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听说到事情的一模一样……”听得最认真的赤蛮奇的分身喃喃道。
对于人类村落里的这般秘闻，她也是有所耳闻。所以，对于慧音亲口道出的话语，她更是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以确认其背后的秘辛为何……
但真听到真相的时候，赤蛮奇的分身反而有种不真实的错愕感。明明听到的对当事人亲口道出的一切，但赤蛮奇的真身却祈求着对方在说谎……
“不过果然还是很难相信啊……幻想乡的毁灭这种事。”赤蛮奇的分身的目光游离着说道。
无论幻想乡给她带来了什么样的回忆，那里终究是像她这样，已经在外界找不到归宿的妖怪的归所。
自然，没有谁会祈求着那个世界的毁灭。
“是的……所以我那个晚上才会如此失态。”慧音的目光也游离到一边，说道。
“有所耳闻，那个消息是把人类村落给闹得沸沸扬扬了，甚至大家还组织了搜索你的队伍。”
赤蛮奇的分身认真地看向慧音：“我们都很记挂你，毕竟你可是寺子屋的，独一无二的老师呐。”
——在慧音离开之后，寺子屋虽然通过招收其他有识之士的方式被维持了下去，但学生间的口碑终大不如前。
——有的学生选择通过各种方式搜索到慧音的课件以自习，有的学生向曾与慧音有所联系者讨教，更有甚者放话称“慧音老师不回来我也没有去寺子屋的兴趣”……
慧音沉默了好一会，才轻轻摇头：“我应该更早地向村子里的大家说一声对不起的……但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妹红她也很担心你。”冷不防地，无名幽灵说道，“我跟随过她一段时间，她虽然满不在乎地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常，但是偶尔还是会一边呢喃着你的事情一边涕泪满襟。”
这一次，慧音沉默了更久，隐约能听到唏嘘的杂音从她那边传来。
“明明通读过各般历史，我却还是如此愚蠢……为了自己那堪称偏执的目的，而忽视了身边的一切……”慧音的声音里出现了明显的哽咽。
“我知道，现在我的歉意，我的忏悔，已无人能倾听……”
“但是，我直到现在仍无时无刻地想对她们说对不起，请求他们的原谅……”
无名幽灵和赤蛮奇的分身对视一眼，她们能看出对方心中的凝重。
看起来，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幻想乡已经被毁灭了。剩下的，唯有像她们这样以更甚幽灵的方式存在着的妖怪。
“没关系的，有着这份刻骨铭心的后悔之意，就足以证明你不曾忘却自己的冲动了。”神子说着，为慧音打圆场。
不过，无名的幽灵看得到，神子那边的记忆幽灵也是出现了些许失控的迹象。她的心中，恐怕也不平静吧。
“而且……你抛下和自己有密切关系的一切而去做的事，肯定不是纯粹的无用功，对吧？”
“嗯……我也希望不是。”慧音的声音依然哽咽。
“那个时候的我，如同发狂一般，在整个幻想乡里游走着，试图找到证明‘幻想乡必将走向毁灭’的论点为错误的蛛丝马迹……”
“但结果，则是更让我绝望——不知从何时开始，幻想乡的妖怪们，就已经‘走到了头’。”
赤蛮奇的分身挑了挑眉：“‘走到了头’？这个说的意思是……”
“作为自然现象化身的小妖精，只会耍弄着为自己所控的自然现象以自夸，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管不顾。”
“作为气质化身的幽灵，只会群聚于属于自己的气质较浓郁之所，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管不顾。”
“怀抱着不甘的愿望而死的怨灵，只会冲着自己还未实现的目的一路狂奔。而要如何实现那个愿望，实现愿望之后该做什么……诸如此类的问题，它们还是不管不顾。”
“在它们身上，我看不到它们未来还有什么发展的可能性。”
“它们会做的，它们期盼着去做的，早已被死死地限制在这独此一份的事件上。除此之外的一切，她们都不曾理会。”
惊骇的神情，浮现在赤蛮奇的分身的眼眸中。
“我身边也有一个这样的付丧神……原来，小伞她已经……”
带有惊恐的人类的记忆画面的记忆幽灵，不受控制地从无名幽灵的体内溢出。
“蓬莱山辉夜、一些人类村落村民、森近霖之助、米斯蒂亚·萝蕾拉、莉格露·奈特巴格、爱丽丝、两个博丽巫女……好像，都是，你说的这样啊……”
“是吗，果然，这种现象是会扩散的。”如同有所预料一般，慧音叹息了一声。
“而这样的现象，正是幻想乡的毁灭的前兆。”
“明明大结界没有破损啊……而且‘上面的妖怪’也没有对此有什么大动作……”赤蛮奇的分身依然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飞头蛮小姐啊，也许你的看法应该要改变一下。”神子叹息道，“所谓‘一个世界的毁灭’，并不一定是像小说里那样，‘保护着这个世界的屏障被摧毁’、‘世界内因入侵而变得烽火连天’之类的宏大的末日。”
“就像树木被白蚁蛀空一样，一切可能在悄然间就发生了。只不过事情最开始的蛛丝马迹，不曾有人关注过而已。”
神子看向慧音，她的目光仿佛变得明亮了一些：“所以，上白泽小姐，你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这段历史最初的样貌，你的确记录下来了。”
“但我终究还是置那些关怀我的人于不管不顾的境地。”但是慧音依然对自己的过失耿耿于怀。
“那，如果这样的现象继续发展下去……”无名的幽灵喃喃道。
“幻想乡的所有生命，无论人类还是妖怪，到最后，都只会拘泥于仅一份的希冀而无法自拔。”神子沉声说道。
“他们不会渴求所谓的‘发展’、‘进步’，他们只会怀抱着那唯一的愿望故步自封。嘴上说着为了那份愿望而努力去做，但实际上只是冲着那个愿望的方向一路狂奔。而他们所过之处尽为焦土，因为他们在狂奔的路上，不管不顾地摧毁了路上所经历的一切。”
“最终，幻想乡的一切都将因为只在乎自己的愿望的人类和妖怪的作为而被彻底荒废。”
“一个这副德行的小伞已经够糟心了……”赤蛮奇的分身在一旁小声说道。
但无名的幽灵听着，却是狠狠打了一个寒噤。
它想起了在那空无一物的幻想乡内的，刻印于屏风上的浮世绘：没有一分雾气，死寂的竹林；渺无人烟，杂草丛生，遍布残垣断壁，已然荒废的村落；仍然浓雾弥漫，但连那些时不时爆炸一下以示自己的存在的蘑菇却再无声息；高大的向日葵尽数枯萎且焦灼的太阳花田；死寂的，被赤红枫叶所染的山峰……
想来，这就是幻想乡的最终的结局吧。
并非被他人摧毁，而是被“走到头”的妖怪和人类们所荒废。
它当初闯入的，的确是早已死去的幻想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