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反色的双眼，和紫色的眼眸目光交错。
双方的眼瞳里，倒映出对方的，已然扭曲得不似本人的模样。
本居小铃和稗田阿求在这个共处一室的时候，却出奇地同时陷入了长久的，不知要持续到何时的沉默。
唯有那只被小铃几乎彻底解剖的记忆幽灵，在这个时候却如同寻觅到了自由一般，飘飞起来。
小铃的虽然心里挂念最多的还是阿求的反应，但看着这只可能带有通往真相的关键线索的幽灵意欲离开的样子，尽管明知它不应该有能力逃出这个房间，但她也有些急了。
下意识地，她的目光随着这只幽灵移动了片刻——但是，她的目光的焦点，却在这之后，再也无法落到这只幽灵身上。
亮紫色的目光，同样穿透了这只幽灵，依然和小铃的目光相接。
“吱呀”的声音响起，小铃眼角余光注意到，阿求的小手不知什么时候攀上了门沿。悄悄地把门带上。
——是想在不被楼下的人听见的情况下和我好好聊聊吗……不，怎么可能。
小铃都不禁为自己那过分乐观的想法露出了苦笑。
——更有可能的是，她已经和足以惩戒我的人联络上了，先在这里和我相谈，以此拖延时间吧……
尽管对方是自己的友人，但在这之前，不可置否的是，她先是稗田家的一员，以相对平凡的人类之躯参与幻想乡的管理的成员。
——惩戒我的，会是谁呢？博丽……不不不，她不是已经不知变成什么样了吗。雾雨魔理沙？好久没见过她了呢……人类村落的自警队？很有可能……
“你在笑什么呢？”
阿求平静的问话声，打断了小铃的，一路下坠似的遐想。
与此同时，小铃嗅到清新扑鼻的花香扑面而来。与此同时，她能感到自己左边多了几分温度。
用了好一会，小铃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阿求……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和你一起好好看看这只记忆幽灵啊。”阿求自然地回答道。
与此同时，一只玲珑而温暖的手，悄悄地盖住了小铃那已经冰凉得如同已死之人般的，僵硬的五指。
小铃感到温暖的液体从自己的脸庞上滑落，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哭泣。
毕竟，她现在享受的，正是她理不应得的待遇。她甚至早已做好了被自己的友人唾骂，进而在她的指引下接受应有的惩罚时的心理准备。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好似山间的幽泉，好似润物的春雨，毫无征兆地滋润到了小铃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阿求看着自己的友人的身体突然垮了下去，捂着脸庞，脊背时不时地抽动一下，不由得笑了起来。
“好啦好啦……在哭的话，你挂念的这只记忆幽灵，就要跑了哦。”阿求抚摸着小铃的脊背，说道。
她所言不虚，就在小铃享受着阿求的温存的同时，那只记忆幽灵已经悄悄地摸到了窗户旁边，其萎缩的身体变得越发虚幻，显然要发挥幽灵的特质穿越墙壁以逃脱……
不过它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如同勾爪一般的黑色妖力从背后袭来，猛地抓住了它，使其逃脱的美梦化为空想。
小铃看着自己的妖力好一会，再转过头去，认真地看向阿求：“不想责骂我吗？明明……明明我现在正在以自己的意志，触犯着幻想乡里最大的禁忌啊。”
“但现在的村民们的所作所为也是一样啊，彻底地破坏人类村落里，人类与妖怪共存的关系。”阿求摊手道，“你能想象一个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没有妖怪的人类村落吗？我是想象不出来。”
“但他们有自己的大义，‘为了人类们的安全’。”
“大义……呵。”阿求罕见地冷笑一声，“小铃，你一直在这个借书屋里，很少和外面的自警队什么的打交道吧。”
小铃点头，接上阿求的话茬：“而你，作为人类村落中重要的稗田家的家主……自警队的事件，时常不得不插手，对吧？”
“是啊。”阿求颇为疲惫地叹息一声，“所以我充分见证了他们的力量……现在的自警队成员，全都是饱含着灵力的人类。每个人的手中，都掌握着，充满破坏力的，浸透了对妖怪的憎恶的符卡……更何况，自警队永远以小队为单位行动。”
“也就是说，除非妖怪以偷袭的方式与自警队作战，否则它们只会在同一时间，面对数张符卡，不得不落荒而逃。”
“现在的人类，已经有了十足的，在妖怪手下自保的力量了，不是吗？”
