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这个赤蛮奇的脑袋所言,人类村落的寂静已经被偶尔响起的“吱呀”开门声打破,显然早有个别人类做好了出门干活的准备。再回想一下赤蛮奇所说的,人类村落的人类们如今那对非人族类的排斥态度……
这只幽灵赶紧跟上这个脑袋的步伐,靠在门板上以尽可能地抹除自己露在外头的躯体。与此同时,这个脑袋也是颇为熟练地打开门闩,顶门进去——
“我好恨——”最先映入赤蛮奇的脑袋和这只幽灵的眼帘的,是一顶紫色的怪伞,舌头还在一抖一抖的。同时响起的付丧神的呐喊如雷贯耳,直接把这个脑袋惊出一声冷汗。
下一秒,门里响起一声重重的闷响。这顶伞僵硬了片刻,其上的一只独眼缓缓合拢,再软绵绵地倒下,惟余一点余音:“呀……”
“还不赶紧进来。”门里响起一个熟悉的冷淡声音。门口的这个脑袋迅速地点了点头,往后退了几步,一头撞向了还愣在原地的幽灵,把它顶了进去——同一时刻,门里的一只手伸出,迅速地完成了上锁的工作,把这间小屋和外界暂时隔离开来。
“呼哈……呼哈……”在做完这一切后,这个脑袋才心有余悸地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幽灵好像也明白了什么,脑袋在原地转了转,在地板上写下“刚刚”、“很危险”的字眼。
“废话。”幽灵抬起头来,正对上已经把自己脑袋放回身体上的赤蛮奇——她不知什么时候换下了那身素白睡衣,挂上一个挡住脖子的赤红披风,其下着着带有血色花边的黑色短衫与鲜艳的赤红短裙——“这惊天动地的家伙每次吓人总要喊得仿佛全世界都要知道似的……真想一脚把她踢出门呐,整天添乱的家伙。”
“但你也不会这么做的,不是吗?”“少多嘴,小心连你也一起丢掉。”房间里的一个脑袋打岔道,而如今放在躯体上的这脑袋的回应也是异常地蛮横——或者说,正是因为其是作为赤蛮奇的本体的脑袋,她才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咚咚”,随着门口的敲门声响起,房间内寂静了片刻。所有脑袋如同有心灵感应一般缩到了角落里藏好。那只幽灵在看到这一幕后,也顺着大势缩入榻榻米之下。赤蛮奇冷淡地点了点头,走到门口把多多良小伞拎起来丢到可以被门板完美隐藏起来的位置后,才拉开大门。
“啊……你刚刚也听到了吧,那个呐喊声?”门口赫然是一个农民,脸上残余着惊惧之色,“我没记错的话,会这么喊的就是那些整天吓人的付丧神啊……”
赤蛮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对方看了一会。
——对妖怪如此恐惧的人类吗……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身上感应不到灵压……只是个没有对灵力的灵感的普通人类的话,就好办了。
“是啊。”赤蛮奇扯了扯嘴角,脸上表情依然淡然自若,“也只有那个多多良小伞整天会这样吓人了吧。”
“为什么啊……”这个农民低垂着脑袋,喃喃自语,“明明那些自警队的家伙在拼了命地巡逻村庄,为什么还有妖怪潜伏于此啊……”
农民抬起头,对上赤蛮奇那淡漠的神情,又是敬佩又是怨恨的目光一闪而逝:“像你这样对妖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类还好说,但我这样的人可是怕死了啊……”
“但你在这里抱怨着恐惧也没什么用不是吗?”赤蛮奇说道,“有这点时间抱怨的话,还不如和自警队说一声呢。我可以告诉你,我在那只付丧神呐喊的时候探头去看了眼,这家伙啊,就顺着路往下跑去了。”
这个农民脸上露出些许迷茫之色,紧接着他的脸上终于绽出笑颜,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呢……我这就干!”
