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在原地漂浮良久,仿佛在发愣,抑或是在思考关于如何从妹红身上获取关于死亡的记忆的问题——反正,它现在尾巴又蜷缩到了半空中。在它不在地上留下字迹,表明它的想法的话,谁猜得到这个小家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最后,这个幽灵重重顿了顿自己的脑袋,往一个方向飘去——并不是妹红飞往的,她的小屋的方向。而是另一个蓬莱人重归她那纯洁的居所的去路……
没多久,幽灵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它的脑袋如同发现了老鼠的猫一般往旁边一倾,正对上一个漫无目的地漂浮着的幽灵。只是远观,这只幽灵便能看出对方身上所携的,鲜血浴身的画面。
更准确地说,是一个人类跪在地上,手中握紧一把染血的短刀——刀尖深深地没入其腹部,显然伤及内脏——的模样。而在他的身前,一副素绢几乎尽数被鲜红的血液染红,模糊了字迹。只能隐约看出标题上那深深刻下的三字:“改悔书”。
幽灵沉默许久,不知是不是被其中看似沉重的画面所震撼。不过,它倒是扭过脑袋,看向妹红离去的方向片刻。
紧接着,它化作虚影,以前所未有的猛烈势头扑向了那只倒霉的幽灵,迅速地将其中的记忆画面吸纳入己身。或许,这段记忆对它而言确实相当重要——比如说,这就是它的死因?
只是,这只幽灵在吸纳完这段记忆后,依然毫无半点兴奋的模样。它慢吞吞地飘回原来的高度,再度沿着原本的方向前进着。
——这样吸纳记忆的画面,一路上还将上演很多次。
——直到,这只幽灵踏足某片它本不应涉足的土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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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沙”,若有若无的轻响在空气中产生。幽灵把脑袋从空气中抬起,颇为困惑地歪头,“看”向眼前的一片竹林。
“什么情况”,这只幽灵在地上留下一段字迹后,再度对上眼前的空气。它脑袋如同拉紧的皮筋一般往后一缩,紧接着迅速冲出——“啪”,这次的响声稍微大了点。
这只幽灵在空气中如雕塑般悬浮片刻,紧接着坠到地上。他那虚幻的脑袋部分,如今竟是出现一块缺损。
“比冥界”、“坚固”,幽灵的尾巴在地上无力地写了几个字。待它恢复之后,它整个形体蜷缩成了一团,迅速地往后退去,远离这片看似空无一物的竹林。由于它如今心头的一点执念,如果可以的话,它还真想连着撞上好几次,寻觅着撞开这层“空气墙”的可能性。只可惜,这里不是冥界,再无一个温柔的亡灵大小姐愿意帮它恢复……
但是,“要等多久”——写在地上的,便是充斥于幽灵心头的一点疑问。它脑袋微动,颤抖着望向妹红的小屋的方向,似乎有些不安。
它的尾巴在地上胡乱地游走片刻后,终于平静下来,端正地书写着自己的想法:“她”、“不可能”、“离开”、“等”。
这似乎就是这只幽灵的最终决定。因为它紧接着就坠到地上,如同一只蜷缩在纸箱里的猫一般团起自己的身躯。若是仔细观察的话,还可以发现它的身躯正在有规律地起伏着……原来幽灵真的也会睡觉吗?还是说,这只残缺了太多的亡灵,仍不愿忘却生前的本能?
