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即便是在自己因压倒性的自责而无助地跪下痛哭着，即便在这般人生的最低谷得到了曾经的敌人的安慰，但小铃的回应，依然只有冷淡的这一句。
与此同时，她抬起手，用力抹去溢出的泪水，狠狠眨了几下眼睛压住流泪的冲动。即便泪眼依然朦胧，但她依然和蹲在面前的仙人平视。
在这个距离上，小铃清楚地看到华扇的面容都枯槁了几分。即便身为鬼族，她毕竟也是经历了严格的仙人的修行，早已浮游于世外。
能让她的面容出现如此之大的变化的原因，必然是一度降临于其心灵上的沉重打击吧。
“‘为什么’……本居小姐，你想问什么呢？”华扇的语调依然温和，仿佛曾经她与小铃的对峙不曾存在过一般。
小铃的目光游离了片刻后，再度看向华扇：“太多了……都让我觉得有些乱了。”
“你们往我的借书屋里运输这些外界的书籍，是为了做到什么？”
“你们曾经从我的借书屋里拿走那本仿制的《百鬼夜行抄》，是为了什么？”
“现在你们的计划想必是落空了，之后你们又要何去何从……”
“以及……”小铃帝垂下脑袋，她羞于承认自己的身体在无意中往华扇那边靠近了几分，几乎是以要倚靠到对方身上的势头接近过去。
“为什么……你能这么快地和我冰释前嫌，温柔地对待我……”
“啪”的一声，另一只手掌拍到了小铃的肩膀上。
“哎呀哎呀，别这么纠结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了嘛。”老气横秋的声音响起，“紧抓着已经过去的事情不放……现在已经完全没意义了，明白吗？”
小铃稍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还是让我从头到尾地全讲述一遍吧。”与此同时，以人为天道的仙人平静但坚决地说道，“现在的，仍有着‘自己的意志’的她，有知晓这一切的权利。”
“‘从头到尾’？从何方开始……”小铃的目光恢复了焦点。
或许她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到最后，她终于有能力得知幻想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这样，就足以让小铃稍恢复一些斗志。
“当然是一切的开端啦。”
“在外界的幽灵的异变之前，更为根本的异变。”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茨木华扇和二岩猯藏这本来井水不犯河水的仙人与妖怪，形成足以一唱一和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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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就是这么一回事啦。”魔理沙摊手，依然以轻松的语调说出了一切的总结。
而在她面前，赤蛮奇和小伞已经彻底石化。如果有人戳一戳她们，或许她们非但不会产生动摇，还会瞬间崩溃，随风逝去——
毕竟，现在的两个小妖怪对于幻想乡的一切思绪，都已然彻底崩溃。她们甚至产生了脚下所踩的土地已是一片虚空的错觉。
因为众人正在逐渐丧失自己应有的可能性，所以幻想乡即将走向毁灭，谁也逃不掉？
记忆幽灵涌入幻想乡的异变，是为了解决那个“真正的异变”的手段？
那追寻着属于自己的自由意志的幽灵，只是被制造出来的，用于承载幻想乡相关的一切记忆的容器？
“开……开玩笑的吧……”小伞露出恐极而生的笑容，战战兢兢地说道，“这种事，谁也没有听说过啊……”
“毕竟让大家都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魔理沙摊手说道，“知道了‘不去收集记忆幽灵获取新的可能性就会死’，也不会让所有人都生起自保的冲动。要丧失属于自己的‘可能性’的家伙啊，可是即便知道了必死的未来，也终会放弃一切的呢。”
“而我们，就是运气还不错的，仍保留了属于自己的‘可能性’的家伙吗……”赤蛮奇看着自己的手掌，有些五味杂陈。
她稍稍有些明白，自己能保留下可能性的最大助力是什么。
只不过，现在回首望去，她的那些承载了百般记忆的分身早已全数不再。而她的饱含感激之情的话语，亦失去了应有的目标。
“不过现在，它也回不来了。”赤蛮奇看向魔理沙，平静地说道，仿佛她所预想到的是与自己无关的情景，“所以你才说，‘幻想乡即将毁灭’，是这样吧。”
“当然了。”
常年和“上面的妖怪”接触的魔理沙，自是充分了解这般未来。所以，她的心灵深处早已被绝望的灰烬所浸染。
但她的面容上，依然维持着看似囊括了百般喜悦之情的微笑。毕竟，这才是她应有的，作为充满活力的人类魔法使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魔理沙，想象着她有朝一日丧失可能性，这副笑容如同摘不去的空洞的面具一般死死地黏在其面孔上的未来，赤蛮奇只觉一阵心痛。
“是啊。”赤蛮奇嘴角稍上扬，笑容显得分外无奈，“现在，确实，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无论什么秘密、计划、思绪、情感、作为……终究，只会沉没在空无一物的虚空中。
“不过和这些事相关的，不只有这些吧。”赤蛮奇说着，目光瞟向远处的同样在相谈的妖怪们。
可不止有余魔理沙关联的“上面的妖怪”——八云紫——展开了行动呢。
“是啊。”魔理沙说道，“所以我说了，这只是一个大家凑在一起的聚会而已。”
曾经怀抱着各自的想法的众人，放下曾经的成见，平和地坐在一起相谈的茶话会而已。
不用魔理沙多说什么，赤蛮奇就拉上小伞，轻快地往那边走去。现在的她，终于得以放下所有的心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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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认幻想乡即将毁灭的未来之后，最早做出行动的就是八云紫……她在大结界上打开一道沟通现在和“未来的，幻想乡已不再的世界”的隙间，把那些被外界遗忘的记忆转化为记忆幽灵引入幻想乡以填补众人的可能性。
