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蛮奇的分身有些发愣。
来自那个幽灵的声音，在响起那一阵呻吟之后，便再无后续。若不是那片记忆幽灵的残骸构成的云雾依然在那里翻腾，恐怕赤蛮奇的分身早就认定了这只无名幽灵的彻底的死亡。
与此同时，在赤蛮奇的分身的背后，华扇已经开始和那群人类唇枪舌剑。虽然赤蛮奇的分身听不大清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不过听那凌乱的说话声，想必是吵得异常激烈……
——不过和我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赤蛮奇的分身的目光，始终着在眼前的这团记忆幽灵的云雾上。她等待着它那平淡无奇，却又让人分外怀念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然后，赤蛮奇的瞳孔猛一收缩。
她未听到来自它的心声，取而代之，是一片记忆幽灵的残骸，在它的眼前飘过，并随风迅速消散在虚空中。
不知不觉中，眼前的这片记忆幽灵构成的云雾似乎开始扩散，边缘开始变得难以和无缘冢的迷雾分辨开来。
在此之上，更能看到银白色的，象征了记忆幽灵的雾气，正在从雾气的团块中溢出，远离主题，最终消散在外面……
“喂……你要做什么！”赤蛮奇的分身急眼了，她拼了命地把这无名幽灵拉到这里可不是为了见证这种结局！
“你让构成自身的记忆幽灵散逸开来……是为了什么！你想自杀吗！”
“没错，就是这样。”无名的幽灵，平静地给出了答案。
“你个傻X啊！”赤蛮奇的分身破口大骂，“哪里想不开？好不容易让属于自己的每一部分都重新聚合到一起，结果复原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杀？开什么玩笑！”
赤蛮奇的分身大致猜得到，这只无名幽灵在让自己复原之后到底想明白了什么——那般对己身的，绝望的明悟，确实有可能让人放弃自己存在的意义。
但是，赤蛮奇的分身依然狠狠地往周围看了一眼，一口咬住正在逃走的记忆幽灵残骸，试图将其送到这只无名幽灵的身边。
“不必做这样的无用功。”无名幽灵平淡，但坚决地说道，“我明白的是……我不应该存在于此，我不是应该诞生在这里的生命。”
“说什么话！”赤蛮奇的分身喊叫道，奋力把属于无名幽灵的记忆幽灵递了过去，“什么‘不应该诞生于此’……所谓的你的生命，是这么轻易就能被否定的东西吗！”
“如果，你的一切想法，一切情感，一切属于自己的心的精神，都是借由来自他人的，零零碎碎的片段堆叠而成的……当你看明白，自己的本质全无可被称为‘自我’的东西时，你会认为，自己是应当生存于此的存在吗？”
无名幽灵道出的，它所目睹的事实，让赤蛮奇的分身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
但随后，她又继续把逃逸出来的的记忆幽灵递到这只无名幽灵那边。
她的身影正在变得越发虚幻，那是因为她为了控制这些记忆幽灵不得不动用灵力。现在的她，动用每一分灵力，都是在伤及根本。更不用说，之前她已经不知多少次做出了伤及根本的行为。
所以，灵力的气雾，已经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周身外泄。
她的形态的彻底的消散，已成定局。
“照你这么说，我也自杀了得了。”即便自己的存在也在消散，赤蛮奇的分身依然没好气地说道，“我的根本来自本体，最初的人格、思维啥的都是来自本体的。你说，我也是造物的话，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但你是个模仿天邪鬼的叛逆的辘轳首，但你会选择口是心非地帮助我，但你现在即便自己的存在也在消散也会来帮助我复原。”这只幽灵说道，“这些，你确定，是完全来自本体的思绪？”
赤蛮奇的分身沉默。确实，现在本体那边已经完全静默，而她也无从得知那厢发生了什么。
现在的一切，大概确实是完完全全地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吧。
“而我……”这只幽灵的话语间，出现了长长的间隔，仿佛长叹了一声，“就连我刚刚跟你说的这些，都是因为在我体内的，来自万千人的思绪也有着这样的想法，才汇聚成这般话语。”
“这算是我的思绪？还是说来自别人的想法的集合，汇聚成了如今的属于我自己的想法？”
“啧……”赤蛮奇的分身瞪着这只无名幽灵，咬着牙。
她很想把这只无名幽灵的想法从头到尾反驳一遍，但话到嘴边，她又无从说出。
她已有所预感，这只平凡的无名幽灵的真相可能会悲哀异常——否则它也不会被如此之多的，上面的妖怪盯上——但她却不曾想到会悲哀得如此彻底。
对于这样的，认清了自己的存在，她能说些什么？
“那也别把关于我和你相处的记忆也一并摈弃吧。”赤蛮奇的分身说道，试图用这般温暖的记忆拉回她，“这些回忆总是好受的吧，而且也正是我和你的联系的证明……”
“呵……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记下这些的呢？我当初以为这样的日子可能有些像我过去外界生活的模样，但扔到我的身体里，只会引发更多来自他人的思绪的反驳……”
“我就想外界神话里的那个谁一样，因为永远无法达到目标，所以只能永远地奔波。”这只无名幽灵总结道。
赤蛮奇的分身一阵头疼。显而易见，这家伙已经坚决地要让自己走上破灭的道路了。
如同呼应着赤蛮奇的分身的猜测似的，源自这只无名幽灵的，逸散出来的记忆幽灵残骸进一步扩张。
