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即便梨月没有把烤肉变成完全不是烤肉味道的烤肉，那烤肉的香味也没能把小狐狸吸引过来，也不知道小狐狸现在怎么样了，到底能不能顺利恢复呢？
本来想回去帮杉惠姐的忙，但除了把食物端出去以外，杉惠姐那边就只剩下等待锅子里的食物熟透的工作了，炉子只有一个，最麻烦的工序就是一锅锅地等。
我坐在梨月的旁边，看着繁星点点，有些凉意的空气沁人心脾，下过雨的夜空是一片澄明，连半朵运都没有，偶尔飞过一架闪烁着红绿两色灯光的飞机，不知道上面的人正要去往何处。
沙利叶坐在我的身侧，双手托腮，松松垮垮的衣服和她的长发一样，肆意铺洒在霜雪家庭院过道的地板上，她头顶上虽然有个全是尖刺的头冠，但是好像并不会扎到人，倒是她手上戴着的那几个血红色的镯子，到了晚上就能清晰地看得见上面发出的光。
木槿代替了我的位置，跑进了厨房看杉惠姐煮青菜，青菜是问过木槿后特意去买的，我纳闷怎么买了那么多的青菜，霜雪家没冰箱，放一晚上那些菜都得发蔫了。
在冷静下来后，霜雪似乎恢复了正常，也不知道她在浴室的那一出是受了什么刺激，此刻她和铁川流云面对面地坐着，像一对情侣般沉默地对峙着，当然霜雪本就是那般安静的，而铁川流云是此刻，一动不动估计也是她的强项，她们可能在进行“谁先动谁就输”的比赛，不过没人想加入，也没人想打断她们。
梨月把烤肉一块块夹到了碟子里，发丝偶尔调皮地从她耳后又跳了出来，扫在她的脸上，让她不得不伸手去拨到耳后，我发现女生的这个动作莫名的撩人，但也可能是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入非非，光是看到女生我都觉得很撩人。
不知道哪里来的蛐蛐在叫唤，有蛐蛐说明就有草丛，它们躲在茂密的枝叶里，此起彼伏地发出悦耳的鸣叫，偶尔路过的自行车，也忍不住打响了车铃，吓得蛐蛐们集体噤声。
当然了，除了小狐狸的事情，自然还有夏帆的事情，还有忠伯的事情，还有阿撒兹勒的事情，还有纱和伯父的事情，不过我也只能想到这些事情，解决事情的办法，怎么都不能在脑海里搜寻到答案，一旦去想，就只能得到一团又一团的乱麻。
“沙利叶，你的皮肤好白啊，平时是有什么方法保养的吗？还是天生的？还有你的头发，好长好柔顺的样子，好羡慕啊。”
梨月细心地把烤肉都夹了出来，放到了一边，热烘烘的炉子余热未散，要不是下过雨，我们根本不敢靠近炉子，肯定会热出一身汗。
“我们天使是天父的造物，长什么样子都是固定的的，也不没有什么保养方法，我们只是会永恒不变地保持这个样子，不像你们人类会衰老，一千年前的我，和一千年后的我，都会是这个样子的。”
换只是普通人这么说自己，很可能会引起别人的嫉妒，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漂亮，可能不显老而已吧”，其他人心里面肯定会想，“总有一天你也会老，不老只是个神话而已”。
但沙利叶本就是神话里的天使，永远都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是多少人类梦寐以求的，古代帝王也曾派人出海找仙山，等等，蓬莱山是真实存在的，难不成真的有不死药？不对，只要活着下地狱就能永远不死，死了下地狱还能以另一种方式活着，这么说，根本不存在死亡。
“那天使平时都做些什么的啊，要是有那么长久的寿命，时间也有那么多，是不是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梨月有些羡慕地说道，看着梨月也托着腮，在我面前探头问沙利叶的可爱样子，我忽然明白，为了追求永生而死亡是毫无意义的，活着的人不得不面临死亡的逼近，而死去的人根本没有复活的可能。
就算在地狱里永生不灭，如果只是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地狱里，面对着亡灵国虚幻而又永恒的一切，就算什么都能幻化出来，在无尽的时间长河里，什么热情都会消磨——耐得住寂寞的人，不在乎生死，耐不住寂寞的人，孤独地死去，以永生的形式继续着折磨。
