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地上跪坐片刻,魔理沙深深地看了眼放在麻袋中的诸多人偶,叹了口气:“真是讽刺。”
她再度把麻袋系紧,小心地背到背上。在脑中回忆一遍那张画着诸多红叉的,魔法之森周边的地图后,魔理沙再度往黑暗的森林深处走去。
剩下的,遗留在各处的人偶已经不多了。她必须要去做的事渐近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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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晚宴大厅,同样的安静地坐在桌前,对面前最爱的刨冰无动于衷的幼小女孩。
这个女孩的浅蓝眼眸如同被冰封一般,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大厅内部的景象:最具戒心之人依然满脸通红地从最成熟的家伙手里接过后者刚用过的烟枪;最成熟之人依然轻摇手中折扇,如同掌控着全局一般端坐在餐桌的首席;最胆怯的女孩依然畏缩在餐桌的一角,小口地,不出声地吃着自己挑选的简单菜肴……
这样的景象,对于藏身于这具身躯中的幽灵来说,早就看得历历在目了。
它甚至能说出最胆怯的女孩会挑哪种菜肴,最成熟的人会一口抽多久,最成熟之人会摇几下折扇……
——我能否跳出这数百次的循环,就看这一次的努力吧……
这只幽灵想着,内视己身:那只关于童年的记忆的记忆幽灵集合体不再如同一块顽石一般硬是占据了身体的一角,而是与这只幽灵分散到四肢百骸的内容物融为一体,仿佛这只幽灵都带上了几分色彩。
没错,就在进入这一次的故事循环前,这只幽灵刚刚把这只记忆幽灵融入自身。
【因为不能碰红酒和鸦片,感到无聊,所以起身离开大厅。】那只记忆幽灵的集合体适时地给出这条这只幽灵早就懒得去深究具体内容的信息。
借着这具身体,这只幽灵长叹一口气。双手撑起桌面,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在拼尽全力地推开大门的同时,这只幽灵稍微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后面的景象:其余三个人都沉浸在餐桌上的气氛中,而最胆怯的女孩却带着些许担忧的样子,望向正在门口的小女孩。
——我是在第几个轮回时注意到这一点的来着……算了不管了。
——如果这次的结局能有所改变的话……希望我能找到这个女孩的这般举止的原因吧。
这只幽灵想着,双臂几乎如同弯折一般,鼓起青筋,缓缓地推开了这扇过于沉重的大门。
它满心期待着,那是一个能温暖它的心灵的原因——毕竟人类对于愿意主动关怀自己的人总有一种共同的依赖感。
与此同时,这个少女的身躯终于开始踏入宴会大厅之外,那雷声阵阵,鬼影不断闪现的洋馆内部。
她并未没走多远,这只幽灵控制着这具身躯走到Y形楼梯的正中央,就停住了。下一秒,少女的身躯如同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一般,把脑袋转向了左侧的楼梯。
不出这只幽灵所料,在第四下闪电过后,雷声响起的同时,一件衣袍的影子映照阶梯边的扶手上。
——然后,如果我不动的话,过三秒之后,我就会被一股力量掐住脖子……
时间一到,那施加在稚嫩的脖子上的压迫感证实了这只幽灵的预计——顺便一提,这只幽灵在之前的轮回里还试过往两个方向的阶梯上走会怎么样,那样做的结局这只幽灵亦是有明确的记忆记录。
——之后我会被拖到右边的阶梯上,脚落到第三级的边缘……
这只幽灵感受着因身体被拖动而从脚后跟传来炽热的痛感,兴趣索然地想着。
它知道,当这一刻到来之后,再过五秒,它便会被斩首而死——这个在过去的轮回中,从未改变过的死亡结局。
“对不起了。”这只幽灵倾诉着自己的心声。如果可以的话,它恨不得像人类一样下跪道歉。
从这个少女的眼眸中,如同泪水一般,无色的流体淌落。它在虚空渐渐汇聚成型,再度化为那只如同麻薯一般的,无色的幽灵。
“咔嚓!”下一秒,这个少女的脑袋便飞了出去。血雨倾盆,淋了这只幽灵一身,却无法在它身上停留哪怕一秒,以让它体会人类在目睹着自己犯下的罪孽时,那最为深重的负罪感。
而这只幽灵的负罪感,全数来自于面前的景象——那只熟悉的记忆幽灵集合体从脖子的断口处,被一双染血的雪白手套抽了出来。
下一秒,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那只记忆幽灵集合体便被捏扁。五彩缤纷的童年记忆化为七色的碎片,散落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中。
白色手套的主人毫不在意地转向身后的黑暗中,也不做什么甩手之类的放松动作。显然,对它来说,消灭一只微不足道的记忆幽灵,是再轻松不过的一件事吧。
白色手套的主人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至始至终,这个家伙对于此刻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人类记忆溢于言表的幽灵视而不见。
这只幽灵的猜测被证实了。那个行踪诡异的小丑,的确是以这些正直村之人体内的记忆幽灵为目标。
所以,它成功通过牺牲这只好不容易才理解的记忆幽灵集合体,以换得了它的苟活。
在大片大片的哭泣人类记忆中,疑惑的人类记忆挤出一席之地。
这只幽灵注意到,有些许记忆幽灵的碎片违反了重力,逆向朝天空中飞去——确切地说,是朝洋馆的大门飞去。
记忆幽灵的碎片如同成群的蝴蝶一般,却不知,在洋馆外迎接它们的,只有足以把它们打得七零八落的瓢泼大雨……
“扑通!”新插入的声音,让这只幽灵的思绪为之一滞。与此同时,最后一块记忆幽灵的碎片亦如归巢的蜜蜂一般,消失在了走廊的扶手后方。
幽灵回头一看,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出场了:这个最胆怯的女孩面色发白地捂着嘴巴跪在地上,看着面前的无头尸身,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她那身连衣裙被膝盖压着,染上难以清洗的殷红的色彩。这只幽灵突然想起了那些执着地穿着染血衣装的人类的记忆。
它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无关的事……在那些记忆里,染血的衣装,一般会被人类自作主张地认作自己的罪证。
——而对于这个关心着朋友,却最终没有保护好她的女孩来说,这就是她的罪孽吧……
这只幽灵感慨着,同时尽力地压制那些“她早就该注意到了”、“明明离门那么近”、“尸体倒下声音也不算小”的吐槽。
毕竟,就算这些全是来自记忆幽灵的莫名指令所谓,她的举动也比宴会厅内仍沉浸于幻想气氛的三个魂淡强太多。
女孩的双手渐渐滑下,落在胸前抱住。她的柔嫩嘴唇已然被咬出血,而她的泪水,更是融入地上的血泊中……
“啊——”女孩突然号叫一声,仿佛以这种方式便能解放那源于她的心中的,如同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楚似的。
紧接着,让幽灵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这个女孩竟然突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向洋馆之外。一瞬间,留在这只幽灵的视野中的,只剩一个大开的大门。冰冷的瓢泼大雨肆意地灌入这温暖的洋馆中。
幽灵在大门口和晚宴厅间来回扫视了几眼,最后,它还是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头也不回地往洋馆外头冲去。
担忧的人类的记忆浮现于这只幽灵的额头处,通过方才的女孩的举止,它更是得以确认这个女孩心中潜藏着的温暖。
它真不愿看到,这份温情被乐园中那如此冰冷的暴雨所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