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远远地望着那个披着一身和服的形体,把原本就已经充分睁大的双眼再度扩大。此刻,她只恨自己没有准备好一副望远镜以便观察……
“真是始料未及啊……”梅莉在一旁喃喃道,不过她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那么震惊,“也许莲子你的确没有猜错,这里的确有类似于人类的生物存在过……”
莲子的耳朵动了动,她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存在过’?也就是说,你认为眼前这个披着一身和服的人其实……”
梅莉点了点头:“对,她很有可能已经死去了吧。”
莲子听着,原本因为过分激动而有些发热的头脑渐渐冷却下来。
她再别过头去好好地把远处的那个形体端详一番,果然,这一次她发现了一些异样:首先,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依然可以大致看出这个形体的坐姿大致是佛教里的圆寂的姿势;其次,这个身影简直就像一座雕塑一般纹丝不动,就算是正在冥想的人类,他们至少也会因为呼吸而导致身体出现些微起伏吧……
——然而,如果要说这个形体是个雕塑的话,那这一身和服也显得毫无意义。
——所以梅莉才会认为,这个家伙已经死去了吧……
莲子在心中终于推得和梅莉相同的结论。她再度望向迷雾中的那个人影,凝视许久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她再沉吟了一会,才扭头对梅莉说道:“那么,现在我的‘要近距离观察黑影’私心也达成了。虽然现在我非常想了解树下之人究竟是谁,但……现在遵从你的意见吧,该回去了吧。”
梅莉没有回应。莲子皱起眉头,走上前去对上她的眼睛——梅莉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得朦胧,一副不知在看往何方的样子。不过她面朝的方向的确还是远处的巨树。
莲子无奈地往地上斜了一眼,同时双手用力往空气中一拍,“啪”的爆风声于梅莉的眼前响起。
梅莉如同被这一声吓醒了一般,一只手捂着胸口倒退几步,用力眨了好几下眼睛后,她的瞳仁才恢复明亮。
此刻,她自然是一脸不满地望着莲子:“你干嘛这样弄恶作剧啦!真是的,吓死我了……”
莲子无奈地挠着后脑勺:“你刚刚的样子肯定又看到境界了吧。不那样做,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把你唤回神来……”
对此,梅莉有些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毫不犹豫地道了声“对不起”。
莲子偏头,看向两人来时的方向:“总之,我刚刚的意思就是说啦……既然我的私心已经被满足了,那么也该遵从你的意见,离开这里了吧。毕竟的确就像你说的那样,在这里待一秒,我们能否回去的不确定性就大一分。”
梅莉听着,无言地点头。不过莲子注意到,她的目光似乎也在不断地游离,好像在时不时地往身后飘去——往那棵巨树的方向飘去。
此外,尽管莲子已经说出这般话语,梅莉依然一言不发,既不同意,也不反对。看着友人的这般举动,一个猜测在莲子的心头浮现。
莲子露出无奈的笑容,直言自己的想法:“梅莉……该不会你也想去近距离地观察一番这棵树吧?”
梅莉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你怎么知道”。莲子只能苦笑,对方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太好猜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梅莉也不好继续藏着掖着自己的心声。她转过身去,目光落在那不甚清晰的人影上:“既然你已经看出‘我看到了境界’这一事实。那我也直说了……我在那个人形身上,仿佛发现了境界裂隙的踪影。”
“和我们身后那个借由机关临时打开,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的境界裂隙截然不同……那个境界裂隙,完全没有半分缩小的迹象……如果把这个冥界比作一块玻璃的话,那么这个境界的裂隙就是留在玻璃上的,无法恢复的裂纹。”
“所以我的好奇心下去了,你的好奇心反而上来了?”莲子摇了摇头,不过她仍然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听取对方的真实想法,“你现在,真的是无论如何,都想去近距离地观察一番那个人体吗?”
梅莉低头,躲避着莲子的眼神。有好一会,她没有及时作出回应。
但最后,她还是决然地抬起头来,迎上莲子的双眼,作出了唯一的应答。
===
墓地之外,那个银蓝色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神子走到了同一条水平线上,一同遥望着远处的冥界——原本绝美的樱花盛景,此刻渐渐为一层白色的迷雾所笼罩,逐渐退出墓地内众人的视线……
“那两个人类是能平安出来的吧……”听着那不知是多少次的担忧,神子不禁扶额。更何况她的耳中,“担心”之欲望的神灵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神子转身,看向身旁的模糊人影解释道:“听好了,我是把她们俩比作‘考古人员’的……也就是说,她们在进入的同时,就必然有脱出其中的方法。”
“而她们的依仗,就是那发现境界的薄弱处,并穿越过去的能力吧。”这道身影接上神子的话头喃喃道。
“正是。”神子脸上满溢着自信的笑意,做出简洁的肯定回答。
然而,于这道身影上诉说着担忧的欲望的神灵之声久久不息。更何况,银蓝色身影的话语,远未说完——“但是,这股渐渐掩盖了冥界的白雾又是什么情况呢?这简直就像在渐渐抹去冥界的踪影一样……”
神子的视线也落在面前的古怪景象上。她的笑容依旧,轻摇手中笏板:“别轻易下断言,毕竟冥界这种鬼地方你我都不会经常去吧?说不定,这只是冥界的自然现象呢?”