赤蛮奇的分身已经拾取不过来了，更不用说，她自己的形态已经稀薄到堪比这些记忆幽灵的境地。
“喂，看着我。”赤蛮奇的分身突然冷冷地说道。
虽然看不到这只无名幽灵的脑袋，但是赤蛮奇的分身可以感到它的视线。
“看看这具身体。”赤蛮奇的分身说道，“为了拾取你的记忆幽灵，我才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维持我的存在的灵力已经不能继续多久了。”
“我要死了。”
“追究起来，算是被你这般自杀的举动害的。”
“但是你执意浪费你的灵力，让我这个自尽之意已决的的家伙得到可能存在的，挽回的机会啊。”这只无名幽灵说道，“别把锅甩给我啊。”
赤蛮奇的分身沉默，苦笑。她知道自己已经再也无法对这只无名幽灵道出任何安慰的话语，方才的话，与其说是挽留，不如说更像是气话。
“我真是像个笨蛋一样啊。”赤蛮奇的分身感慨道。
“是啊，明明自己就能活下去，却偏偏来和我一起死……用外界的话说叫啥？‘殉情’？”
“得了吧，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再说了，既然你的一切都来自外人，也就是说你是确确实实地性别不明咯？”
“是这么一回事。”
“姓名啥的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知道？让我寻找我的过去的动力，是无数人对自己的过去怀抱着的疑问的总和，其中不存在属于‘我’的答案。”
“听上去真够惨的。”
……
两个小妖怪，在明知了自己必死之未来的情况下，聊着的话语，却再无半点悲哀或苦大仇深。
现在的它们，就像当初相见一样，静静地聊着家常……等待着终焉的时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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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蛮奇的分身突然感到，自己周身的云雾变浓了许多。转身定睛一看，构成这只无名幽灵的，记忆幽灵的云雾，几乎彻底消散开来。
——它的自杀之路，快走到尽头了啊。
赤蛮奇的分身想着，看了眼自身：同样地稀薄，同样地难以维持自己的存在。
构建这只赤蛮奇的分身的灵力，已所剩无几。
赤蛮奇的分身，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的终结之时——
她突然感到了强烈的灵力波动，强烈得几乎让她的身体生疼的灵力，辐射在她的身上。
她睁开眼睛。
她突然间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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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幽灵体内有古怪……”
曾经，这个赤蛮奇的分身苦着脸，露出自己被整齐地削掉一半的牙齿，说道。
那时的她，只是模糊地感到这只无名幽灵的体内有着凝实至极的，她这个小妖怪全无办法企及的灵力团块。不过，她那时却还无法理解，那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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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赤蛮奇的分身明白了那时感受到的正体为何物——
在原本无名幽灵所处的位置，在属于无名幽灵的记忆幽灵的残骸云雾的最中央出现的，是一道漆黑的，如同撕裂了大气的闪电一般的缝隙。
虚空在此断裂，空间在此扭曲，甚至连时间的概念都变得错乱。
“隙间……”赤蛮奇的分身喃喃着，道出了属于幻想乡的贤者的伟力之名。
过于震惊的她，已经无力注意到，这道隙间之内，连熟悉的，窥视着外界的眼球都没有。
磅礴的吸引力，突然从这道隙间中爆发。
赤蛮奇的分身，以及属于这只无名幽灵的记忆幽灵残骸，毫无抵抗地被它吸入其中，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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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华扇依然在努力和人类村落的人们达成共识。
不过，似乎很多议案已经被确定：连外界的书籍也从人类村落中排除；消灭包括无害的记忆幽灵在内的妖怪；所谓的灵力由人类内部自行传授……
可以确定的是，在不远的将来，人类村落中，将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变为属于人类的领域。
华扇正在头痛这些的时候，她突然感应到来自背后的，属于某个熟悉的大妖怪的灵力。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华扇在心里暗道。
“毕竟，我们都坚信着，我们的做法，可以拯救幻想乡。”
“仅此而已。”
……
下一卷，揭晓这个幻想乡和外界之间，依然不明不白的内容。
世界观该变的明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