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原型为《华胥之梦》)
最先展现在莲子眼前的,是一座古老的寺庙。
尽管对于古建筑知之甚少,但莲子看得出来,这座古庙的整体结构不同于现存的任何一座古寺。如果让这张照片给考古人员看到的话,想必他们都会兴奋得发疯吧。
更何况,白墙如一层雪花一般覆盖于墙壁上,全无半点残损的痕迹。更不用说墙顶的青色砖瓦的情况了,莲子甚至有种它们反射着不知来源于何方的光芒的错觉。
现实中怎么可能存有保存如此完整的古迹?还是说它被冻结在时空的一角,直到这张照片被拍摄的时候才露出冰山一角?
更惊人的,还是在寺庙之后。自那遥远的虚空之中,点点花瓣如蝶一般飘来。或升,或落,或旋转,或……
它们简直就像指引着通往幻想的世界的引路灯。
即便现在已经可以用绿幕来模拟自然风光,这恐怕也绝非用电脑模拟而出的,虚拟的景象吧。
莲子捧着这几张照片,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她有种错觉,自己手中安放着的不是照片,而是从海底的巨蚌中历经千辛万苦才挖出来的大颗珍珠,就像几千年前的采珠女一样……
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强迫自己那因为过度激动而有些发热的大脑冷却下来。渐渐地,作为理科生的理性思维占据了上风。莲子低下头去,再仔细观察一番这些照片,微微皱起眉头。
莲子抬起头来,再迎上千代子那带着毫无防备的笑容的小脸,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刚刚的神情变化未被对方注意到——皱个眉头,在这样的交谈环境下,已经可以被认为是疑心的开端了。
“真是弥足珍贵的情报呢……”莲子发自内心地感慨道,“不过,我还有些问题——仅仅只是一些疑惑而已,可以向你提出来吧?”
“嗯,请便。”千代子双手交叉,托着下巴望向莲子。看起来无论对方有什么问题,她都能天衣无缝地应对。
见对方对这些照片信心十足的样子,莲子也不想问得过于咄咄逼人了。她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字眼,才缓缓说道:“莲台野墓园已建成许久,在现在更多人都选择火葬以节约土地空间,导致这个墓园中少有新墓地建成的情况下,去那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但如此大规模的异常现象,真的不会被人所注意到吗?”
千代子脸上写满了“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她侧过脸去靠在自己的双手上,说道:“当然不会被注意到啦,因为只有某些人才能得见这样的景象。其他人别说去现场看了,就算看着这张照片,也只能看到一张深夜中的墓碑而已。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莲子不禁苦笑:“你这样一说,这样的景象更像梦幻一般了呢……曾经的童话故事里,不也经常出现‘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看到’的东西吗?”
“哈哈,咱可没有要区分你我和其他人的意思哦。”千代子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开怀。
“那么。”莲子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请问你能让我看看,拍下这张照片的相机吗?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相机,才能承载着这样的景象呢。”
千代子一愣,她有些不解地看向莲子。无形之中,莲子能感到对方开始远离自己。
酒吧里的背景音乐,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听上去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有什么东西正在土壤中挣扎”的画面感。
——我的怀疑正中红心了吗?这张看起来如此充满幻想的照片……其实和网络上的ps而得的照片性质一样?
莲子低下头,开始喝起早已充分冷却的茶水。她能感到自己捧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毕竟她的心里仍存一分对自己的质疑,对自己的批评。
——抑或说……我终于忍不住,彻底暴露自己的疑心,从而让对方失望了呢?
——她一定也希望有人能相信这些照片的真实性吧。而我此刻的怀疑,毫无疑问,是直指心灵的伤害!
莲子放下略微放下手中的杯子,不然的话,茶水就要随着颤抖着的杯子一同溅出了。她咬紧牙关,在她的心头,自己已经因为自我的批评而受宛若车裂一般的苦楚……
——但是……没办法了,我必须要问!不然的话,要是艰难取得的证据,却又一次被梅莉否认,让她失望的话,我……
“爷爷,那个相机被你放哪去了?”千代子突然转过身去,对那个在黑暗中沉默许久的老人问道。
“我去拿吧。”隔了老远,这个老人的话语依然那么中气十足。他仿佛不知不觉中,回归了自己的年轻时代。
目送老人消失在吧台后的小门之内,千代子才转过头来,看向莲子——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远离了柜台,正在深鞠躬的莲子。
“对不起,我不应该如此直接地道出我的怀疑的。”这是莲子说出的第一句话。
千代子对上她的认真的眼神,摇了摇头:“没事,就在你问出那个非常合理的问题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已经开始怀疑照片的真实性了……没关系,就连我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很自然的。”
即便明知对方的疑心,但千代子脸上充斥着的,仍然只有书写着她的喜悦的笑容。
莲子倍感惭愧地坐回座位上去。千代子对此如此不放在心上,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来越描越黑了。或许,不再提起此事,就是最好的做法了吧。
“吱呀”一声,那扇不起眼的小门再度被打开。那位老服务生抱着那个相机,就像对待一个酒瓶一样小心翼翼。他缓缓走了过来,恭敬地把它放到柜台上后,再退回阴影之中。
在沉默片刻后,莲子说道:“既然你也知道我怀疑了……那我就直说我让你们取出这台相机的用意了吧:我要拆开它,看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机关之类的……”
“没问题,请便。”千代子毫不犹豫地点头。
“借我螺丝刀之类的五金工具,我完全没有弄坏这台相机的意思。”
一会后,莲子小心地托着这台相机,另一只手轻轻地拧动螺丝。她已自觉要求有些过分,也只能以十足的小心的态度来对待这台神秘的相机了……
这台相机明显是有些年头了,不像现代的型号那样,有不知多少层的防护结构。没多久,莲子便不费吹灰之力地拆掉外壳,其内部构造彻底显露出来——
“当”地一声,莲子手中的螺丝刀摔到柜台上。她瞪大了眼睛,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再也掩饰不住。
之前那张照片实在是过于接近幻想一般的存在,倒不至于让莲子如此震惊。但作为理科生的她,在亲眼目睹这般机械之时,心里是真正地起了惊涛骇浪……
——尽管相机外壳是老旧的,大约几十年前才会出现的型号。但其内部构造与零件,分明已经很接近如今的最新锐的相机!
——如果只是这样,也罢了……
——但新锐相机的外壳和这台相机有着极大的差别,如果只是换了个外壳的话,必然会出现足以影响其正常使用的漏洞。
——所以,那些本不配套的零件或被放大,或被缩小,或被替换……总之,它就这样完美地塞入这个古朴的外壳之中!
这是绝无可能被现在的制造商所采用的的设计方式——尽管的确有些人存在着“追寻过去的模样”的怪癖,然而,他们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吹毛求疵。
换言之,这台神秘的相机……真的,是在这个世界上被制造出来的吗?
此时此刻,莲子心中的一切疑惑,终于被彻底消除。
她抬起头,再看向千代子那纯正的开怀笑容。
想必,这也正是她对这张照片的信任的证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