她做得很大张旗鼓，自然被博丽巫女发现并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我们这些贤者也以此为由，让八云紫把一部分大结界的控制权下放，让我们也可以利用这些记忆幽灵来维持幻想乡的可能性。
不同的贤者自有自己的想法，而我的想法……你也知道，“以人为天道”，我最优先考虑的，自然是保留人类村落的大家的可能性。
人类们终究是畏惧着异于自己的事物，直接把记忆幽灵扔到他们脸上让他们接受，得到的想必只有拒绝。所以，我想到的，便是以外界的书籍作为载体，让他们通过外界的书籍在无形中吸收记忆幽灵以保持属于自己的“可能性”。
而投放外界书籍的地方，自然是人类对于书籍交易最为频繁之所，你所处的铃奈庵。
我的想法，应该是没有错的。人们自然也是乐得阅读这些……
但我没有考虑到，来自外界的，关于妖怪的书籍对人们的影响。
别忘了，通过一切的根源的异变让我们知道，幻想乡的一切是基于外界的记忆构建而成的——即便是“被遗忘之物汇聚之地”这一点，也是基于外界的记忆而生的“设定”。
也就是说，幻想乡的各种妖怪的本源，与外界的相关描述有一定共通之处。
而这一切，便被**裸地展现在人类面前，让妖怪们不再神秘，让妖怪们足以被人类所战胜。
本就畏惧妖怪的人们，在得到了战胜对方的钥匙之后，会做出什么，想来就无需多言了吧。
所以，才有你知道的一切的发生……人类大幅扩充自警队的规模以对抗妖怪；人类村落内的妖怪被一次次地扫荡，最终成为属于人类的净土；以及现在你所见到的，人类用符卡铸就的“长城”……
但因“有能力驱逐妖怪而狂热”的人类们不知道，他们的作为，也正在把他们推向“丧失可能性”的深渊。
为什么幻想乡内会是人类与妖怪共存的世界？人类畏惧着妖怪，妖怪以人们的恐惧为食；妖怪对人类在夹缝间创造的社会感到不解，所以妖怪们也愿意放下身段从人类身上找到可学之处。
因为人类的恐惧，所以才有了多种多样的妖怪。
因为妖怪的好奇心生出的包容，所以人类才依照着自己的脚步，为了克服来自妖怪的恐惧而得到发展，并让妖怪不只是野蛮地散播恐惧。
这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但是，蛮横地驱逐掉一切妖怪，战胜一切妖怪后的人类，会怎么样？
没有了行动的动力，却又被同样的狂热驱使着的他们，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或许他们会继续搜寻妖怪进行剿灭，但如果他们真的把幻想乡内的妖怪屠杀一空，他们之后还剩下什么？
什么也不会剩下了啊。怀抱着这般无处可去的狂热的他们，只会为了这样的欲望而徘徊着，不再寻求他物，不再思考更多……
于是，他们，就这样，丧尽了可能性。
当他们为了除尽妖怪，一遍遍地在人类村落里展开行动的时候，他们的可能性，就已经悄然丧失了。
不信的话，你回想一下，那个时候，他们除了消灭妖怪之外，还会在乎什么？还会在意什么本应在生活中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光彩的事物？
是吧？那个时候的人们的眼眸中，只有空洞的狂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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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制止这一切的发生，所以华扇才找到了咱作为合作对象……”猯藏接上话头，用自己的独特腔调说着。
“最先，是咱的族人们悄悄地活动，留下属于妖怪的气息，悄悄地散播属于妖怪的恐惧。”
“后来，当我们的族人在人类村落里也没有容身之地后，华扇便悄悄借走了那本可以引发百鬼夜行的《百鬼夜行抄》，利用可控的付丧神来在人类村落里留下妖怪们的印记。”
“但之后，这样的行动也被人类勒令禁止。人类村落里最后的妖怪的痕迹，只有这些人类难以割舍的，带有外界记忆幽灵的外界书籍啦……”
“然后，就是现在。”
猯藏望向人类村落的方向，手中的烟管，不住地敲在这些被摧残的外界书籍上。
“人类村落，终于彻底成为属于人类的净土了啊！”
“对他们来说，真是好一个清净而和平的世界呐！”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美丽的新世界吧！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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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华扇和猯藏讲述的过程中，小铃只是静静地，一言不发地听着。
但她眼中的光彩，不知不觉中已经消散殆尽。现在的她，只是怅然若失地张大眼睛。
她的镜子一般的眼眸中，倒映着眼前知晓一切的仙人和妖怪，饱受摧残的书籍，因深秋的天气而枯槁的世界，静静地步入破灭之途的幻想乡。
没错，她的努力的确没有失去应有的价值，她的确知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但……之后呢？
知道了一切之后，她能改变什么呢？这些，都是已然过去的事情。
知道了一切之后，她的未来的轨迹，不还是一片茫然吗？
小铃的双脚，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力气，她“扑通”一声坐在了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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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讲明白曾经没讲清楚的一切而填坑中……
本来的计划是让那只幽灵在最后一次回归幻想乡的过程中看清这一切自己曾经没理解的东西的，不过看来那样模糊不清的伏笔填起来不好搞。
于是就变成这样啦。
反正，能达到“讲明白该讲清楚的事情”的目标，对我来说也算是“做到了应做的事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