“我怎么记得《幻想乡缘起》并没有这方面的记载……”
“那本书的编写者也只是个人类,虽然她被允许深入妖怪中探查,但也做不到面面俱到地全面观测吧。”听着对方那堪称墨守成规的话语,神子再度扶额。
“说的也是……”银蓝色的身影渐渐陷入沉默,显然她终于静下心来,等待着那两个人类最终的结局——尽管她身上诉说着真心的神灵之声久久不息。
神子长出一口气,在确认对方没有看着自己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垮下,神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事实上,她内心的担忧和对方是等同的。然而此时此刻,她必须先自信,必须先稳住对方的精神才行……
——无论是因为何种原因暴露的境界,终究有自行隐藏起自身存在的时候。形式有很多种,但最先出现的预兆,必然是境界内的景象渐渐被隐藏起来……
作为一个几度三番前往外界的“偷渡行家”,神子非常清楚眼前的景象意味着什么。
不过,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在心里为两个人类默默祈祷。
——你们一定要及时赶出来……不,秘封俱乐部的两位,你们必须赶快从这个世界中脱离!不然的话……
===
白雾越发遮天盖地,原本曼妙的樱花之景几乎被彻底掩盖。只有点点樱花花瓣突破白雾的封锁得以在墓地的众人眼中显露出来。
“是我的错觉吗?”一旁的银蓝色人影自言自语道,“冥界的境界,似乎在缩小?”
神子没有应答,只是沉默地看着远处的景象。在她的背后,平安祈愿的神灵一点一点地自她体内冒出。
过了一会,原本遮天盖地的白雾顶端,渐渐显露出原本的夜空来。
看着这一幕,银蓝色的身影再度泛起波动,如同火炬一般开始“燃烧”:“确实在缩小……神子,这意味着什么,你告诉我啊!”
“意外出现的境界,总有自行消散的一刻。”神子的声音依然冷静,但对一旁的这道身影来说只是火上浇油——她骤然消失在原地,往远处的墓碑冲去!
“你对这两个人类的险境无动于衷的帐,等会再和你算!”神子的耳边,只留下这一句充满怨恨的话语。
神子看着远处艰难地推动石碑的身影,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是想让那两个人类平安?但是此情此景,她非常清楚,自己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即使竭力保持冷静,但神子的眼睛仍骤然睁大。
远处的人影,也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只因两个人影从白雾中倒飞而出,摔在地上。
===
这一次,连原本为这个异界充满兴奋之情的莲子,也跪在地上干呕了好一会。
首先,她们找到那个境界裂隙的道路早已变得危机四伏——白雾遮天盖地,把原本的石砖路面彻底掩盖。要不是脚下还有坚实的触感,莲子甚至有种踏空而行的错觉。
有赖于梅莉的指引,两人才得以来到原本的境界裂隙处——不然的话,她们必然会因为人类的腿部缺陷而彻底迷失方向。
而方才从那正在不断地消散的境界裂隙中冲出来更是刺激。若要让莲子形容的话,那简直就像强行穿过一根内壁犬牙交错,甚至还在不断缩小的橡胶管!尽管莲子拼了命地以游泳的姿势挣扎,却仍然无法自行往前半分!她甚至在最后一可,都有种窒息得眼冒金星的错觉!
所幸的是,她们俩终究是闯出来了……
想到这里,莲子偏过头去,看向一旁同样冷汗淋漓,金发绞在一起的梅莉。对方的脸色也一样,也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两人相视许久,最后打破沉默的,是梅莉的“扑哧”一笑:“莲子……你的帽子不知丢哪里去了呢。”
莲子一摸脑袋,才意识到自己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的嘴角抽搐片刻,但最后展露出来的,却是和梅莉一般无二的开怀笑容:“无所谓!帽子可以再买,我们都能出来,才是更值得高兴的吧!”
“是啊……”梅莉挽起头发,话语中心有余悸。但紧接着,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星芒,望向莲子,“那……那个拍下冥界的手机呢?这个总没丢吧!”
莲子看着眼前变脸速度令人叹为观止的友人,会心一笑。
——我的这点“不应该在此感到后怕”的小心思,根本在她面前藏不住嘛……
莲子想着,从上衣的一个比较隐蔽的口袋中摸出那宝贵的手机。
===
神子从这两个女孩身上收回视线,偏过头去,望向静立在一旁的银蓝色身影。
对方显然察觉到了神子的视线,颇为不满的声音响起:“那两个女孩还不知道自己才死里逃生吧。为什么刚刚见死不救?”
“当她们进入境界的一瞬间,她们只能靠自己了,毕竟我们可没有随着她们一同进入其中。”神子摇下手中笏板,指向银蓝色的身影,“此外,你刚刚试图推动墓碑的做法,是不可能再度打开境界的……都过了那个特定时间点了啊,境界又怎么会为你再度开放?”
“真是冷静的圣德太子。”听着对方那带着讽刺意味的话语,神子不由得摇头。
她非常理解,自己心中对这两个人类脱出境界的信心之源——然而这信心实在太过超前,若要说明的话,恐怕这个死板的银蓝色人影并不理解……
“不过,还有个进入这个没有未来史的世界的存在没有脱出啊。”望着远处恢复原貌的夜空,银蓝色的身影突兀地说道。
神子眼睛微微睁大。这一刻,她终于理解,对方身上的莫名敌意源于何处。
“告诉我,那只幽灵和你有什么关系?”银蓝色的身影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