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如同一块石头一般,一动不动。尽管“突然出现白光”这一幕确实很奇怪,但此时此刻的幽灵依然准备坦然地接受自己那未知的结局。
——幽灵“死亡”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呢?
笨拙地模仿人类而活的这个幽灵,此刻思考起了这个它从未想过的问题。
——像泡泡一样“啪”地一声破掉,像气球一样把这副虚幻的躯体内的物质全部吐出后再消散于世间,还是就一点预兆都没有地化为一片虚无?
纵然幽灵在它的“心里”做出万千猜想,但那应到的结局却始终都没有到来以证明其任意一个猜测。这下,幽灵也开始感到有哪里不对劲了。
它的尾巴往下弯曲,就像人类起身前的屈膝动作一样,这只幽灵试图以此支撑自己飘起来——紧接着,它才刚刚放松下来的身躯再度紧绷。
它现在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原本在它身下的坚实地面已经化为一片虚空。
这只幽灵才明白,自己如今所面临的情况,可能比在铃奈庵里被捕获的危机还要严重——它现在连自己处于何方都全然不知,就像它初入人类村落的时候一样!但那时还有妹红带路,还有好心的赤蛮奇接应。如今,这只幽灵还有什么依靠?
在极度的恐惧下——尽管幽灵同样不明白自己“脑海”中浮现的,人类漂浮在一望无际的水域中的画面意味着什么——这只幽灵一个鲤鱼打挺,便迅速地往上飞去。
——这只幽灵并不知道,在它身下的并不只是虚空。黑暗的空间中漂浮着点点星光,那分明就是星空的图景。
——不过,如果这只幽灵的奇怪视觉系统能看到这一幕的话,想来它只会更加害怕吧……尽管它对于“深空恐惧”这种恐惧症全然不知。
总之,这只幽灵锲而不舍地往上飞着,寻找着这片空间可能的出口。它也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它只知道当自己停下来的时候,尾巴所触及的依然是一片虚空。
这只幽灵的大脑袋茫然地四下旋转着,但很快,它便定格在一个方向。
它的脑袋停滞良久,尾巴方才缓缓移动,在虚空中划下字迹:“稀少”、“记忆”、“伙伴”、“相关”。
——幽灵不知道的是,在那个方向上,虚空中形成了一个方形的区域。这片区域更是如同大门一般洞开,露出一片亮黄色的图景,那是遍布空间的岩浆。
幽灵的脑袋垂落片刻,紧接着,它往那个方向飘去。它在人类村落里从未收集过这方面的记忆,此刻碰到,正是收集一番的好时机——
幽灵的身躯停住了。下一秒,如同录像机倒带一般,这只幽灵回归了原本在虚空中的位置。与此同时那扇大门也就此关闭。
这只幽灵愣了好一会,紧接着,它虚幻的形体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连带着它的尾巴在虚空中刻下的字迹也模糊不清:“刚刚”、“何事”、“我”、“做”、“什么”。
“哎呀呀,明明会说话的,怎么这么倔强地当着哑巴呢?”幽灵的身躯再一个激灵——它都已经能感到什么人说话时吐出的气息拂过自己,但它就死活看不到那个人在哪里!
“不如说”、“可能”、“非”、“人”,联想到这显然异常的一片虚空,幽灵怀着越发庞大的恐惧,做出一个猜测。
下一秒,在它身边响起的话语声更是让它绝望——“哎呀,这只小幽灵的感觉还挺敏锐的嘛。”
——首先,它的猜想被证实了。
“怎么能叫它小幽灵呢?舞,你还是没察觉到啊……也对,幽灵哪来的生命力呢?”
“那你又发现了什么啊,里乃?”
——其次,根据它身边的人所说的话语来看,在它身边的非人族类还不止一个!
——尽管,幽灵根本听不出这两个人的说话声线和口气究竟有什么区别。
“哼哼哼……只能说,要想操控这只幽灵的精神力啊,还真要费我不少功夫呢。”被称为“里乃”的家伙轻笑几声,说道。
“诶……一只幽灵居然能有这么强大的精神力吗?”被称为“舞”的家伙似乎在上下打量着这只幽灵,因为幽灵能本能地感到打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
“是啊,我也很奇怪呢,不过仔细观察一番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里乃的声音突然多了一分慌乱,而她的话语的内容更是在这只幽灵的头上打响一道炸雷,“啊,师匠来了。舞,要问的话,就让师匠给你解释吧。”
这只幽灵有种一头栽倒在地的冲动:在这片空间中生存的家伙还不止这两个吗!而且,根据它所获取的记忆来看,能被称为“师匠”的家伙必然还要更强一些!