总之,这只幽灵显然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只是,它到底在等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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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醒这只幽灵的,是某人颇为不客气的一脚。这只幽灵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撞上那层“空气墙”后才停了下来。它的脑袋前倾,看向刚刚感应到的,被踢到的地方:还好,没有残缺,对方没有用上灵力的样子。
然后,这只幽灵才迅速地抬起头来,显得颇为兴奋地看向它等了许久的来客——“这幽灵……得,怎么收集的全是和死亡相关的记忆?虽然公主大人总算对妹红收集的玩意有点兴趣了,但一下子让她接触这些东西,会不会太刺激了点……”
因幡帝自言自语着,挖着那只兔耳,看向眼前这只不知为何突然失落地垂下脑袋的幽灵:“怎么还有这么人性化的反应的?嘿……奇了怪了。”
空气中隐隐开始波动,帝的赤瞳亮了一瞬,紧接着再度暗淡下去——那宛若不沾人间烟火的公主,从永远亭周围的结界中优雅地走出……
“啪!”一声如同某人被扇了个耳光一般的声音响起。帝偏过头去一看:刚刚自己有所在意的那只幽灵不知何时头顶冒着青烟,倒飞而出。而辉夜的手掌才刚刚收回自己的袖子里……
“怎么这次回来,带来了这么一只无礼的幽灵呢?”辉夜淡淡地说道,或许是帝的错觉,但辉夜的声音似乎不再那般冰冷。
“它可不是跟着咱回来的啊……”帝捂住自己的兔耳,说道——她实在不想再体验被拎着兔耳的感觉了——“我才刚接近结界,就发现它在结界外头躺好了。它发现我的时候还一副相当失落的模样呢……”
“而就在刚才,我出来后,它就突然兴奋地朝我冲来……”辉夜冷冷地看着远处爬起来的幽灵,“真是有趣的家伙,只可惜沾染了太多地上的污秽。不然的话……”
辉夜那云淡风轻的面庞上,怒意一闪而逝——这只幽灵竟然再度朝辉夜冲来,它到底在想什么?
辉夜手掌从袖子中抽出,翻手间龙颈之玉现于其手上。她目光冰寒地注视着那只毫无礼节的幽灵,只待用龙玉的万道光华将其轰杀至渣……
紧接着,辉夜愣住了,连带着原本只想在一旁看戏,顺便给辉夜暗地里送点来自外界的记忆的帝也一起愣住了——这只幽灵冲到一半,竟是直接一头坠地,脑袋大半陷入了地上,并且这大脑袋还在有规律地起伏着,简直就像磕头谢罪的人一样!与此同时,这只幽灵的尾巴更是毫无规律地在身后划动着……
帝看了眼辉夜:这位公主并无半分惊讶的神情,只是看着这只行动异样的幽灵——更准确地说,辉夜似乎看着那毫无规律地晃动着的尾巴……
“帝,你去看看,这个小家伙到底在做什么。”辉夜说道,“总觉得,它的形象异常熟悉呢。”
帝点点头,跑去绕到幽灵的身后一看——以她的见识,她也不禁扯了扯嘴角:“公主大人,这只幽灵居然在写字!好像是什么‘我错了’、‘但是’、‘必须要给你看’,类似这样的话。”
辉夜瞳孔中好似永恒不变的冰冷色彩产生了些许波动:“我说怎么觉得这小家伙这么熟悉……原来是前几天联合了妹红,一起在弹幕战上战胜了我的那个家伙啊。”
一边说着,辉夜一边竟是走上前去,靠近这只幽灵。这般前所未有的举动,惊得帝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给辉夜让开一条道——与此同时,她脸上的喜色再也克制不住。
——只要有一个缺口,一个缺口就好。以公主为契机,永远亭这层结界,或许就能……
“啪!”无情的巴掌声,打断了帝的设想。帝一看:辉夜紧咬着嘴唇,脸庞微微潮红,连带着她那挥出的手掌亦是在微微颤抖。而在远处的一棵竹子边上,那只幽灵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这都什么污秽的景象!”辉夜喘了几口气,只能骂出这一句话来。她怒冲冲地转身,抬头抓向帝的兔耳——而帝灵敏地躲过她这一下更是让她的怒槽不断地往上涨——“我们走,别管这么一只污秽的幽灵了!”
帝最后看了眼那只幽灵,跟着辉夜的脚步走入封闭的永远亭内。不知为何,她竟对那只初次谋面的幽灵感到一分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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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月上中天的时候,这只幽灵才缓缓地漂浮起来。她的脑袋瘪下去好一块,辉夜最后对它那一巴掌用上不少的灵力,以至于它现在都没有恢复这般伤势。
这只幽灵再度看向眼前的竹林。它的脑袋微微颤抖,无力地垂到地上。
“搞砸了”,这就是这只幽灵留在地上的最后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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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夜端正地坐在自己的房间中,然而她的手仍然不太老实,时不时地往身上的衣服一角摸去,就像那里有一块顽渍似的。
——事实或许当真如此。因为在那里,那只特殊的幽灵在被拍飞前的一刹那,在它还在胆大包天地向辉夜传输污秽的记忆的时候,它留下了几个字。
“妹红吗……”辉夜喃喃道,无喜无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