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特异的幽灵如同水**融一般碰撞在了一起——在它们互相接触的一瞬间,它们那虚幻的外壳就此崩碎,而构成双方核心的银白色气雾状记忆幽灵残骸,则随着外壳的崩坏,混合在了一起……
一时间,这两个特异的幽灵相融的地方,被记忆幽灵残骸的气雾所笼罩,分外梦幻……
而最凶险的战场所在,恐怕只有无名幽灵和“记忆幽灵”才能理解。
无名的幽灵的意识在记忆幽灵之海中飘荡,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本应属于自己的,关于幻想乡的记忆被冲刷得七零八落的景象。
它试图对其进行收敛,但收效甚微。冲刷着这片记忆幽灵之海的伟力分明地远超出这只无名幽灵的承受极限,它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自己的记忆的控制权!
——我还能剩下什么……这次之后,我到底还能剩下什么啊!
无名的幽灵,在这仅剩的温暖远离自身之后,终于彻底的失控。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它的意识一个猛子冲进这片记忆幽灵之海的乱流,循着自己的印象,对着一处理应属于自己的记忆幽灵冲了过去……
然后,它的意识彻底地断线。并非“沉入黑暗之中”,而是属于它自己的感知、思维、情感……一切的一切,在冲入这片混乱的记忆幽灵之海的一瞬间,就已不复存在。
它最后剩下的的痕迹,仅仅只是记忆幽灵之海中,稍微多翻腾起的几抹浪花。
在记忆幽灵之海的另一处,同样的浪花,以同样的形式被掀起。
然后,这片记忆幽灵之海便彻底地归于平静。仅有记忆幽灵被搅合在一起翻腾着,翻腾着……
每一只记忆幽灵都好似蛊虫一般,互相碰撞、吞噬。如果记忆幽灵之间的捉斗同样会产生血液,那么这片记忆幽灵之海必然已被染得鲜红。
与其说这是“暗流遍布的凶险之海”,不如说更像是邪道巫蛊的药汤。
却不知,这道“药汤”的终点,又将孕育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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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特异的幽灵碰撞的地点之外,赤蛮奇的分身和华扇均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这一幕。
赤蛮奇的分身,不知不觉地咬紧了下唇。她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希望那个小家伙出事——现在的她全心全意地祈求着再度听到它的心声。
但是,事态的变化却连让她们心急如焚地等待着的时间都没有。
地面开始振动,凌乱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赤蛮奇的分身猛地转身定睛一看,正是穷追不舍的人类自警队。
此时此刻,他们手中的符卡光辉开始汇聚,凶恶的弹幕已露出头角。
赤蛮奇狠狠地啧了一声,她看了看自己虚幻的身躯,再看看那边蓄势待发的弹幕。思忖片刻,她身上的灵力气雾便进一步地外泄——
然后,她哑口无言地看着华扇突然跳到了自己的背后,看着她全力释放灵力张开防御性结界,护住自己和远处的记忆幽灵的云雾。
“别会错意了。”华扇斜了赤蛮奇的分身一眼,“我只是要保护那只‘记忆幽灵’而已。”
“所以,那个家伙对你们而言到底算什么?”赤蛮奇瞪着华扇,问出一直以来悬而未决的问题,“它因为什么,才值得你们如此关注?”
下一刻,华扇给出的答案,让赤蛮奇的眼睛瞪大到几乎目呲欲裂的程度——
“在某人的设想里,它大概就是幻想乡的时空胶囊吧……嘛,如果经过了这一出,它的心依然不曾改变的话。”
“呃……”
与此同时,某个存在的呻吟声,在在场的所有人的心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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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意识最先复苏的时候,能想到的,尽是一片混沌。
不过,很快地,思绪便开始聚拢,记忆开始分层,它得以好好回忆一番自己先前经历了什么……
它的思绪被割裂,分裂成两块记忆画面。一块,是跟随飞头蛮的时的回忆画面;一块,是在铃奈庵里,和本居小铃相谈时的记忆……
——什么情况?为什么会这样……是我分裂了?我怎么可能同时存在于这两个地方?
翻阅着回忆,它很快地发现了答案——先前人类村落的乱战的最后,妖梦那惊天动地的一刀,完全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把自己分裂成两半……
然后,以此为时间点,它的世界就此分裂成了两块。一块随着赤蛮奇的分身与本体颠沛流离,另一块在出现铃奈庵之景前,都是一片黑暗……
回想着这些,它完全没有得到解惑的安心感。恰恰相反,它能感到自己的身躯和心灵,自内而外地动摇,破裂,碎开……
——为什么,我在被这样分裂之后,依然能保留着两部分完整的意识?