“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全力地驱逐着妖怪……这不是为了人类的利益，这只是因为过去积淀已久的，对妖怪的恐惧，进而生出的狂热而已。”
“啪，啪，啪”，孤寂的掌声，为阿求的叙述响起。
“不愧是‘幻想乡的记忆’，有道理。”小铃说道，但她看向阿求的目光依然认真，“但是你却完全没有和他们据理力争？以你的口才，舌战群儒，并不是什么问题吧？”
阿求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想，而是……已经，没有必要了。‘现在的幻想乡’里的大家做出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意义？意义何在？破坏过去的一切也是意义吗？”
“因为那正是这些自警队的，‘以自己的意志’做出的‘选择’。”阿求睁大眼睛，她那紫石英般的眼眸在外面透进的阳光的照射下，如同万花筒一般，“而你，‘以自己的意志’堕入妖魔，从而得到挖掘这些记忆幽灵的能力，从而‘发掘记忆幽灵背后的秘辛’，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小铃不禁笑了起来：“连人类变成妖魔这种事都可以被视作正道……博丽巫女失势之后，幻想乡这是礼乐崩坏了吗？”
“那只是让大家各自的自由意志彻底解放了而已。”阿求平静地说道。但在小铃注意不到的地方，她的手却悄悄地抓紧了被褥。
“该说是‘好时代，来临吧’吗……呵。”小铃叹息一声，“不过，你说得也对，我现在的确最想做的，便是继续自己选择的路……”
她手中的妖力灵巧地变换着形状，将这只只剩如同果核一般的核心的记忆幽灵彻底分解。
“不过，为什么你会想着分解这只记忆幽灵呢？”阿求问道，“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小铃背过手去，指了指在床上摊开好几排的，由她的妖力包裹记忆幽灵而成的“弹珠”：“这些，全都是从这个家伙体内分解出来的记忆幽灵。分出这么多妖力球并不是因为它的量……而是因为这些记忆幽灵的‘类别’。”
阿求挑了挑眉，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只记忆幽灵不像现在幻想乡里常见的那些，它一个的体内就有这数十种记忆幽灵？”
“是的，而且还是全无关系的记忆……‘喜欢看书的人’、‘性格各异的人’……‘被他人叫住时人们的反应’……可能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些都是属于外界的人的记忆吧。”
小铃的表情有些狰狞，就像拼尽全力地撬开门闩的村民一般。她在分解这最后一点记忆幽灵的时候，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阻碍。
“这种记忆幽灵……只在人类村落里存在吗？”阿求问道。
“不……不知道。”小铃的手掌上，细小的青筋鼓起，“不过，更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记忆幽灵有一种和特别的灵力波动……而我，在我这借书屋里，感觉到过两次……后一次，就是……现在这个。”
阿求抬起头，再度打量着这只即将被彻底分解的记忆幽灵，皱起了眉头。
“感觉……仿佛……什么东西……吸引着这点……记忆幽灵……似的……”小铃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虽然艰难，但记忆幽灵那虚幻的形体，正在一点一点地崩溃着……
“啪！”小铃就像用力过猛的人一样，引出妖力的那只手掌狠狠地向旁边甩去，所幸在打到阿求身上前一刻就停住了。
但这一次，她并没有立刻将妖力变形囚禁被分离出的记忆幽灵。
她有些呆滞地，看着这只记忆幽灵原本所处的位置——
黑色的，如同眼眸一般的，浮现在虚空中的缝隙，取代了这只记忆幽灵的位置。
而在这条缝隙周围，虚幻的形体正在逐渐汇聚。刚被小铃分离的记忆幽灵，正在回归原本所处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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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阿求的目光，已经投向了远处的，废屋区的战场。
她的眼眸中，如同某种电路被接通了一般，闪起了万千光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