——农民并没有注意到,在赤蛮奇身后,一个虚幻的脑袋从榻榻米下探出来。
——他更不可能注意到,有一个虚幻的形体不知什么时候附着到了自己的身上。
——而房间内的这个虚幻脑袋,似乎就正对着那个附着在农民身上的虚幻形体片刻后,点了点头……
“哦对了。”农民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赤蛮奇说道,“你不跟着一起去自警队说一声吗?都是人类村落里的人类,是不?”
“都有自己的生活呐。”赤蛮奇冲农民摆了摆手,“我还在做早饭呢,就被你拉出来了……不怕我烧的玩意焦了?”
正如赤蛮奇所言,她的小屋里响起了烧柴火时的“噼啪”声,更间或有水沸腾的鸣叫声作响……
“啊……对不起。”这个农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对赤蛮奇挥手告别。经对方这一说,他的腰板似乎也直了一些。
赤蛮奇的目光跟着对方的背影片刻,直到他消失在街角后,叹了口气:“如果每个都能这么随便地打发掉就好啦……”
“作为妖怪装人类装得这么像不感到愧疚吗?”“少多嘴。”赤蛮奇转身,对门里某个按捺不住地飞出来的脑袋翻了个白眼,回手把门关严实。
这个脑袋嘿嘿一笑,嘴唇蠕动间,“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赤蛮奇也不知道这个脑袋是什么时候学会口技的,貌似是辅助其进行吓人用的。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个口技有时真是救她于水火之中。
“嗯?”赤蛮奇这才注意到,那只昨晚闯入她家中的幽灵不知什么时候从榻榻米下跑了出来,正拿尾巴在地上不知道写着什么……
“我知道你会说话的。”赤蛮奇直接跨过幽灵的身躯,“每个脑袋的信息,我都接受得到。这种事都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当然你硬要装哑巴我也不强求。”
幽灵的尾巴停住了,它沉默片刻后,依然毅然地在地上接着写着日文汉字。
赤蛮奇看了它一会,扶额,叹了口气。她走到了还未引燃的灶台边上,熟练地以灵力创造鬼火,引燃了木柴:“来个脑袋,念这只幽灵写了啥。我没空去看的。”
赤蛮奇语毕,便开始着手于早饭的准备——大概吧,因为在她听到幽灵写下的内容,她握着锅柄的手上开始冒出青筋,甚至锅柄都有碎裂的迹象,毕竟她怎么说也是个妖怪。
“原来刚刚确实来了个人类啊”。
在再度被踢出门前,幽灵还不知道,自己写下的所谓“事实”到底有多么不合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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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在简单地摆着几个小菜的茶几边上,赤蛮奇和小伞相对而坐。小伞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赤蛮奇看着,皱起眉头。在她的背后,幽灵奇怪地四下看看——七个脑袋非常有默契地在房间的四角严阵以待,无论它们的语气如何,此时此刻都是一脸严肃的神情。
“喏,你的。”赤蛮奇夹起一块切得很不均匀的鱼片,递给小伞。小伞微微颔首,她那放在桌子下的手缓缓抽出——
“呼啦!”一声响,整个桌子当即被掀了起来!赤蛮奇的视线为一顶紫色的怪伞所充斥!
然而,房间里并未出现一片狼藉的景象——各个脑袋或是顶起即将落地的盘子,或是张嘴咬住差点飞到墙上的碗,总之,除了一张被掀到墙角的小桌外,仿佛没有别的意外发生的样子。
“哈哈,吓到了吗?”小伞的小脸从伞后头露出,吐着舌头问道。
“哇,好可怕。”赤蛮奇面无表情,语气古井无波地说道。
小伞顿时跪在地上,做“失意体前屈”之姿态,连作为本体的伞滚到一边都不管不顾。
赤蛮奇叹了口气,走到墙角把茶几放好。与此同时,各个脑袋也把菜放回应有的位置:“你不吃的话,我就不管你了啊。”
“哎哎哎,别!”小伞顿时连连挥手,仿佛刚刚的失落不存在似的。
在墙角围观着这一切的幽灵歪着脑袋,显然对这一幕幕疑惑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