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破碎一般的声音,充斥了自命为“灵食迷子”的“无名幽灵”的听觉。
迷子的视野和知觉同时恢复。而它目力所及,尽是被迷雾笼罩的世界。在雾气中隐约可见的,是彻底凋零的樱花林与出现损坏的痕迹的和风宅邸。
——这就是……未来的幻想乡了吧。
迷子将这般景象和记忆中的那个未来的,已死的幻想乡作对比,暗自在心中确认了自己所见为何物。
只不过,现在的这个未来的幻想乡里,多了一颗从过去保存到现在的“时空胶囊”。
——而在这个时候将我唤醒,也就意味着……
迷子定睛看向自己的身边。它倚靠在一棵缠着注连绳的,足有数人合抱之粗的巨树下。在它身边的,是一副穿着熟悉的和服的骸骨。
迷子把对幽幽子的逝去而产生的感伤之情埋在心里,它抬起头,循着年久失修的石道看向雾气的尽头。
“这里是……”、“这就是境界之内……”熟悉的两人的声音,从那里传来。
——果然,秘封组的两位已经发现了进入这个世界的方法,并且开始观察这个世界。
迷子模仿着闭上眼睛的人类,让自己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在未来,闯入已死去的幻想乡的莲子和梅莉,是对于幻想乡的最后的观测行为。
——如果她们观测到的,是一个已经彻底丧失了可能性的幻想乡,那么幻想乡将再无翻身的余地。
灵食迷子恢复自己的视野,定睛看向自己的身体——这副承载了太多的记忆幽灵,几乎囊括了一个世界所有的记忆的躯壳。
它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经历了如此之多,才拥有的千百般记忆,眨眼间就会化为乌有。
但它不会就此放弃自己应做的事。
它想要做的事情,早在很久以前的过去,就已经决定好了。
“咔嚓”,银瓶乍破一般的声音,在无名幽灵的身上响起。
裂纹迅速地在它身上扩散开来,眨眼间便覆盖全身。很快地,灵食迷子的身体,便整个地崩解,化为无定型的记忆幽灵的洪流。
记忆幽灵的洪流,冲向四面八方。一部分樱色的记忆凝而不散,在西行妖之下汇聚。以樱色为景,以虚无之幽灵为形。一副画卷,缓缓地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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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莉,我有个想法。”走着走着,许是因为无聊,莲子突兀地说道。
梅莉挑了挑眉,侧目看向对方,以示自己的倾听之意。远处的大树的轮廓已经相当清楚,想必再走几步,就能看到其具体的模样了吧。
“我在想……这个冥界的住人,真的只有死者吗?”莲子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疑问,紧接着,也不等着梅莉做出回应,她便如连珠炮一般,说出自己发觉的疑点。
“其一,如果冥界不存在需要空气以生存的生物的话……那么空气这种不必要的东西也没有在此存在的理由,我们也会在进入此地时,马上因为过低的气压而内脏爆裂,从而暴亡吧。”
“其二……就是那些和风建筑的结构。”莲子说着,远远地指了指隐于樱花树间的建筑。虽然因为樱花的遮掩看不大清楚,但依然可以看到悬空的地板被地基撑起的景象、工整的走廊回旋往复地穿插于房屋间的样子,以及那适于排水的屋顶结构……
“如果只有幽灵的话,也没必要修建那样的建筑了吧。”莲子一边一针见血地说着,一边掏出手机来,“咔嚓”、“咔嚓”地拍照,显然是在尽可能地留下证据。
梅莉眨了眨眼:“就算是神话里的冥界,也不只有灵魂啊。我们脚下的冥界里,还生活着那充满怨恨的伊邪那美呢……”
“那是虚无缥缈,什么都不需要就能活下去的大神。而我所认为的,这里生存着的,是和我们一样赖氧气为生的碳基生物。”莲子撇撇嘴,说着毫无想象力的话语。
“此外还有……呃,梅莉?”莲子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走得太快了。因为她能看到梅莉的手臂拉住自己的手掌,应该是她停下了脚步。
而对方说出的话语,更是让莲子始料未及——
“莲子,你所谓的,生活在冥界的,死者以外的生灵……”梅莉的眼中,带着因兴奋和激动而生的晶莹,“是那个吗?是那个,对吧!”
莲子循着梅莉的指尖,看向远方——然后,她也同样地瞪大了眼睛。
光秃秃的巨树边上,无数的樱花团簇在一起绽放。落樱如雨如雪一般,将眼前的整个世界染上了同样的颜色。
而在这漫天落樱之间,一个有些缥缈的身影正在起舞。那是莲子和梅莉不曾得见的舞步,但她们依然本能地感到,那如同蝴蝶一般穿行于落樱中的身影,是那么地美丽,令人如痴如醉……
“她是谁?”
“谁知道呢?”