要是能如同湖叶的父母那般至死不渝，死后还能长相厮守，那在地狱的时候也不会孤单。不过我对亡灵国也不甚了解，不知道那些死去的人能不能互相交流，我更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说来说去，就算我知道死，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也不会选择去死。
活着的时候，就活着，死去的时候，就死去，这种随便的态度，非常符合但我的性格。
“平时看看有没有四处游荡的灵魂，带他们到月亮上去安置下来，跟他们说说情况，然后继续观察一御的情况。”
沙利叶的描述非常自然，但我听得有些毛骨悚然，我甚至觉得在我这一生中无数次洗澡的时候，都有沙利叶的眼睛在头顶上窥伺。
“我觉得我很需要一些私人空间，沙利叶要是想观察我的话，偷偷观察就好了，可以不用说出来的。”我无奈地提醒了一下沙利叶，但为时已晚了，我又说：“除了看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的吧。”
“没有了，你知道我是个天堂地狱都不待见，人间又不出名的天使，除了偶尔要去凤凰部落里客串一下，其他时间都很有空的，光是看着一御，时间就过得好快的——”
感觉沙利叶的话匣子被打开了，而里面装着的都是我不愿听到的话，我赶紧打断了沙利叶的话，我说：“我知道了，这些话你也可以不用说的。我们还是聊别的吧，沙利叶，请教一下，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复活过来的，不管死去多久，要是能复活，那死亡不就变成一种状态了吗？”
“一御你又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了。不过我也想知道复活的事情，我妈妈也可以复活吗？”
梨月完全不觉得沙利叶偷窥我的习惯奇怪，反倒觉得我问能不能复活比较奇怪，但她又很想知道，女孩子的心思太难懂了。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也知道我的复活术，是需要被复活的人关于复活他的人的回忆，作为复活的代价的。应该只有拉斐尔的知道复活是怎么回事，她的复活术不需要任何代价。不过她也不会随便施展复活术，而我的复活术代价太大，也很少有人选择。”
沙利叶回答道：“这些我之前好像就讲过了，我说点别的吧。我守护人类的灵魂这么久了，人死掉，灵魂脱离肉体以后，就一直是灵魂了，没有从灵魂变回肉体的情况，他们当中有的人也很想复活，也不介意我拿他们做试验。”
“做试验？你不是要保护人类的灵魂，你还拿他们的灵魂来做试验？你不怕被人误会吗？”
我有些明白为什么沙利叶会被天堂排挤了，天使要保护人类，而恶魔要吞噬人类，沙利叶身为天使，虽然不吞噬人类的灵魂，却用人类的灵魂试验复活，也不知道她是好的天使还是坏的天使了。
“说起来，我的复活术，是借鉴一个恶魔的复活术，恶魔的复活术要献祭十七个人，浴血重生后，也不是真的变回人类，而是变成一种和人类近似的不死人，就是吸血鬼，必须不断补充鲜血维持生命。”
我觉得此刻的气氛有点奇怪，就连霜雪和铁川流云都挤过来了，大家围着沙利叶，像是在进行深夜都市怪谈故事会，要不是我平生不做亏心事，
“太残忍了，要牺牲那么多人，还会变成吸血鬼，太可怕了。”
梨月的胆子可小了，她已经下意识地缩在了我的身侧，像只小猫那样露出半个头，偷偷看着沙利叶。
“梨月啊，就算是用沙利叶的复活术，也要让亚美伯母忘记你们两姐妹才行，亚美伯母这么疼你们，怎么舍得忘记你们啊，你们这么爱你们的妈妈，你们舍得让她忘掉你们，去组建新的家庭吗？”
我安抚着瑟瑟发抖的梨月，我觉得沙利叶的复活术最麻烦的地方，就是被复活的人会忘掉一些事情，而那些事情明明是非常重要的，就是有这些事情的羁绊，才需要复活，但复活的代价便是失羁绊，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很残忍和很可怕了。
想想看，一对相爱的恋人，男的死掉了，女的复活了他，他却忘记了女的和别人在一起了，等等，这种剧情，我好像整天都会见得到，难不成那些负心汉，每天都会死掉然后被复活？