它扪心自问。即便它作为一只“幽灵”活在这里,这依然是远超乎常理的,离经叛道的生存之法。
——那两部分意识究竟是怎么被构成的?为什么我可以……
它的记忆之中,灵光一闪。闪现出来的画面,是在爱丽丝的宅邸中无尽轮回的时候,那七个生活在乐园中的身影。
每一个,都是原本属于爱丽丝的,关于幻想乡的【记忆】。
【记忆】的聚合,可以构成完整的,可独立行动的“人格”……即便因为【记忆】内容的限制,被那般“人格”控制着的存在只能做出符合【记忆】内容的行为。但这依然是从无到有的,伟大的……或者说,离经叛道的创造。
——是这样吗?因为我的记忆幽灵被分裂,所以才形成了那样两个独立的意识?
——一个因为只有关于幻想乡的记忆幽灵,所以才希冀着温暖的幻想乡的回忆。
——一个继承了所有关于我的过去的困惑,所以一直搜刮着记忆幽灵寻找着答案?
答案水到渠成地被得出,但它却分明地听到,构成自我的内核发出了极致的悲鸣。
——原来如此……哈?
它终于意识到,自己对某个问题,早已视而不见了太久,太久。
从在幻想乡里流浪开始……不,从它被创造出来开始,它就从未考虑过那个问题。
——我的想法、我想表达的言语、我想要做的一切……属于【自我】的一切……
它能听到自己的内核,自内而外地,彻底崩裂的声音。
——到·底·是·被·什·么·构·成·的?
崩坏的内核中,大量的记忆画面闪现。
博丽灵梦捂着额头,铁青着脸看向这只幽灵的记忆画面。
——博丽灵梦,有着【听取神灵声音的能力】。她在听取我的心声时,产生了极度的不适……
同样的面庞,重叠在了神子身上。
——她也一样,同样可以听到【神灵的声音】……
“一次性听到这么多……真不好受。”
博丽灵梦和神子,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对啊,为什么我一个普通的心声,对她们而言,能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一瞬间,呼啸的记忆幽灵,从它的身躯的最深处如同压抑了许久的涌泉一般大量喷出,彻底盖过一切记忆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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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姓名是什么?”
“我的性别是?”
“我曾经做过什么?”
“我为什么而死?”
“我还有什么遗憾?”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每一个问题的问话声,都平淡无奇。
但仔细倾听,能听到的,竟是令人几乎发疯的,成千上万个迥然不同的声音发出的嗡鸣。
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小孩的声音、老人的声音、欢快的声音、气冲冲的声音、疲惫的声音、平淡的声音……每一个问题,都被成千上万个声音诉说着,质问着。
最终,汇聚成那表现出来仅有一个的,平淡的,带着无尽的杂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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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就是我。”
无数的声音响起,属于不同人的声音响起,带着千百种情感的声音响起……最终,汇聚成属于这个幽灵心声的,平淡无奇的声音。
这些构成它一切行动动力的问题,存在着符合每个声音的希冀的答案。
但汇聚在一起,则无论哪个答案,都可以被发现可辩驳之处。
最终,无论找到什么,这只幽灵都只能一无所得,只能暂且铭刻于心。
——“继续你的旅程,记下更多关于幻想乡的一切吧”。
摩多罗隐岐奈曾经这样说过。
是呢,这只幽灵的旅途,必将被永远地进行下去。
——“从被她创造出来,它就一直是这样了”。
茨木华扇还这样说过。
是呢,这样的自我,不是被像橡皮泥一样**而成的,还能是怎样形成的呢?
——“这只幽灵,不应存在于幻想乡”。
博丽灵梦的判决,这只幽灵终于听懂了。
是呢,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以离经叛道的形态存在于斯的生命。
不……生命?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幽灵的内核,不属于【自己】的追求,不属于【自己】的【自我】……这样的,一切都是通过借着外物被拼凑起来的存在,谈何“生命”?
它从一开始,从诞生之初,就不应存在于此。
不应存在的它,最好的归宿应该是什么?
它有充分的自知之明。
它的全身心,自内而外地崩解开来的声音,进一步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