一直在幽灵身边的两股气息消失了,而幽灵在经过如此惊吓后,或许是物极必反吧,竟然冷静下来,不再疯狂地颤抖。
“如若”、“恶意”、“直接”、“杀我”,这便是这只幽灵在冷静下来后所得出的结论。
想明白这一点后,这只幽灵反而坦然地昂起脑袋,面对着前方。它能感到记忆涌动的气息,它倒要好好看看,那个“师匠”究竟是何方神圣——
幽灵早已忘却,今天它的身躯究竟有多少次因恐惧而完全僵硬。但这次,它毫无疑问地感应到了最强烈的恐惧。
它的确看到了记忆,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光一般明亮记忆。
但如果跳出这只幽灵的知识范畴,对这些记忆打个比方的话,那只能说,这是如同黑洞一般的记忆——所谓的“光芒”,不过是“黑洞”吸纳从周围流入的,散发着真正的“光芒”的记忆时散发的些微光彩而已。剩下的,依然是一片深不见底,无法观测,不可名状的黑暗。
它只能依稀看到,远方有着金色的影子罢了。
——同之前一样,由于幽灵的视野里看不到“门”,所以它并不知道,它面前的虚空中多了好几扇“大门”,在露出其中的景色的同时,更是流出这只幽灵梦寐以求的记忆。
——门里透出的景象,或是深绿的枫叶飘落于鸟居前的御神道上的光景;或是一个被诸多碧蓝鬼火包围着的人影;或是一个对这只幽灵而言异常熟悉的赤红人形靠在柳树下的剪影……不一而足。
——而被这么多“门”所包围着的,是一个安坐于椅子上,身着金色带北斗七星图样的狩衣的女人。她歪着脑袋,打量着这个瑟瑟发抖的幽灵。
——在她身边,一绿一粉红,如同镜像一般的两个少女带着诡异的微笑,同样把目光聚焦于这只幽灵身上。
就在这只幽灵还在为黑洞般的记忆而恐惧着的时候,虚空中终于传来一个平淡中透出一点不容反抗的气息的声音:“哦……原来是这么一只幽灵啊。”
幽灵沉默片刻。它点了点头,紧接着试着把自己脑中所想的话语发送出去:“你就是那所谓的‘师匠’?”
——幽灵并不能确定对方能看到自己尾巴所划下的字迹。此外,根据里乃和舞的话语来看,既然对方已经知道自己能说话的事实,那么幽灵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被发现真相就不再掩饰吗……够直爽,不错。”那个声音居然先道出一句赞扬之词,紧接着才承认道,“你已经和我座下的二童子打过照面了,对,我正是她们口中的师匠,同时也是地母神、能乐之神、星宿之神、养蚕之神、障碍之神、被差别民之神……究极的秘神,摩多罗隐岐奈。”
幽灵沉默了许久:“你的头衔真多……我需要一点时间进行消化。”
——它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张旗鼓地炫耀自己的家伙。
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却是让幽灵万万想不到的——“既然记下了我的一切,那么走吧,离开这后户之国。”
“能让我再问一个问题吗!”幽灵在心里无声地大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铃奈庵里,是你救了我吧……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该怎么报答你!”
“知恩图报吗……”隐岐奈缓缓说道,“为什么,你现在会这么想呢?”
“因为我现在所见的画面!”幽灵继续在心里喊叫着,“一个人类落入河中后被另一个人类救起,然后下一幕就是被救起的那个人类带着礼物送给救他的那个人类!如果我想找回可能属于我的记忆的话,我也要体验一下这样的行为,以确认是不是我的亲身经历吧!”
隐岐奈沉默良久,然后,自她的方向上,渐渐传出了压抑着的笑声,到最后她似乎也不想忍耐,张扬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这只幽灵的脑袋疑惑地歪到一边:“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需要你报答什么,我只需要你记住关于我的一切。”隐岐奈干脆利落地无视了幽灵的疑问,“然后,离开吧,小幽灵!”
幽灵奋力地在虚空中挣扎起来,它能确切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背后吸引着它,把它扯离这片被称为“后户之国”的空间——这片它可能再也无法进入的世界。
在这般时刻,幽灵终于把它心里话喊了出来:“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啊!如果不让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的话……我于心难当!”
隐岐奈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只幽灵,看着它在背后洞开的大门的引力下奋力挣扎着,看着它试图再度接近自己……
“你这样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报恩的意图……有什么理由……”或许是因为大半力气都用在挣扎上了,幽灵传递过来的话语也显得那么有气无力。
隐岐奈的嘴角微微上扬。而她的回应,则是让幽灵一愣。
“首先,不要以为一定要特地做什么才能算报恩……你能记下关于我的一切,已经够了。”
“其次,确实没什么理由,不过这就是妖怪的作风,明白了吗?”
幽灵终于无法抵挡背后的吸引力,从那扇虚空中洞开的大门里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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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岐奈的目光从那扇合拢的大门上收回,转向自己的领地的另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上,本就黑暗的“星空”更显一片漆黑。不,不如说有一条漆黑的缎带遮蔽住了原本的星空……
“果然,只有这样,才能把你引出来啊。”隐岐奈轻摇手中小鼓,冷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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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照理来说隐岐奈出场,随便用她的哪首主场bgm都好吧……不过以我愚见,还是《再也无法进入门内》一曲更契合这只渺小的幽灵初入后户之国是的感受……如有异议,随意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