“不管活着还是死去，人与人的关系最为可贵，很难两全其美，既能永生不灭，又能天长地久。”
霜雪感慨地说道。
“我作为刺客，生死什么的早就看淡了，要么一击必杀，将目标杀死，要么失手，被目标杀死，受人钱财，替人消灾。”
铁川流云像是看破红尘了，但我毫不犹豫地揭穿她说：“你不是见习刺客，你的第一个任务还彻底失败了，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你一开始就不要受人钱财，当个普通人，好好活着。”
“哼，等我成为了一流的刺客，不管是什么目标我都能杀给你看！”
铁川流云完全没有听懂我的意思，而我当然也不懂她什么意思，她是刺客，我是普通人，她有过什么经历促使她想成为刺客，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用我普通人的思维方式，去认为她也应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而已。
“不过吧，大部分的死掉的人，都很想继续活着的。在月亮上，大家整天无所事事非常空虚，好多人都宁愿跟着恶魔到地狱去，也不愿呆在我那里，然后就有了我出卖灵魂给地狱的说法，我也是含冤莫辩。明明是那些灵魂不够资格上天堂，我又不想他们下地狱，最后他们自己跑掉了，还赖在我的头上。”
沙利叶委屈地说道，听上去平时并没有什么人听她说话，她才在这里诉苦，也是，她是天使，恶魔怕她，人类更不用说了，她不能随便接触，同为天使，又误会她，她还能找谁说话呢？
“没关系的，总有一天，大家会理解你的苦心的。”
梨月安慰沙利叶说道，沙利叶马上高兴地问：“是吗，那你死掉以后会跟我到月亮去吗？”
“我妈妈在地狱的亡灵国，所以我想到地狱去，那个，抱歉呢。”
“说半天，你们，天堂的，地狱的，还有你，要那么多人类的灵魂是想干什么，人类的存在已经那么久了，从古至今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哪来那么大的地方，放置那么多的灵魂，我刚才被湖叶带去亡灵国，有幸参观了一下，亡灵国什么都有，屋子，家具，树木，婉拒等，虽然都是虚幻的景象，但那里的人过得还是很幸福的。”
还是没搞懂死亡意味着什么，变成灵魂以后，要是还能在亡灵国以另一种存在继续活着，那跟活着没什么区别吧。死去的人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不用为生计奔波劳碌，也不必为人际关系苦恼，最麻烦的事情只是度过每个无所事事的日子，但那真的很麻烦吗？
“对于少部分人来说，还有点用，喜欢看书的人，那些虚幻的书和真实的书没什么区别，有虚幻的纸笔，他也能写些东西，和自己对话。“
“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那些虚幻的东西毫无意义。打个比方，死去后，长相厮守的情侣很少，活着的时候长相厮守还有个几十年的期限，死掉了，长相厮守就变成无期徒刑了。又比如，喜欢钱的人，给他无尽的虚幻财富，他无法证明财富的价值，还比如，喜欢吃东西的人，虚幻的食物根本吃不了。”
我大致明白了生存和死亡的差别在哪了。活着的人，能满足自己的需求，可能是生理上的，也可能是感情上的，还可能是物质上的、感觉上的，总之都能想办法满足，但我们有着短暂的时间。
而死去的人，只剩下了无尽的时间，若果能无欲无求，那还能无知无觉地继续“活”下去，但如果有着强烈的世俗的执念，那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无尽的折磨，嘴馋的人不能吃到美食，贪财的人不能拥有财富，热爱美色的也当然不能得偿所愿。
“活着的时候，真挚的感情，小小的财富，美味的食物，得到过后都有实打实的感觉。死掉了，该珍惜的感情不去珍惜，无法得到的物质却念念不忘，还不如一开始就告诉他们没有这些东西。给他们希望，结果却让他们更加绝望，我才不想折磨他们。”
沙利叶忽然站起身来，铺洒一地的长发游曳了一下，她忽然指着漆黑的天空说：“有人过来这边了。”