“如果这里确实是‘冥界’的话,那这个大小姐真是好兴致啊。”
“但真的很美丽,感觉我的语言已经不足以形容这目睹的景象了。”
“我也是……哎,在那个科学的世界,真的是非常缺少这般抒发自己的感情的话语了啊。我知道的,都是冷冰冰的客观描述手法而已。”
来自科学世纪的少女们,为在眼前轰然铺开的幻想画卷而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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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妖之下,记忆幽灵的洪流之间,一个虚幻的身影逐渐站起。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出现在她身上的和服依然绘着在不对称间呈现出美感的画卷。除此之外,她的身形依然如故。
她抬头,茫然地看着这弥漫在天地间的记忆幽灵的洪流。她不知道这片洪流有什么意义。
她知道的只是自己的名字——“西行寺幽幽子”——以及……
“妖梦……妖梦呢?”
新生的西行寺幽幽子,看向西行妖边上的庭院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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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的白玉楼内,一个年幼的身影端坐在地板上。那是剑士冥想的姿势,但是,恐怕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姿势究竟维持了多久。
直到樱色的记忆幽灵的洪流漫过她的身体,她的手脚,才动了一动。
“呃……”魂魄妖梦睁开眼睛,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脚,看向冲洗着她的身躯的记忆幽灵的洪流。
“这是……异变吗?”妖梦茫然地自言自语着。
她有些关于这些记忆幽灵的印象,但那些印象都宛若隔世一般显得模糊不清。
不过有一件事,她是可以肯定的。
“幽幽子……幽幽子大人,您在哪里?”她要先找到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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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只是一个‘冥界’而已。”看着眼前的景象,莲子又提出了新的想法。
“你是想说,就像一般神话中会有的‘三界’一样,这里除了冥界之外,理应也有别的世界吗?”梅莉的目光,仿佛越过了那个正在起舞的人影,看向了迷雾之外的彼方。
“当然了。”莲子说道,“不然的话,这个世界也太无趣了呢。”
莲子伸长手臂,虚握着空中的无形之物。
“我还想更多地了解这个世界……这个有着外界不存在的幻想之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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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幽灵的洪流,毫无阻碍地冲出冥界,奔流向幻想乡的每一处角落。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类和妖怪,在无尽的茫然中苏醒过来。
她们并没有“喜极而泣”之类的表现,她们只是茫然地看着这个宛若隔世一般的世界,再找到印象中的熟人,借此重新熟悉起自己印象中的,关于自己的全部。
一度死去的幻想乡的每一处,在恢复活力之时,皆是这样的景象。
很快地,随着最初的妖精的恶作剧开始,幻想乡的日常轨迹,逐渐浮现出来……
她们的日常,依然如故。在平静的每日之外,永远有着新的发现,新的事件。
她们的生活,依然那么地多姿多彩,而不是一成不变的,死气沉沉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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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记忆幽灵洪流之间,一个逐渐淡去的意识正在思考着。
它姑且记得自己的名字是“灵食迷子”,但除此之外呢?它究竟想做什么事?它想到哪里去?它又从哪里来?
它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案稍有一些印象,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具体的细节,它已经彻底遗忘。
迷子的意识向四周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记忆幽灵。
它记得,是自己崩解了自己的身躯,让这些记忆幽灵流向四面八方的。但它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个理由……好像在记忆里业已不甚清晰。
但是,迷子可以确定,自己的意识的淡去,必然和消逝的记忆幽灵有关。直到这些记忆幽灵彻底流失之后,它想必也就……
——不要。
迷茫着的灵食迷子,终于决定了一个想法。
——我不想就这么死去。
它想要找到关于自己的生命的答案。
即便它终有一死,它也要找到那三问的答案——它是谁?它从哪里来?它又要到哪里去?
无论要走多远,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无论它要在这一路上遭受多少创伤,它也想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记忆幽灵的洪流间,几点光斑悄然汇聚。即便在无数记忆幽灵的冲刷之下,那点记忆幽灵的聚合体依然如同顽石一般,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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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乡内,史称“幽灵异变”的异变,足足持续了三日,那幽灵的洪流才彻底消散。
无人得知,那饱含着百般记忆画面的“幽灵”究竟从何而来。更无人得知,这场异变究竟是被谁掀起的。
无论是向那些天真自然的小妖怪询问,还是质问那些常年搞事的“上面的妖怪”,她们均对此一无所知。
这般幽灵的洪流,就这样悄然逝去。留下的,只有这个依然生气勃勃的幻想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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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缘冢内,一只幽灵茫然地抬起头来……或者说“亡灵”。
毕竟它记得自己的名字,“灵食迷子”。这是空怀着“气质”的幽灵绝不可能拥有之物。
但除此之外,它便再无其他的记忆。
对于这个世界,对于它自己,它所有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迷茫。
所以,它向前飘飞出去。
幽灵“灵食迷子”,在这个它新生的世界上,迈出最初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