记忆”、“显示”。
“别这么急。”妖梦苦笑，“咱知道，你表达意思只写这么几个词，是因为写一句完整的话太浪费时间。不过，现在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龙料理”愣了一会，晃了晃“脑袋”。紧接着，它慢慢地补充词语之间的助词，渐渐形成了一句让妖梦的眉头再度皱起的话语——
“在你发弹的瞬间，我看到了你的记忆显示着‘不想伤害他人’。所以，我猜你的弹幕不会对我构成威胁。”
妖梦看了“龙料理”许久：“读心程度的能力？”
——与“龙料理”的表现最接近的，唯有那个地底的读心妖怪了。
“不是读心，是看到了你的记忆。”“龙料理”似乎对自己的说法相当执着。
“‘记忆’？为什么是记忆……”妖梦想不通。
照理来说，在她发射弹幕的瞬间，脑海中闪过的理应是对弹幕背后的意义的想法。但这只幽灵为何执着地说是“记忆”？无法理解。
不过，这方面疑惑归疑惑，妖梦还是看清了一点——“或许，这就是你的能力吧。有点像读心，但肯定还是有点差别的……不过，在这种能力的帮助下，你似乎能看透弹幕背后的意义呢。”
“这样的话，也就方便我解读弹幕的来势，从而躲避了，对吧？”“龙料理”似乎也有点激动，写在桌上的字迹潦草了不少。
妖梦欣喜地笑着，点了点头。不知不觉中，她对于“把‘龙料理’教到足有自保之力”的任务有信心了不少。
“呼哈——”妖梦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对你的训练才刚刚开始呢。往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多多指教”，“龙料理”有礼貌地回应着。
——紧接着，门外传来的幽幽子的一句话语让妖梦的身躯僵住：“妖梦，你刚刚在餐厅里是不是在说我的什么坏话呢？”
见妖梦没有立刻回答，幽幽子便自顾自地说道：“作为惩罚的话，今晚，你的半灵……”
“幽幽子大人，您不能这样！”妖梦悲鸣着，冲了出去。留下“龙料理”呆呆地看着对方的背影。
“复杂的记忆”、“不舍”、“无奈”、“伤心”，紧接着，“龙料理”在餐桌上留下了最后几个字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